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人与公子启在返回无终城的途中,只见齐椽急急的打马出城,对着城门令大喊道:“君上出城几何了?”
方才喊完,便远远见到服人与公子启一行人,齐椽此时已经快急坏了,五内俱焚,乍然见到“救星”,顾不得所谓的礼节,直直打马狂奔到服人近前,哐当一声,近乎摔下马的扑倒服人马前,道:“君上!快回城!出事了!”
服人见到齐椽这个模样,微微皱眉,自从夏瑜设置工农学宫后,齐椽就一直干着差不多算是后世三省六部里“工部”的伙计,就是说纯粹的一个技术官僚,此时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让服人不禁发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齐椽气喘吁吁的拉着服人的马,道:“君上……君上,快回城,胡人和燕人混坊里闹械斗了,司徒冶未经准许就带司徒府的人去弹压了,君上,司徒冶的性子您也知道啊,这一个弄不好会出大事的,我……我先去找了太傅,孤竹先生已经先赶去劝阻了,不过孤竹先生一介文士,我怕他拦不住啊。(起笔屋最快更新)『*首*发』”
服人听到这话,面色一寒,也不停齐椽再多说什么,一打马便飞纵进城了,身边的护卫也急着纷纷打马跟上,齐椽只觉身边只觉身边飞马嗖嗖而过,俱是马蹄扬起的呼啸风尘,把齐椽呛得够阵阵咳嗽,晕头转向,正在眩晕间,却见公子启一把抓住他衣领。
公子启狠狠扇了齐椽两个耳光,把起齐椽扇得稍微清醒了些,才急急道:“你等会儿再犯晕,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胡人和燕人怎么会突然械斗起来!”
齐椽晃了晃脑袋,稍微清醒了些,咽了下口水,喘息着道:“我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好像是争农具,还有些不清不清楚的案子,在县法官那里争讼,后来县法官判下来,胡人不服,然后就有燕人原诉无缘无故被打了一顿,断了骨头,这两边就闹起来了,然后就开始械斗,县尉府人手不足,就报到司徒府,司徒主理剿寇平乱,立刻点了人马去弹压了。”
公子启听得直跺脚,道:“这群胡人,闹个狗屁的事情,要我说当初就不该受降,就该都折做奴隶了,人口不足也不能拿胡人来补,这不,这事情闹得麻烦了吧,为了那点面子事情,要是闹出□□来,朝堂可有的搅了!”
孤竹存阿乘着府里那辆颇为华丽实则跑得却不怎么快的马车向混坊奔时,不自禁在心里大骂自己图个狗屁礼仪,弄得这么华而不实的马车,要是直接改成轻车,倒不会在这个要命的时候还跑不快。
一边奔跑一边忍不住抠手指的孤竹存阿五内俱焚,脑中极速运转思索着现在的朝局。
自从迁国以后,孤竹存阿身为太子太傅,位爵高,也受朝臣尊重,于朝中日渐开始主理司礼事物兼与列国外交,与后世的外交不同,这个年代的外交其实是很肥的,使臣往来携带的钱财器物,可都是大头,虽然现在燕国偏居东北,卧薪尝胆装孙子呢,但司礼也不能算虚位,还是颇为重要的,只是于燕国国内朝局,能插手的地方少了些。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不太搀和国内朝局的位置,反而让孤竹存阿有了几分旁观者清的感觉,对于有些事情也比一般身处其中的燕国贵戚更有几分敏锐洞察,比如很多人都没意识到的内外朝之争。
说白了就是服人的心腹干臣和夏瑜的心腹干臣,并不全是一条心。
别的不说,孙由和夏瑜的关系是什么样子,只怕燕国上下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以至于作为燕君的服人出征时都要带着孙由,根本不敢把他和夏瑜单独放在一起,其他的如秦开父子这等较为温和的,与夏瑜带入燕国的那些陪臣,虽说能够共事,可也不是交心的。
眼下内衬外臣还没爆发出太过严重的冲突,甚至能够平和共事协作,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服人与夏瑜感情不错,彼此和睦,不说如胶似膝但也是颇为恩爱的,头头没问题,下面的人有问题也闹不起。
然而孤竹存阿一直有一种隐约的担忧,害怕这份看似坚固的基础出现变故,害怕内臣外臣的冲突公开化激烈化,那对于眼下方才有了复兴之态的燕国,绝对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改制军服,本来就颇为惹人非议,但夏瑜一力主导推行,其后大败东胡,加之东胡数个部落不战而降为这份惹人非议的法令提供了现实的支持,证明改制军服是有效的,成功的,可若是此次胡人与燕人的冲突加剧演变成□□,当然,胡人的人数少,即使叛乱也不会引起多大的损失,孤竹存阿担心,会成为朝中政争激烈化的导火索。
孤竹存阿尤其害怕的便是,孙由会以此为借口向夏瑜发难,那时秦弼、秦开父子,司徒冶,公子启,甚至包括自己,恐怕都不得不表态选边站队了。
坐在马车上拼命催促车夫加快速度向械斗处狂奔的孤竹存阿,心里正求爷爷告奶奶的道:司徒冶啊,千万收敛下你那暴脾气啊,别上手就砍人啊,当然,砍人也行,只要砍人能把事情压下来那就砍人,只要能大事化小就大事化小,能小事化无就小事化无,千万别闹大啊!
可惜,孤竹存阿这份求爷爷告奶奶的祈祷老天爷是没听到,等到孤竹存阿一路狂奔将屁股都快颠散了的情况下赶到械斗处,司徒府兵正在收尸呢,收什么人的尸?
