11.何人为我撑腰(1 / 1)

莞清一进门就瞧见颜令殊和祖母坐在院子里说话,二叔正站在一旁和小厮说着话,走近了才听见颜令殊那舒缓的声音

“前些日子托人带了些冬虫夏草回来,知道老夫人一向有头疼的毛病,多年不来府上,来了总还是要尽尽心。”

“难为你还记着,打小就爱送东西,现在还是没变啊!尽败家了!”

颜令殊笑的很开心,莞清也是头一次见他这么笑,眼角弯的厉害,不经意的露出的牙齿洁白而又整齐。颜令殊的脸上不是那种客套而又敷衍的笑容,而是有那么些小辈孩子气的意思,甚至有一丝像是被人提起陈年往事而不好意思的羞涩。

莞清走上前去一一行礼喊道

“祖母,少阁老,二叔。”

祖母看着她道:“来的正好,天也快黑了,进去吃饭吧!”

颜令殊扶着老夫人站了起来,随着老夫人往屋里走。莞清跟在二叔身后,问道:“怎么就这么几个人?”

温平晦淡淡道:“良攸今日在翰林院当值回不来,你大嫂自然也就不过来了,平暄这几日刚出公差回来,车马劳顿的,少阁老就说让他好好休息不必过来作陪了,至于你爹可能要迟一些来。”

莞清点了点头,屋子里已然点了灯,灯火通明的。一踏进去就瞧见莞清的后娘与温平晦的夫人在布置碗筷和晚膳。

莞清和后娘一向是进水不犯河水,她也是个没主见的,一向什么都听温平昭的,莞清一度很好奇没主见的人听没主见的人是个什么情况,两人微微点过头也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莞清反倒是看见温良书的娘分外高兴,跑过去喊道

“婶娘,今晚做什么好吃的啊?”

温平晦的夫人赵氏是个十分娇俏的女子,虽然上了年岁但如今绰约的风姿里仍能窥透年轻时不凡的风采。赵氏的脾气一向不好,可府里的人都知道二夫人只对二老爷发脾气,从来是不对其他人发脾气的,连下人都没责备过几句。下人们总说二夫人爱与二老爷拌嘴,二老爷这么大的官从来也不恼,反倒总是自己个儿先服软,也是奇事一件。

莞清倒不这么觉得,自己那个爹和后娘倒是从来不吵架不拌嘴的,可他们的感情远不如二叔与婶娘了,故而莞清以前总固执的认为吵架也是恩爱的一种表现,可后来和谢修齐相处久了,才发现吵架也是一门学问,在二叔与婶娘那儿是恩爱,到她和谢修齐这来就是实实在在的吵架了。

赵氏拉着她道:“自然有你喜欢吃的,连早茶吃的烫三丝都上来,婶娘就记着你喜欢吃。你啊就知道吃,贪吃鬼!”

莞清笑了笑等长辈都入了坐才坐到了祖母身边,祖母笑着看着颜令殊道

“一晃也是多年了,也不知你爱吃的那几个菜我还记得对不对。”

颜令殊也不知什么时候去掉了头上的唐巾,只剩下黑色的网巾罩在头上,仍旧是一丝不乱,他笑着道

“是,没错。清蒸鲈鱼、冬瓜盅,难得老夫人还记着。”

老夫人笑着给他夹了筷鱼肉说道

“老国公在世的时候最喜欢你,每次你来家里的时候总要嘱咐我让后厨准备这两道菜。”

颜令殊欠了欠身,回道

“承蒙老国公的错爱,也是我没福分,许多年没在府上吃过这两道菜了。”

老夫人笑着道:“哪里敢怠慢了您少阁老,你若喜欢常来就是了,我老太婆还能嫌弃你不成?”

