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石榴(1 / 1)

诸王馆在紫禁城东南方向的澄清坊,也有别名十王府,是封王的皇子们就藩前的住所。如今十王府的前殿只住了八皇子肃王和九皇子宁王,肃王不得皇上宠爱,母妃又早已过世,所以十王府可以说是宁王的地盘,为所欲为都没人敢管。

但这个为所欲为在良家女的遴选过后就变得困顿起来。

这也怨不得别人,谁让他私自窥探入选的良家女,还私相授受暗通款曲来着。皇上虽然赐了婚,也将这件事很妥善的瞒了下来,但知情的人都很明白,朱奕泽不是个省油的灯,未来王妃就在后院住着学规矩,他能耐得住就怪了。皇上真是怕闹出什么丑事来,但先祖遗训,诸王的正妃侧妃均需学习礼仪规矩满一个月,由宫中专司教引的嬷嬷审阅德行后方能回家待嫁。皇上不敢有违先命,只得从锦衣卫和司礼监各调了一批人过去,将整个十王府的后宅护了个水泄不通,谓之周全。

十王府一下子涌进这么多拨的人,混乱冗杂是其次,人言可畏才最要紧。一番话从尚宫局的宫女嘴里传出来,到了司礼监那帮太监嘴里一过,瞬间变了味儿,等再传到锦衣卫的耳朵里,那已经和最开始的话大相径庭了。而宫里得到的信儿,基本已经是面目全非的。

那神乎其神的传闻说,宁王妃是十王府后院里那颗石榴树化的精。

宁王喜欢吃石榴是出了名儿的,每年到石榴成熟的季节,能把皇城周围所有的石榴树吃光。当然这有点夸大其词了,但他喜欢吃石榴真是喜欢到了一定程度。他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几乎全都给他剥过石榴,一粒一粒装在水晶碗里供他大快朵颐。

等到他迁住十王府,听说后院那棵石榴树半死不活的,立马找花匠来医治,费了不少心力才得了那一树累累硕果。

尚宫局的宫女说,宁王妃一定是来报恩的。

司礼监的太监说,宁王吃石榴吃的未免太多了些,宁王妃或许是来惩治宁王的。

锦衣卫的力士说,使出反常必有妖,难怪死了一半的树还能活过来,敢情是成了精。

所有人对尚心成精的目的众说纷纭,但几乎没有人质疑她究竟是不是石榴精,又怎么成的精。好像她成精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是正常不过的事。

因为尚心有副标致的面容,从前总是不加修饰不擅描画,过于素净的脸又总是低垂着,那美就透着三分的提不起劲。然而宫里出来教规矩的嬷嬷觉得她这样不符合王妃的礼仪规矩,指了个专管宫妆描画的宫女来收拾她,半日梳妆,人再走出来便是摄人心魄的美。

众人一瞧,更加坐实了她本是精怪的传闻。

这样出尘的样貌凡人难寻,比起仙子下凡的虚幻,石榴成精反而更能让人接受。反正凡人是作不得这样美的。

众人议论纷纷,十王府从未这样热闹过。

朱奕泽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口茶水险些没噎死他。底下传话的小太监绘声绘色讲着宁王妃怎么怎么吸收日月精华,怎么怎么练功修法,怎么怎么一日比一日更漂亮,就好像亲眼见过的一样。朱奕泽不信,茶盏咣当摔在桌案上,吓得小太监直缩肩膀。

“王妃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说都见过。”

好端端说自己的王妃是精怪,朱奕泽气得非常,拍着桌案站起来,“谁说的,把她给本王叫过来。”

小太监苦笑,“如今后宅的人到不得前殿来。”

朱奕泽气糊涂了,方想起皇上为了防他而给十王府派来的这许多他调遣不了的人。眼下那后宅是禁地,皇上的意思很明显了,往难听了说,不过是既怕贼偷也怕贼惦记。朱奕泽想起这茬,气得更甚,拳头攥出嘎嘎的声响,开始在书房里踱步。刚走两步,眼睛一亮,“前殿后宅不能传话,你们是哪听来的传闻?”

“传膳太监呐。”小太监讨好地说,“现如今只有传膳太监能四处走动,后宅里那些太监宫女力士都是要吃饭的,传膳太监也是人,听见稀罕事也喜欢打听,一来二去,咱们这些前头的也就都听说了。”说到这里,小太监追着朱奕泽的目光,咧咧嘴角,“听说宫里也都传开了呢。”

朱奕泽扶额无语,难怪今日进宫,好多人瞧他的目光都带着些玩味。他这两日是太忙了,为了能早日成婚,钦天监和礼部两头跑,只为了能将大婚前的纳彩问名、纳征请期等一堆的规矩尽早办了。可那帮老牛鼻子们向来会拖沓,而且长幼有序,靠前的好日子要先紧着肃王,后面的才能给他。他不过吵嚷了几句,不知是谁捅给了皇上,将他叫进宫去狠狠数落了一回,说自古至今没见过哪个王爷这么猴急的。

猴急怎么了,要是一开始就直接将人指给他,他也能将心揣胸窝子里,问题不是还有个皇叔丰王么。

朱奕泽虽然有了婚旨在手,但事后想起来,总是怕丰王背后给他使绊子。到手的佳人让别人给撬走了,搁谁不生气啊。反正这事放他身上,他就接受不了。使绊子都算小打小闹,趁机将婚事搅和黄了才好呢。