孤竹存阿大概扫了一眼,差点吐血——全都是胡人的尸首,燕人的尸首没见一个。
要知道虽然改制军服,但是日常的穿着,燕人和胡人却是大为不同的。
孤竹存阿急了,冲进就在不远处的县府官署,正见到那县里坊间的燕人里正流着眼泪对司徒冶道:“司徒上官,这次若不是您来了,我们可要遭殃了!?那些胡人不像话啊,平日里的就不讲道理,有时候路过上碰上了,对着我们燕人好人家的孩子都不清不楚的言语,闹得乡里怨声载道,这次告官争讼输了,还不服,把一个个好好的娃娃的腿都打断了,乡亲们实在是受不住才要去讨说法,那胡人还无赖我们,说县法官对他们不公平,要打我们,那些胡人狠啊,打人往死里弄啊,但我们乡里,就有十几个乡亲死伤,不是您来得及时,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遭殃啊。”
那司徒冶看着这老里正帮着带血白布的胳膊,叹了口气,道:“你也是迁国时跟着到无终城的?”
那老里正道:“是,我以前是国君领地里的邑宰吏,后来国俌改制,就改了名字,嗨,干的还是相同的伙计,就是改名叫里正了,我们一家几代人都服侍国君,这不迁国就跟着走了,家里死了两个小的,我老伴也没挺过来,死在路上了,好在老大、老二、老三都还健壮,迁国后的日子也好过了,这几年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也都成家了。”
司徒冶听得有几分心酸,道:“国君直属领地的老人,家里不少人打过仗吧。”
老里正憨憨的笑了,道:“打过,次数多了!我……哎,我还有个侄子,跟着老司徒您的儿子来着呢,不过没回来,死在齐国了。”
司徒冶听得更不是滋味了,他儿子的阵亡是他心中去不掉的一块伤疤,虽说这几年与夏瑜的关系缓和了,眼看着燕国自从夏瑜这位国俌内主理政下,日渐恢复元气,往昔事,想想也是各为其主,自己也不是没给夏瑜找过麻烦,对方却是大度以待,没怎么追究,这几年还颇多重用,只是此时此刻,眼见着这个忠心耿耿家族里甚至还有跟着自己儿子打过仗的老里正,司徒冶心中情感的天枰慢慢的就倾斜了。
说到底,司徒冶也好,公伯厚也好,自有接受的礼仪教育,都是将蛮夷看做猪狗之辈,一边是猪狗,一边是中性耿耿的燕国旧人,如何处置对待那还用多说什么吗?
司徒冶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老里正,这个……这次械斗,你还要和我统一个口径,就说是胡人意图谋逆……”
“司徒冶,你他妈的别在那里自作聪明了!你编的那点狗屁理由,你以为你瞒得过夏瑜吗!”
孤竹存阿冲得太急,又是熟人,加之刚刚剿平械斗,人员混乱,那些司徒冶的护卫拦得就慢了,听得司徒冶和那里正的对话,孤竹存阿急了,指着司徒冶的鼻子骂道:“司徒冶,你来弹压械斗,抓几个人就得了!你下这等杀手做什么!?说,到底死了多少人!?”
司徒冶面色不快,他们司徒家,恩,从姓就看得出来,累世任燕国司徒,位高权重,本就几分贵族的骄横,被孤竹存阿这样指着鼻子质问,面子哪里还挂得住,道:“不就是杀了几个胡人,太傅你至于吗?”
孤竹存阿气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来回踱步道:“你们司徒家,真是,要我说你们什么好啊!你们做事怎么就不过过心啊!?你……对了,县法官呢?这事儿闹成这样,县法官哪里去了?你……你一开始抓了人,让县法官来判啊,县法官还没判你就杀人,你……
司徒冶听到这话,冷笑一声,道:“县法官?这个县的县法官已经被那闹事的胡人打死了,当时都打疯了,斗在一处,我们不下手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哪里再找揪来一个县法官来断事!”
县法官的制度是夏瑜创制的,这几年夏瑜陆陆续续的将国君直属领地划分郡县,设置县丞、县尉、县法官等职位,这其中尤其是县法官的职位,某种程度上分走了一部分属于司徒府的权力,司徒冶某种程度上自然对这个所谓的县法官制度是有点不爽的。
孤竹存阿听得司徒冶这话,知道眼前这个倔强老司徒的脑袋和自己根本就没在一个路子上,叹了口气,不再废话了,现在他只能在心里期望,这件事就只是一个普通械斗就完了,来路上一切的忧虑都只是自己多想了,多虑了。
可惜,最近孤竹存阿似乎一直都很交霉运,他的祈祷多数都没朝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
服人赶回城的时间比孤竹存阿略晚,一边命令城中守军严加戒备,严防再出械斗之事,同时把司徒冶、那位老里正、还有胡人部族的首领都拎过来了解事情经过,可是当夜城内外便谣言纷纷,说是燕国国辅要杀光投降的胡人,又有谣言说要将那些投降的胡人全部贬惩为奴隶的,一时间在燕地的胡人人心惶惶,有个小部族,落户在无终城郊外一处邑里,大概只有十几户的小部族,竟是全部叛逃不知所踪了。
次日小朝会,孙由出列弹劾改制军服接受东胡投降的策略有误,直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胡人不可信不可受其降,言辞激烈,更是直指推行这些法令政策的夏瑜该为此负责,听得一旁的孤竹存阿额头冷汗直冒。
高坐君座的服人不言不语,满堂朝臣,尽皆哑然,殿中一时间针落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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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的地方这两天电压不稳,时不时的闹停电,很耽误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