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皇子心思各异,不管心里在想些什么,面上却是一丁点儿情绪都没有流露出来的,擅于察言观色的张公公不动声色的将这些神色尽收眼底,心下少不得轻叹了一声。13579246/0
这个时候收到宣帝这样的口谕,甭管他们心里有多不得劲儿,多颤得慌,还是得努力装出一副对寒王万般关心担忧的姿态。
也亏得他们都是各中高手,演起戏来那丝毫都不比在他们眼中下九流的戏子逊色,简直要多逼真就有多逼真。
对于除他以外,父皇所有的儿子都要随他一同去寒王府的这件事情,太子说不清自己心里是种什么滋味,但更多的却是无边的惧怕。
自那件事后,太子就知道父皇对他已心生失望跟不满,若非在之后的日子里,他综合各方面因素考虑,听从太子府幕僚的建议,整个人完全蛰伏了起来,怕是他的太子之位不会保留至今。
随着寒王毒发一事被揭露出来,再到寒王回星殒城,这一步步的都逼得他不得不处处谋算,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念头行事,却不知又把自己搁置到了怎样的境地。
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储君之位,不择手段也要登上皇位已经是烙印在太子骨血里的执念,他的回头路已断,也断然不可能回头,他更加做不到在往后的生命里对寒王卑躬屈膝,俯首称臣。
他要争,他必须争。
而寒王就是他通往成功之路上最强大的敌人,他们虽为亲手足,却好似早已注定他与寒王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太子皇兄请放心,寒王是真死还是假死,我跟六皇弟会小心打探清楚的。华王找了机会从太子身边路过,将声音压低道。
三皇弟小心一些。
嗯。
三皇兄,你说父皇口谕将太子皇兄留下来是什么意思?抿了抿唇眸光微闪,靖王紧挨着华王的身边往殿外走,仍是没能憋住心里的话问出了口。
父皇的心思又岂是我们可以随意猜测得到的,你还是老实一些不要多话才好。这个时候不管寒王是真死还是假死,父皇的心里都绝对不痛快得很,谁要敢在这个时候往前凑,不是嫌自己命太长是什么。
靖王皱着眉头撇了撇嘴,没好气的低声道:那我就当自己是个哑巴,只看不说行了吧!
难得六皇弟也有明悟的时候。华王微怔一下,而后扬手拍了拍靖王的肩膀。
四皇弟不介意跟为兄一道走吧!
耳边响起明王的声音,陈王的身体下意识的微僵,反应过来后声若轻风般的道:能与二皇兄一道是易羽的福气。
今个儿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为兄的这颗脑子到现在都是晕乎乎的,心里堵得慌,正好跟四皇弟说说话,也好缓解一下心中的紧张。放在以前明王可真没时间来跟一向最没有存在感的陈王攀谈,只是先前在金殿之上,他貌似发现了点很有趣的东西。
指不定这么些年来,他们几个斗得厉害,还真忽略了某个人。
不瞒二皇兄,易羽的心里也是堵得慌,整个人都紧张得要命。
可不,七皇弟身份尊贵特殊,又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只盼哎,先不说这些丧气话,七皇弟吉人自有天相,他定会逢凶化吉的。
嗯。靖王走在明王的左手边轻点了点头,心绪微乱,一边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明王,一边还要琢磨明王突然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
虽说陈王在宣帝所有的儿子里面,他的存在感是最低的,也是最不爱出风头的,但他从来都不缺心机城府跟谋略手段,总不会认为明王是突然良心发现,就决定来跟他这个皇弟套套近乎?
他没有那么单纯,而明王更不可能无利起早,他接近他必然有所图谋。
难道他在什么时候露了破绽?
精致修长的双眉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宽大的袖口中,陈王习惯性的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暗暗告诫自己要冷静,即便真露了什么破绽,他也要稳住,万不能再出别的差错。
有意思。眼瞅着内殿里就只剩下他跟太子两个人,武王摇头邪气扯了扯嘴角,这才迈开大步往外而去。
太子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理了理身上明黄色的蟒袍,怀着满腹的心思最后一个离去。
小德子,都安排好了吗?