颜令殊也笑了笑缓缓说道

“那我就谢过老夫人了。”

温莞清望了他一眼,这会说话滴水不漏的怎么和自己说话就没头没尾的,颜令殊夹起了碗里的鱼刚准备吃就发觉莞清正望着自己,颜令殊也不抬头,只是嘴角那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给了最直观的反应。

温家的厨子淮扬菜做的很好,江南的口味也是莞清最喜欢的,淮扬菜的精致与细腻就像个江南美人一般,朦胧的很。

单单一个烫三丝,再简单不过的食材,可要没个多少年的刀工那是远远不敢去上手丢这人的。

莞清夹了一筷子三丝,不禁感叹这鲜香的味道实在是让人怀念啊!莞清前世最爱做的事莫过于吃,虽然私下里也琢磨过做菜,只是实在是不太成功。莞清又夹了一筷子想着做菜这件事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只会吃不会做也是人生一大憾啊!

莞清正考虑着得去给后厨的王师傅塞点好贿赂贿赂他教自己做菜,就被屋子外面的嘈杂声打断了思绪,等莞清回过神的时候人都已经进了门。

抬头的时候正瞧见何姨娘抹着泪向着自己走来,身后还跟着温意清,莞清缓缓嚼着可口的三丝就听得何姨娘在耳边哭着说道

“六小姐,求求您高抬贵手饶家兄一命吧!”

莞清缓缓转过头望着她,问道

“你说什么?”

温意清连忙说道:“小六,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你就帮帮我舅舅吧!”

莞清轻轻一笑指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后娘说道:“你娘在那呢!你舅舅安好的很,哪来的帮忙?还是说我舅舅,可我舅舅好像也没有什么事啊?那你说的是谁?”

温意清听了这话才知道是自己失了口,何姨娘不过是个妾室,自己连喊她一声娘的机会都是少有的,更不用说舅舅了,也就是温平昭宠着何姨娘还让她把一双儿女养在身边罢了,如今倒正是给温莞清抓住了痛脚。

温老夫人很是不耐烦的说了句

“好了,贵客在此这样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何姨娘见着女儿说错了话,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莞清的身后,哭天抹泪的说道

“母亲明见啊!我兄长在段家辛辛苦苦几十年是绝对不会做出昧盐引这样的荒唐事,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他只是个账房先生,这样的小头目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啊!”

温莞清很是讥讽的冷哼了一声,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冷冷的说道

“你说的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但我段家的人总不至于诬陷你兄长,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应当适可而止,别没了良心,段家对你何氏一门可不薄。”

温莞清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一声有些熟悉的声音,分外凉薄

“住口。”

温莞清心里有些发酸,不想见的人终归是见了,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若说都放下了,那是自己骗自己,可他如今出现在这难道只是个巧合?

当然不是!温莞清后来细细想过,谢修齐后来娶温意清绝对不是临时起意,两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搅在了一起,自己原先就是个傻子,温意清原先那么鼓励自己去追求谢修齐,自己也是蠢到听了她的无所不用其极,其实不过是为她温意清做嫁衣罢了。

让温莞清没想到的是,居然怎么早就搅到一起去了,还真是藏得够深。今天这事,前脚温意清母女出了事,后脚谢修齐就找上门来了。

莞清很是讥讽的笑了笑,连同握着帕子的手都不自觉的收紧。

怎么,以为谢修齐来就能改变什么吗?怎么,以为做过的事情不用付出代价吗?怎么,以为自己还是那么蠢吗?

谢修齐穿着一身蓝色的圆领袍向在坐的一一行礼后才说道

“不是晚辈多话,六小姐对长辈未免也太无礼了吧?”

莞清缓缓转过头望着他,很是寡淡的问道

“和你有关系吗?”

