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幸福都是幻影,转瞬即逝。舒殢殩獍
韩晔听罢她的要求,唇边泛起些许凄楚的笑意,夏日的夜晚繁星闪烁,天空如一块黑色的大幕罩在头顶上,韩晔忽然明白过来,兴许他这一生中最疯狂的事已经做完——决绝地抛下了所有恩怨纠葛,只想带他心爱的女孩离开这里,去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地方。
可是,他太过天真了,他心爱的女孩心智已经成熟,她无法忘却那段刻骨的背叛,所以,她不愿跟他走。他没有选择,要么告诉她前因后果,要么将她送回去……
“大师兄还是一样沉默寡言,整天这么没意思,我从前真是糊涂,为什么那么多人里面,我偏偏喜欢你?”百里婧的气息仍不顺畅,说出来的话只有近在咫尺的韩晔才能听清。
百里婧说着,转身,手伸进韩晔的胸口,果然,摸出那个丑陋不堪的荷包来,她看着荷包上的血迹,笑了,忽然拔出匕首将它割成了四五块,随手丢在了路边的荒草中,两只丑陋的鸳鸯也被迫分开,从荷包里飘出许多片干瘪的碧桃花瓣。
“你的东西都还给你了,我的东西你也别带在身上。”她看着韩晔笑得残忍。
她这些举动幼稚得像吵了架的孩子似的,一言不合便归还彼此的东西,韩晔想到她割断佛珠撕裂嫁衣的情景,觉得他所经受的所有统统都不算什么,只是心疼。他不为自己辩解半句,也不打算对她解释半句,任她发脾气,任她与他断绝关系,任她把所有情绪发泄出来,除了这些,他什么都不能做……
百里婧的伎俩在韩晔面前都没有用,终于没力气再闹了,身子靠在韩晔的怀里。
韩晔的双臂握着缰绳,连她的身子也一并环住,自方才起便没有松开过,只是不再逾矩,他轻声问:“真的要回去么?”
百里婧没看他,缓缓答道:“反正……不要和你在一起。”
除此之外,还能去哪?
蓬莱仙境只能容下隐姓埋名之人,而她,作为帝国的公主,哪儿都去不成,一举一动牵涉良多。
韩晔听罢她的话,再没有犹豫,拉扯缰绳调转过马头,朝来的方向往回走,离天明还有几个时辰,他们似乎还有好好说话的时间。
马儿走得并不快,夜风也不大,四周都是虫鸣蛙声,还魂丹的功效还未完全发挥,百里婧的神志时好时坏,她靠着韩晔的胸口,好似只会重复这一个问题似的,喃喃自语:“大师兄,你爱我么?”
韩晔低头看她一眼,神色已经十分平静,再不似先前那般激动难以自己,他收回眼睛,看着前方的黑暗,轻声答道:“不,我不爱你。”
“哦。”百里婧笑了,孩子似的:“你之前说爱的,变得真快。”
“是啊,变得真快。”他附和着她说,语气那般温柔。
“我也不爱你了。”百里婧笑笑,“我也会变得很快,很快就爱上我的夫君,跟他生许多可爱的孩子……”
韩晔没立刻接口,沉默一瞬应道:“小心你的夫君,他不是个好人,你斗不过他的。”
百里婧笑出了声:“呵呵,他再不好,也比你好得多,起码他爱我,也没有骗过我。”
韩晔知道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再听了,只是异常坚持地给她忠告:“他没有骗你自然最好,但是,多留一个心眼也不是坏事,丫丫,你该长大了。”
百里婧没再应声。这样温柔体贴冒着生命危险赶来救她的男人,似乎无所不能,天底下再没有一个人比他更让她心动心痛,可是,上天却不准她爱他,他也没有打算爱她。
她对着黑洞洞的夜,再一次告诉他:“韩晔,我恨你。”
韩晔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温柔地应道:“嗯,我知道。”
百里婧什么都不愿再说,这是她意识重新陷入混沌中最后听到的话。
将百里婧送回相府,似乎一切都回归原位,她不曾离开过盛京城,也不曾经历迷津谷中那场血腥的杀戮,更不曾逼得韩晔失了理智想要带她远走高飞……
可是,杀戮是真的,血腥无法洗去,谁也回不到原点。
东方既白,韩晔回到了晋阳王府,韩文韩武迎了上来,唤了他一声,眼神却向院内望去。
百里落在等他。
韩晔有太多的账要与她清算,径直朝百里落走去。
所有护卫全部回避,院中只他们两人。百里落转过身来,见韩晔一身狼狈地回来,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嘲讽地笑道:“哟,世子回来了,本宫还以为世子被那只小狐狸精迷惑了心智,打算携着她远走高飞呢!”
