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念去开路灯,却看见远处有车开过来,正是送祝奶奶.的那辆车,心突然凉了一截,忙喊爷爷出来。孙爷爷慌慌张张地撑起拐杖,却没站起来,感觉两腿发软,立刻叫后院的范宏宇出来扶起他。
范宏宇放好孩子过来搀扶孙爷爷出门,孙念见是宁芯的爸爸宁小叔开车,就求他把车停一下,让爷爷和她见祝奶奶最后一面。车门打开时,只见祝父抱着祝奶奶,祝二叔在旁边护着她的双腿。很明显,他们谁都不愿祝奶奶离开,表情非常凝重。
孙爷爷走踉踉跄跄地走过去,他看见了祝奶奶,忙喊了声“老周!老周——”见她脸上还泛着红润,证明还没彻底离开,就让孙念大声呼喊,孙念跟着叫祝奶奶,祝爸摇头,说他母亲确实走了,谢谢他们的好意,现在必须赶回去让她躺在安稳的床上。
“老周,老周啊,你怎么就,就……就这么离开了啊!”孙爷爷再也忍不住哭出声。范宏宇拉开孙爷爷,虽然他们是诊所不计较这些,但让祝奶奶早点赶回去才是正确的。孙念也担心爷爷的身体,就跟着宏宇把爷爷拉开。孙爷爷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车子缓缓离开,他仿佛看到祝奶奶笑容满面的在跟他挥手道别,他这一生最牵挂的女人就这样离开了。
当年祝德兴捡到她时让他去给瞧病,见上她的第一眼就被深深吸引,奈何自己已经娶妻。他这辈子都羡慕祝德兴能娶一个美若天仙却又通情达理,善良宽厚的女子。于是他做了她一辈子的老友与小丑,在她面前,只要能逗她乐,出什么洋相都愿意。
范宏宇看着爷孙俩都很难过,就让孙念不要在刺激爷爷了,当年宁爷爷离世时他郁闷了一两个月,看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又是最好的伙计相继离世,心底肯定很苍凉。孙念好多年都没有这种恐惧感了,因为她知道祝奶奶活着爷爷也就活着。他看淡看轻他人人生风雨,自以为可以坦然处事,可一旦有些风筝线断了,希望也就没了。因此,她为祝奶奶忧伤,也是为爷爷担忧。
祝奶奶到家了,祝二叔把她背进屋放在床上,刘爷爷见她没反应,嘴里啊了一声,跑过去要去拉她的手。他不相信这么好的人无病无痛的就突然不动弹了。祝父帮忙替母亲铺好床,盖好被子,然后所有晚辈下跪磕头。刘爷爷坐在床边哭着呼喊,虽然她的手异常冰冷,但她脸上还有颜色,一定能听到他说的话,于是就从他们认识开始说起。
那时候的她是一个非常俏皮的小姑娘,村里谁家男孩见到都欢喜,并暗暗发誓长大一定要把她娶回家。父母离世之时曾叮嘱他去武汉投奔舅舅,可他不想离开白河,不想永远再也见不到大小姐,所以就求周老爷让他留在周家做长工。在他们相处的时光里,只要大小姐开心,他给她当马骑,给她套各种小鸟,给她编织各种草环……
在别人眼里他显得下贱,可没有人理解他心中有多快乐,只有他明白大小姐喜欢他才会跟他一起玩,教他认字,算数。他们身份不平等,但相互之间的情感是平等的。回想人生最后几年的时光,享受的是当下,过得却是回忆,这又何尝不是轮回。他成为了年少时梦想的那种人,却唯独缺少了她的陪伴;她原本会有更好的人生,却甘愿平庸,为祝德兴生下三男三女。
宁家二叔夫妇也回到了院子,听到屋子里全是哭声,确定祝奶奶已离世。宁小叔走出来看见他们,就到他们屋檐下商量赶紧通知祝家姐妹兄弟和晚辈回来帮忙。他们能预料这次客人特别多,幸亏刘爷爷帮他们重新整合了三和院,老位置没变,坐东朝西,大门进来,正东位置是祝家老大与宁家老大一家,南边是他和二哥两户,北边是祝家二叔和小叔,院子由原来上下梯坎各家各院填平,成为整齐又宽敞的平展大院子,不管多少人都能呆得下。
说话间,祝奶.奶的三个女儿,一个女婿和亲家也赶了过来,几个女儿冲进屋内跪下就哀哭,这么突然,她们还没得及送终。还有两个女婿在外打工,估计晚些也会回来,剩下最远的就是广东的悠然和北京的健安。祝奶奶一生淡然知足,儿女也很争气,繁衍到了第四代,孙子孙女、外甥外甥女也没有吃闲饭的。尤其是祝健安当年高考以高分被北京最有名的科技大学录取,这是三和院百年以来最自豪得意的事。现在的三和院不仅是别墅漂亮,更重要的是后辈人才一个比一个突出。以后郧县成为郧阳区,他们这边也会被征收,好多人户为了沾三和院的喜气,专门买地在附近盖房,把祝健安当做教育他们孩子的榜样。
宁小叔和宁二叔进屋拿出凳子摆在屋檐下,来人了可以先将就着坐。祝家晚辈,少琴离得最近,宁小叔打电话之后,没到十分钟,少琴和张卫东就骑车赶了过来,说宁少锦和宁少勇也正在往这边赶。
少琴下车就进去看望祝奶奶,屋内已堆满祝家子女,她只好站在门外偷偷哭泣。祝奶奶平时见了她远远就笑着喊小丫头快快过来,她有新鲜的水果,还有她爱吃的点心,喜欢什么拿什么。自己的奶奶去世她还不会走路,什么都不知道,祝奶奶就像她亲奶奶一样疼爱她和哥哥姐姐们。
记得小时候二哥调皮捣蛋,总惹得祝家和宁家大人闹矛盾,都是祝奶奶在中间调和,让祝家人不要记仇,两家人要像一家人一样过日子,不能有隔夜仇。于是不管头天两家闹得有多不可开交,第二天起床,祝家人总会主动跟宁家人笑脸打招呼。
她爷爷也就跟和稀泥似的跟着乐,久而久之,这种习惯成了定律。在院子里不管怎么闹架,对外一定是互帮互助,三和院房子连着房子,心也要连着心。后来不管谁家孩子遭到大人惩罚,总会躲到祝奶奶身后,他们明白,大院里只有祝奶奶的话是护身符,没人敢为难她。这就是他们一直尊敬和爱祝奶奶的重要原因,她的为人处世多少都影响着他们这些晚辈的言行。只要是三和院走出去的人,大家打心眼里就会敬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