回皇上的话,奴才都已按照皇上的要求安排妥当了。
好。宣帝沉重的点了点头,又喃喃自语道:寒王没了,他们该是痛快了。
张公公默,这话他可没有胆子去接,只得低头垂眸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催眠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
别以为朕不知道,他们一个个的都巴不得寒王早死,快点死,那样就如他们的愿了,现在就如他们的愿了
越说宣帝的情绪就越失控,脸上的表情也越发的狰狞可怖,周身似有杀气流溢出来,那威压直接就让张公公抖着双腿跪了下去。
朕不会让他们如愿的,绝对不会。摇了摇头,宣帝突然一把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心里有着控制不住的后怕。
即便是打小宣帝就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自古皇家无亲情,最是无情帝王家,看过了祖辈为了皇位兄弟手足相残,他是真不希望他的儿子们也走上那样的一条路。
然,天意不可逆转,那一日终将到来,无论他在其中如何的周旋。
虽说眼下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陌殇设下的一个局,遇刺的人是陌殇,身死的也是陌殇,可如果陌殇没有归来,宓妃亦没有归来,寒王没有那么幸运得以解去体内剧毒,会不会这所有的一切就都成真了?
寒王重伤了,毒发了,然后在他濒临死亡之际,还让那幕后之人的算计筹谋得逞了?
每每想到这些,宣帝就不能忍,不能原谅。
起驾去寒王府。
是。
箭已在弦,不得不发,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打从朕决定坐上这个位置就没有软弱退缩的资格了,无论前路如何的艰难,朕都要勇往直前。
几代人了,是时候清除朝中所有毒瘤了。
此刻的寒王府从内而外散发着一股萧瑟肃杀之意,从前院到后院墨寒羽的寝殿路上,黑衣刺客的尸体与王府侍卫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摆了一地。
殷红的鲜血从他们的身体里流出来,血红的一片浸透到地下,浓郁的血腥气直令人恶心得干呕想吐。
寝殿内,宽大的雕花大上,已经换上一套干净衣袍的寒王面色惨白,双眼紧闭,若是忽略他那性感的薄唇紫得发黑,大概都会觉得寒王哪里是死了,他分明是太累睡着了而已。
纵有寒王府大管家已经将寒王去了的消息通报进宫,但未曾得到宣帝的明示的大管家,自然也不敢擅自做主将寒王府全都挂上白幡。
故而,当宣帝领着明王等人从车辇中下来站到寒王府正门口时,都只觉一股清冷萧索之气迎面扑来,整个寒王府静得可怕。
寒风起,暴雪落,似是一场叹息!
宣帝站在铺得雪白的地上,抬着看着‘寒王府’三个字,那搭在张公公手臂上的手都不禁颤了颤,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
他将自己的情绪全都压在心底,深深的吸足一口气,沉声道:随朕进去。
是。
踏进寒王府的正中门,从里到外没有一个人出来相迎,可这个时候却也没有谁关注这一点。
明王等人神色莫辨不紧不慢的跟在宣帝的身后,只见从他们进门开始,一路走到后院寒王的寝殿,寒王的亲卫,寒王府的侍卫,小厮婢女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以至于那些黑衣刺客的尸体都没有人去清理,整个寒王府都飘散着刺鼻的血腥气,那廊外的白雪被鲜血所浸染,寸寸白雪染成红雪,凄美而妖冶。
见得此情此景,越是深入的往寒王府里面走,明王等人的心就‘咯噔’一下,有越跳越厉害的趋势。
尤其是当宣帝领着他们站在寒王的寝殿外,看到院子里堆积如小山状的黑衣刺客尸体时,宣帝的震怒可想而知,明王等人更是后背发寒。
他们不禁会想,就算他们没有身中剧毒,王府里也守卫森严,但若遇上这种程度的刺杀,他们活命的机会能有多大。
不。不不。不不会的
寒羽,朕的寒羽
似是眼前的这一幕彻底刺激到了宣帝,宣帝大力的推开张公公,整个人完全失态的冲进了寒王的寝殿。
在他的身后,张公公被推倒在雪地里滚了几圈方才停下被另一个小太监给扶了起来,明王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强压下内心深处的那丝惧怕,咬着牙硬着头皮的跟了进去。
倒是八皇子跟九皇子没有什么顾忌,他们原就与寒王比较亲近,又是发自内心的关心担心寒王,一路忍到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面色惨白的跟着宣帝跑了进去。
寒王兄,寒王兄
寒王兄
进得殿内看到已经收拾好躺在上的寒王,宣帝的情绪彻底崩溃,可没等宣帝扑到寒王的身上,就被天山老人黑着一张脸给拦住了。
你来做什么,带着你的一群儿子来看他的笑话吗?