由此这么一想,朱奕泽瞬间吸了口大气。

什么石榴精,分明是有人故意做文章。石榴精?真好意思的,就因为他爱吃石榴,就整出个石榴精来。这种低级的手段,恩,像是丰王所为。

朱奕泽来了劲头,着人将他的贴身护卫薛勇叫过来,“你去给本王查,看这鬼神精怪的传闻是谁最开始传的,查出确切的人后就来报给本王,本王亲自去后宅给他绑了。本王倒要看看谁是这幕后指使。”

薛勇得了苦命差事,心中叫苦不迭,但差事还是要办,黑着一张脸跑到膳房去逐个问话,然后一个指一个,从膳房太监到锦衣卫的力士,力士见宁王大刀阔斧地察实情,立马将传话的太监宫女叫到后宅的二门上供薛勇查问。司礼监的太监都是油头儿,撇事情撇得干脆利落,所以薛勇实则也没费太多力气,人就找着了。

朱奕泽听薛勇的回报,露出个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来,“原来是她身边的人。那两个宫女本都是尚宫局新派来的,来之前就受人指使也不稀奇了。走,本王要去王妃面前亲自将那两个宫女的真面目戳穿。”

得让她知道知道,丰王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这个时候,笛音和琴音都没在尚心的身边,而是在梓歌的房中。

梓歌见怪不怪地道:“你说她究竟是石榴树化的精,还是石榴花化的精,亦或是石榴果化的精?这三者化作的精怪都是一样的么?还是说这三者不分你我,都是一个人?”

笛音见梓歌打趣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蔡主子,奴婢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求您的,您救救我吧。”

梓歌不明所以,“救?她伤着你了?要你的命了?吸你精气了?”

笛音吓得脸色苍白,“现在没有,可架不住往后啊。蔡主子您救救我,您说话份量重,宁王妃别人的话不听,您的话她一定听。您将我要过来吧,奴婢真的一刻钟都不想留在宁王妃身边了。奴婢今后一定对您肝脑涂地,尽心尽力伺候您。”

“其实将你要过来这事,不难。”梓歌捻着自己小手指蓄起来的指甲,眉眼微微一挑,勾出个促狭的笑容来,“可我要是真将你要过来了,那宁王妃是精怪的事就成真的了。”

笛音瞪了瞪眼,“可宁王妃真的是石榴精,她亲口对奴婢说的——我要吸收日月精华方能生长——您听听,凡人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咱们王妃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瞧着不苟言笑,其实很爱捉弄人。她那是和你逗着玩儿呢,你还当真了。”梓歌浅笑,笑着笑着眉眼就凌厉起来,“就是有你们这些乱嚼舌根的人在,这怪力乱神的事才传得沸沸扬扬,你们还好意思求到我面前。”

听得这么说,笛音立马跪在地上,“王妃并不仅仅和奴婢说过那一回啊,之后连着好几晚,王妃都在半夜里起来打坐练法,不只奴婢自己瞧见,琴音也瞧见的。”

一直立在旁边只字不说的琴音点了下头,声音低沉地说:“奴婢亲眼瞧见的。”

“您听呀,并不是奴婢胡言乱语。”笛音情绪传得开了,宁王妃确也有所收敛,可您想想,王妃这两日的气色是不是比之前差了好多。今早起来,连嘴唇都是煞白的。”

回忆起今早一同吃饭时尚心强撑的面容,确实比前两日难看了些。梓歌叹口气,指着笛音说:“那还不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不怕事大瞎闹哄的,她好好一个活人被你们冤枉成妖怪,心情不舒畅是必须的。她要是还好吃好睡的,那才是妖怪呢。”

“可……可……”笛音红着眼圈,可了半天也没说下去,最后扒着梓歌的裙角求道:“那奴婢后半夜来寻蔡主子,蔡主子跟着奴婢去瞧瞧王妃打坐的模样,眼见为实。”

梓歌无语道:“就算瞧见了又能怎样,她又没有害人,你们不是也在说,她不过是来报宁王的恩情,那也是好精怪,你们一个个怕成这样,委实不合理呀。要我说,你们安心的回去,该怎样服侍她还怎样服侍她,她若真是精怪,知道你们有了外心,保不齐真吃了你们。”

其实梓歌这番话说得很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笛音和琴音并没有很深的去品味。她们听着最后“真吃了你们”的言论,唬得不行,哭丧着脸觉得人生已没有指望。

但事实上不等尚心真的要吃了它们,她们的指望已经没了。

朱奕泽推开门扇走进来,站在廊檐下将刚才的话听了个真切的他,一副沉着老练的气派,对梓歌道:“王妃有你这样的姊妹,是王妃的福气啊。”说完又瞪着底下不知所措的两个宫女,哼道,“像这种背后说主子是非的奴才,妖怪都嫌弃她们。来人呐,给本王绑了送去前面,本王要亲自审问她们。”

梓歌看着朱奕泽,一颗心在胸口撞得厉害,连请安行礼都忘了。他对她勾起嘴角赞赏地笑了一下,她的脑子就空白了。直到十王府的侍卫兵荒马乱地将笛音和琴音带走,她才回过神来。定睛看着门外,却见他看向一侧,信誓旦旦的模样,“本王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梓歌走出门去,果然见正屋的台阶上站着尚心。他看着尚心时的目光,那样含情脉脉。

她的胸口突然隐隐作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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