此话一出倒是让谢修齐愣在了原地,谢修齐实在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怎么会?这样同自己说话。

今日这话不仅惊着了谢修齐更惊着了在座的所有人,温家六小姐有多喜欢谢家的小世子整个四九城的人谁不知道,谁能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莞清这一句话就将谢修齐噎住了。

莞清望着他那张脸,心里的酸楚几乎是一涌而上,谢修齐比记忆中还要年轻一些,仍是那样的浓眉大眼,英气夺人。当年长街前的少年打马而过救了险些被撞得自己,所谓一见钟情也不过只那一瞬罢了,如今想想还不如被撞,也好过遇见他谢修齐。

灯火下的谢修齐脸色被烛火映得有些发红,他生的很好看,也就止在好看了。

温平昭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进来忙对着温意清母女说道

“你们来这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温意清见着谢修齐和温平昭也来了,更是扑通跪在了何姨娘的身旁,扯着温莞清的袖子说道

“小六,求求你了,咱们姐妹这么多年的情分,你就帮帮何家吧!一家老小可就指着何家舅舅一个人啊!你若帮了我,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温莞清也不看她缓缓推开了她的手,淡淡道

“自作自受。”

谢修齐看着他疾声厉色的说道:“温莞清你不要太过分,你段家以大欺小还有理了?就算是四小姐舅舅的错,你也不该如此无情吧?”

温莞清望着他道:“你管的着吗?这是我温家的事可不是你谢家的。怎么还想着我以德报怨?我是个小人没那么大的气量,再者说了我不过一介女流,我能怎么样?又还是说谢世子认为贪盐引不算什么大罪?认为我朝的律法是个摆设?他所犯之罪是我一个养在深闺里的人说免就能免的?这是来诚心求我还是成心来让我难堪的?”

站在谢修齐旁边的温平昭听了这话忙说道

“莞清,不可无礼。”

莞清看了看自己的爹,多讽刺啊?前世里自己最想爱的两个男人就那么赤裸裸的站在对面帮一个做了错事的人,可再想想一直不都是这样吗?从来就不会有人为自己说上一句话,自己生下来就是赤条条的一个人,再捧上天,也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莞清有些心灰意冷的转过了头,却没想到一直坐在祖母身旁安安静静、一言不发的颜令殊居然开了口

又更、、、、

“六小姐说的句句在理,这个案子是我拟的票,圣上批的红,你们要是有意见不妨去圣上面前说。”

莞清看着颜令殊挑着碗里的鱼刺,风轻云淡的说着话,一时有些愣神。

温意清是巴不得颜令殊此时开口说话,连忙又扯住莞清的衣角道

“妹妹和少阁老是深交,还请少阁老高抬贵手,还何家舅舅一个清白啊!”

颜令殊抬头望着温意清道

“素闻温家四小姐知书达礼,今日一见真是大失所望。江南盐政一案牵涉甚广,户部死了多少人,地方上又死了多少人,内里的桩桩件件牵扯的都是人命。颜某不知四小姐让我抬哪只手,怎么,四小姐是以为我伙同六小姐来陷害一个账房先生吗?我还没有那样的闲工夫来做这种无聊之事。”

温意清一听这话忙说道

“小女不是这个意思,小女知道大人与妹妹关系匪浅,还望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彻查此事,这事也就是大人一句话的事情。”

颜令殊听了这话突然停了手,缓缓抬起头,一双桃花带雨浓的眼睛此刻却透着冰冷的寒光直直的望着温平昭说道

“怎么,国公爷不叫令媛住口了?这话是她说得的吗?我刚刚就说了这案子是我拟的票,圣上批得红。怎么,是觉得我贪赃枉法了?还是觉得圣上有意偏袒?还是说国公爷已经偏心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了?”

温平昭看着颜令殊的眼睛连忙低下了头,解释道

“少阁老多虑了,是小女的错,女儿家不懂事说话没个轻重,意儿还不向少阁老赔礼认错?”

温意清没想到颜令殊居然这样袒护温莞清,更没想到温平昭居然这么怕颜令殊。她怯生生的放开了莞清的衣角,抬着头准备认错,哪知道谢修齐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将她拉了起来,瞪着颜令殊气冲冲的说道

“大人未免也太曲解四小姐的意思了吧?大人是当朝二品,怎么还听不得女子一言?”