如果不是你,他如何会受这么多的痛苦折磨,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做他的父亲。
你走,赶紧走,他哪怕就是死也不会想要看到你的。
天山老人的声声怒骂,不禁让殿外明王等人的脚步一顿,额上同时滑下几滴冷汗,直叹这天山老人胆儿真肥,居然胆敢指着皇帝的鼻子骂。
师傅,小师弟已经去了,他到底是小师弟的父亲。旋即溥颜沉痛的声音响起,又是让得殿外几人浑身一颤,双腿都不禁有些有软。
师傅,二师弟说得对,他到底是小师弟的父亲,不管怎么样都该让他见小师弟最后一面。燕如风很少说这么长一句话,却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话可信度好似更高。
没有他这样做父亲的,哪怕就是看在寒羽的面子上,老夫也断然不会原谅他,绝不原谅。
师傅,小师弟临去前让您保重身体,莫要动怒,他只怪自己命该如此。
是啊师傅,小师弟走了,他最不放心的人就是师傅您了,小师弟还说了等下辈子他还做您的徒弟,一定会好好孝顺师傅的
混小子啊,若是早知仍会有这样一日,老夫情愿在他小时候没有带走他,就让他早早的走,也省得这么多年了,他在老夫的身边一天天长大,这这是让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他怎就如此的狠心。
师傅,为了给小师弟多争取一线生机,您的内力都耗尽了,莫要动怒伤及自身,小师弟他会难过的。
师傅,我们扶您到旁边坐一会儿。燕如风跟溥颜看也没看神情哀恸的宣帝一眼,扶着仍不停咒骂的天山老人走了。
这师兄弟俩儿也是心惊胆战的,觉得他们师傅这分明就是借题发挥啊!
咳咳虽说作为一个父亲,宣帝的确没有对墨寒羽尽到什么父亲的责任,但不管怎么说那终究是一国之君,哪能由着师傅这么指着人家的鼻子骂。
哼,这些话憋在老夫心里好些年了,老早就想说了,他就是该骂。恨恨的瞪了宣帝几眼,天山老人总算别过了眼去,一副不想看到宣帝的模样。
燕如风跟溥颜抽着嘴角抹了把额上的汗,心说:师傅,这光明正大骂皇帝的滋味,想必是真的很好,无怪乎您这么爱,该不会把这当作去药王前辈面前炫耀的资本吧!
别说知他们师傅者,还非得是他们这做徒弟的。
寒羽,寒羽,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宣帝不停的摇着头,不停的喃喃自语,明明距离上的寒王不过几步的距离,他却是害怕靠近。
父皇。九皇子墨星羽看着上好似睡着了一样的寒王,只是开口叫了一声父皇,那滚烫的眼泪就完全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父皇,寒王兄肯肯定只是睡睡着了,寒王兄不会的不会怎样墨泽羽说不出口,他扶着宣帝的另外一条胳膊,眼泪亦是成串落下。
对对对,小八跟小九你们说得对,寒羽只是睡着了,只是睡着了,他太累了,父皇知道的。
看着自己心中崇拜的父皇这副急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模样,八皇子跟九皇子只觉满腹的心酸,顾不得失态不失态,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快,快给朕传御医,朕的寒羽就是睡着了,他不会离开朕的。
八皇子跟九皇子含泪对视一眼,心下越发不是滋味,只觉得现在的父皇就好比一根崩到了极致的橡皮筋,随时都有可能崩断了。
若是好消息还好,怕就怕寒王兄是真的去了,那父皇会如何他们真是不敢去想。
怎么,没听到朕的话吗?赶紧叫御医过来,快。
是,父皇。
此时,明王武王等几位王爷也早就进了内殿,目光先是掠过跪了满殿的下人身上,以及身上带了伤却仍未去处理的幽夜跟苍茫身上,最后才落到上的寒王身上。
听着宣帝暴怒的吼声,太医院的首府跟另外六位医术最好的太医躬身上前替寒王诊脉。
片刻之后,诊完脉的他们对上宣帝那双满是期盼与渴求的双眼,愣是齐刷刷的跪地向宣帝请罪,沉痛的道:请皇上节哀。
你们说什么?