韩晔一言未发,忽然鬼魅般掠到百里落跟前,百里落本能地闪身,却还是没有躲过韩晔的那一巴掌,掌风太大,百里落被扇得飞出去,撞在花丛中,满地的落花。
“韩晔,你竟敢打我!”百里落抚着半边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静立的韩晔。
谁都知晓晋阳王世子温文尔雅,从未有过粗鲁言行,任何时候都能镇定自若,居然让他失了风度动手打女人,这女人该是穷凶极恶到何种地步。
不待韩晔再次逼近,百里落却哈哈笑了,撑起身子,自个儿走到韩晔面前去,仰头望着他,目光满是疯狂:“怎么?韩晔,心疼了?你也会心疼?终于忍不住了是不是?留京质子私自出城大开杀戒,此事若传扬出去你吃不了兜着走!可惜啊,你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她一辈子!那种蠢货,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韩晔的手几乎要掐上她的脖子,理智迫使他忍住,又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你敢再碰她,我不会放过你。”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杀意却弥漫在他的周身,他的眼神、动作都让百里落觉得他下一瞬便会掐死她。
百里落被这杀意吓得呼吸一滞,却随即刺激他道:“我所做的这一切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多爱她!现在,我越发敢断定,鹿台山的灭门惨案就是你做的!韩晔,你可真虚伪,知道我派人去查,你怕了,所以出此下策,哼,你到底在怕什么,藏什么?你不止戏耍了我,还戏弄了整个大兴朝廷,你存心谋反!”
“谋反?”韩晔笑了,“别忘了,我们所订下的协议,韩家助七皇子登皇位,必要时也可弑君夺位……若协议不算数,我韩家可世代为藩王,七皇子却未必能登大宝。谁的谋反之心更重?”
百里落一时哑口无言。
“呵,韩晔,你没有忘记协议就好。”百里落努力地挤出笑意,那两巴掌打得她异常难看,额前的银锁珍珠不知掉到了哪里。即便如此,她还要挽回她的尊严,挺直了腰身,嘲讽地笑道:“既然协议你没有忘,你就不敢把我怎么样!一路上我瞧见了你有多紧张她,我的人差一点就让你们俩身首异处,可是,我逼你到了这样的地步,你却还是不敢杀了我,呵呵,韩晔,你可真窝囊!为了你的目的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韩晔没再看她,眸光一闪,对她不敢杀了她的言论不做半点辩驳,似乎默认了她所说的理由,然后,他忽地朝百里落伸出一只手臂……
极温柔的动作,百里落一愣,在她以为他要环住她的肩膀时,韩晔却突然反手推了她一把,百里落毫无防备地撞上了花坛,额头被磕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尖叫。
王府里的丫头护卫们闻声赶来,韩晔镇定自若道:“公主不慎摔了一跤,小产了,又感染了风寒,不能吹风,不能见客。从这会儿起,你们需寸步不离地照看着公主,若是公主踏出王府半步,再有什么闪失,本王决不轻饶你们!听清楚了么?”
下人们忙跪下:“是!”
韩晔转身便走。他替她解决了一桩麻烦,时日越久,她装的越辛苦,也算温柔体贴了。
“韩……晔……”百里落气得舌头都快咬断,韩晔真狠,他算准了她一贯顾忌脸面,脸上肿了,额头有伤,必不敢出去见人,即便是母妃和舅舅知晓她小产特来探望,她也不会见他们……
但是,她这个亏绝不会白吃!韩晔为了那个小贱人对她下手如此之狠,她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后悔!他不敢杀她,就是他最大的错误!
回到书房,换下衣衫,却再摸不到那个荷包……韩晔垂眸,解开粗陋包扎的白布条,熟练地为伤口上药,似乎根本没有因为失去一样珍贵的东西而影响他所有的行动。
夜深了,灯下,胖兔子小黑在笼子里安睡,韩晔用冰蚕丝将那些断开的佛珠一颗一颗再串了起来,一百零八颗佛珠,断一百零八种烦恼,可隔珠加上母珠却只剩三颗,怎么看都很奇怪。
三颗,六年,还是四十五年?
红莲蕊,五十年开一次花,他侥幸撞上了一次,才有了这四颗还魂丹。若与这次一样,两年便毒发,甚至不足两年,到时候,谁来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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