颜令殊冷着脸将筷子摔在桌上看着谢修齐道

“你这个忠显校尉倒是听得女子一言,听得是非不分、律法不顾,这就是谢侯爷教你的?”

坐在一旁的温平晦也看着谢修齐道

“谢世子有些越矩了吧?是谁请你进来的?又是谁准你在我温家指手划脚的?”

谢修齐一时理亏也不好反驳的,只愣在那里不说话,颜令殊转过头看着温平昭说道

“国公爷,我今日和你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吧?是我颜令殊的面子不够大?还是说国公爷管不了温家,国公爷要是管不了,我看不如早早让温良攸承了你的爵位。”

温家上下听了这话皆是一惊,谁也没想到颜令殊会说出这样的话,连温老夫人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袒护莞清,可温平昭再不济也是自己的儿子,该说的话她这个当娘的还得说。

“少阁老息怒,是我温家待客不周了。”

说罢又瞧着仍跪在地上的何姨娘与被谢修齐护着的温意清道

“还不快出去,温家的颜面都丢尽了。错就是错,这件事和莞莞有什么关系,来这里是哭给谁看的?谁都不想看,都给我出去。”

谢修齐拉着温意清还想说些什么,老夫人却说道

“谢世子本不应这么唐突的来我温家,更不该管我谢家的家事,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谢修齐松开了温意清的手,温平晦看着谢修齐缓缓说道

“谢世子还是不要与意清来往过密的好,以免坏了两边的名声,今天的事我会悉数同谢侯爷说的,谢世子再年轻不懂事,有些话也不该说出口。”

颜令殊拿着桌上方巾缓缓地擦着手道

“谢世子觉得我偏袒段家也无妨,尽管往上递折子、告御状。只是有一点,你记住了,无论莞清做什么也轮不到你来说,她不欠你的,你没这个资格。”

谢修齐看着他,半晌道

“少阁老这是有意偏袒了?”

颜令殊很是淡然的笑了笑抬起了头看着他问道

“我这个人念旧情,你不知道我和莞清有过婚约吗?如今她虽然不是我的夫人,却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谢修齐瞪着颜令殊良久才行了礼,平缓了语气说道

“今日我言多有失,多有得罪。但我也不会就此罢休,我定会秉明圣上,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说罢又向温老夫人和温平昭行了礼道

“是晚辈今日唐突了,也是听人说了江南盐政一案内里有冤情,才来府上查个究竟好为圣上分忧,实在是没想到今日这样的状况。望老夫人和温伯父见谅,晚辈先告退了。”

说罢再行一礼,直起身来又看了一眼温意清向她点了点头,才走了出去。

温平昭站在门口很是尴尬的向着温意清使了个颜色让她赶快出去,温意清也知道今日是闹大了,可谁也没成想温莞清和颜令殊会是这个态度,也只好拉着何姨娘先往外走,再细细打算了。

温老夫人等她们走了出去才向着颜令殊说道

“今日实在是怠慢了,是我温家家教不严,闹出了此等笑话,还望少阁老多见谅。”

颜令殊放下了手中的帕子,笑着回道

“老夫人哪里的话,今日我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先告辞了。至于今日的事,该怎么办,要怎么办,不是我能说的算的,也不是我该管的。”

说罢起了身,就带着身后的晚生准备往外走,温平昭迎了上来望着颜令殊道

“小女实在是不懂事,还望大人海涵,我送送大人吧!”

颜令殊冷冷的看了一眼淡淡说道

“不用麻烦了,国公爷记住我今日同你说的话就好。”

说罢就绕过了温平昭往屋子外面走去,莞清望着他高挺的身影也不知怎么了,脑子一热就站了起来对着祖母说道

“祖母,我也吃好了,就先回去了。”

说罢一一行了礼就往屋外走去,温平昭站在那还想说些什么,莞清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直的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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