请皇上节哀。话落,七位太医重重的将头磕到地上,寒王殿下已断气多时,其身体都已经快要完全变凉了,又如何能说寒王殿下只是累了,所以现在只是睡着了。
只是面对濒临崩溃边缘的皇上,他们有几个胆可以直说?
混账,你们这群庸医,朕的皇儿明明好好的,他就是睡着了而已,你们这群混账东西,凭什么叫朕节哀,朕节哪门子的哀。
父皇
八皇子跟九皇子齐齐跪在地上,伸手抓住宣帝的手,生怕他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松手,放开朕。
儿臣跟九皇弟可以松手,但父皇
不等墨泽羽把话说完,宣帝就怒吼道:朕做什么需要你们多话吗?都给朕滚开。
吼完,宣帝一时间力气大得惊人,愣是两脚就将八皇子跟九皇子踢开了去。
虽然明王武王几人很不想这个时候凑到宣帝的面前扫台风尾,但如果他们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做,岂不是留有把柄给宣帝好找他们秋后算账?
思前想后,再三思虑周全之后,明王跟武王都准备要有所动作了,刚要上前做点说点什么的几人,猛地就被从外面冲进来的老韩国公给挤到了一边。
不但是他们,就连正要冲到边将寒王抱住的宣帝也没能幸免,顿时,殿内的气氛越发的诡异了。
寒儿啊寒儿纵然明知此刻躺在上已经死去的人并不是寒王,不过就只是一个替身罢了,但老韩国公还是情绪失控了。
他紧紧的,死死的抱着寒王,曾经那些属于男人内敛的情感,仿佛在这一刻彻底的宣泄了出来。
那一声声的悲嚎,直听得人鼻头泛酸,眼眶发热忍不住流泪。
都是外公的错啊,都是外公错了啊
父亲您要保重身体,不然寒羽他如何放得下心,他会难过的。
韩国公劝慰的话,老韩国公并不理会,他仍死死的抱着寒王,哪怕就是宣帝也不敢沾边。
寒王殿下已经去了,请皇上节哀,请老韩国公节哀,莫要让寒王殿下
闭嘴,你们都给朕滚出去,滚出去——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任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话,只得使劲的低着头乖乖退下,却听老韩国公喃喃低语道:皇上也说吧,就容老臣跟寒儿呆一会儿。
宣帝张了张嘴,老韩国公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又道:寒儿他去了,但是害了他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如若不能让那人伏法,怕是寒儿会死不瞑目。
张公公,摆驾回宫,朕要害了寒王的所有人统统都下地狱给寒王陪葬。
是。张公公面色凝重,恭敬应声后转身就退到殿外去安排。
小八,小九你们便留在这里好好陪着你们的寒王兄,明王,华王,陈王,武王还有靖王,你们随朕回宫,务必要将那害了你们皇弟的凶手给找出来,朕要将她五马分尸。
刻意咬重的‘五马分尸’四个字,不知为何总让他们觉得似是宣帝在暗示着什么。
请父皇放心,儿臣会好好陪着寒王兄的。八皇子跟九皇子尚未封王,身上也没有任何的差事,还是住在宫中的皇子,年岁又还小就算跟着回宫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宣帝就将他们给留下来。
好。
儿臣等必当竭尽全力帮助父皇追查暗害七皇弟的幕后真凶,让他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好,都起来吧。
谢父皇。
皇上起驾,回宫。
站在寒王府外,宣帝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沉声对寒王府的大管家吩咐道:将府里收拾干净,挂白幡。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