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说起吴睿，顾左宜倒是很久没跟她联系了。自从上次那个电话之后，两人的关系虽然没有走到尽头，却依然尴尬。
顾左宜一想到吴睿，就叹了一口气。
下午温劭卿还有其他工作，顾左宜也没在他办公室久留，出去逛了几家零食连锁店，考察最近大热的零食。
新学期马上又要开始，她要准备进货了。
因为“米虫”在上学期已经打响了名号，新学期一开始，顾左宜就接到很多订单，只不过上学期兼职的人员有变动，送货人手不够，只能由她自己暂时顶上。
忙过第一个月，人员暂时稳定下来，顾左宜从送货第一线退下，一计算营业额，居然比上学期最后一个月翻了两番。
虽然收入不算太多，但也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不过与她的小店相反的，是顾家的“红宝石”，温劭卿告诉她，“红宝石”又关闭了一部分门店。
“怎么这么快？”顾左宜还来不及庆祝自己小店的营业额，就听到这么一个消息。
温劭卿道：“不仅如此，现在还有股东在低价抛售‘红宝石’的股份，而且收购股份的都是同一家公司。”
“什么意思？”顾左宜默默把店里这个月的账目放回书包。
“目前还没有这家公司法人的信息，不过对方的目标很明显，就是掌控‘红宝石’的大权。”
顾左宜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觉得会是谁在做这种事呢？”
温劭卿弯弯嘴角，反问她：“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但是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顾左宜低下头道：“明明是我问你，现在怎么变成你问我了！”
温劭卿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也不再继续说下去，摸摸她的脑袋道：“行了，你继续经营你的小店，其他事都不用管了。”
顾左宜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说：“你说，现在是拿出录音的好时机吗？”
温劭卿皱皱眉头：“你要动手了？”
顾左宜舔了舔唇：“嗯，现在他们忙着收股权，一定不会想到这件事。而且上次傅成章砸了我的手机，也一定以为我手上没有其他证据了。”
温劭卿沉吟了一会儿道：“那就听你的。”
天气入秋的时候，顾左宜把录音和几份纸质材料送到了相关部门，很快当年的车祸被重新立案调查。
在顾左宜十九岁生日的前几天，顾老太太打电话过来，让她回家过生日。
生日当天，温劭卿与她一同前往。
这次顾左宜的生日宴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宴，顾老太太坐在首位，可能是近来事情太多，她的气色有点不大好。顾左宜跟她打了招呼，然后坐上了自己的位置。
她的对面是顾沁珠一家，大概是最近被叫去调查的次数有点多，顾沁珠与傅东升看向她的时候，目光十分不善。顾左宜也没什么表示，只低头吃饭。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席间，顾沁珠几次没忍住，看向老太太，幽幽说道：“妈，你看……”
只是她的话没说完，又被顾老太太一个眼神挡回去。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顾左宜对老太太说道：“奶奶，如果没有其他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她说着，已经和温劭卿站起来。
顾老太太喊住他们：“等等，”她说着，目光落到顾左宜身上，又说了一句，“右右，奶奶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该来的总是要来。
顾左宜与温劭卿对视一眼，温劭卿道：“你先过去，我在楼下等你。”
顾左宜点了点头，目光淡淡地扫过顾沁珠与傅东升，最后又在傅成章脸上顿了顿。后者一副对她恨入骨髓的表情。
顾老太太已经走了一半台阶，见顾左宜还没跟上，回身俯视着她道：“右右，奶奶会吃了你吗？”
顾左宜闻言，不好再耽搁，连忙跟着她进了书房。
顾左宜在顾家生活了十八年，来这间书房的次数并不多。这里是顾老太太处理公务的地方，也是她训示晚辈的地方。
很可惜，之前对顾左宜的训示，大多情况下都由老太太请来的家庭老师负责。
顾左宜想起来，上次她进这间书房，顾老太太让她跟她的亲生母亲断绝来往。
顾左宜思绪有些混乱，安静地在书桌前站好。
整个书房都散发着安静宁和的气息，顾老太太坐在书桌后面，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顾左宜受不了这样的视线压迫，率先开了口：“奶奶，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老太太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后讽刺地笑了笑，“右右，你长本事了啊。”
“奶奶，我听不懂。”顾左宜没有对上老太太的目光。
顾老太太哼了一声，随即低下声音：“右右，你恨奶奶吗？”
顾左宜一愣，恨她？
她想了想，尽管老太太之前对她一直冷淡，甚至间接害她跟妈妈关系破裂，但同时，老太太对她也有养育之恩。没有老太太的培养，就没有今天的顾左宜。
所以，顾左宜摇了摇头：“以前不懂事的时候讨厌过你，恨倒是谈不上。”
顾老太太没料到她会这么老实，一下子看着她没有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既然没恨过，为什么要把奶奶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除掉呢？”
她终于进入主题了，但是顾左宜却不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歪了歪头问道：“奶奶，为什么这么说？”
顾老太太道：“你把录音交给警察的那一天，不就是打算让奶奶变成孤家寡人吗？”
顾左宜觉得自己无法理解她的思路，扯了扯嘴角道：“奶奶，可是他们害死了我爸爸呀！”
难道她的爸爸就不是奶奶的亲人了吗？
顾老太太闭上眼睛，沉默无语，半晌，她又睁开双眼，目光沉沉地看向顾左宜：“右右，如果你还记得我养了你十八年，明天就去把案子撤了，告诉警察，你不要追查了。”
“奶奶，姑姑是你的亲人，爸爸就不是你的亲人了吗？”
“右右！”顾老太太拍着桌子站起来，“你的爸爸已经死了十二年了！我不能看着我的女儿再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
顾左宜挺了挺脊背：“奶奶，姑姑是你的女儿，我爸也是你的儿子啊！我还是你的孙女，为什么你要这样呢？”
顾老太太抿着唇，默了一会儿才沉声说：“因为你是女孩儿。”
“就因为性别？”顾左宜面无表情道，“就因为姑姑生的是儿子，所以即使你那么重男轻女，也要让姑姑一家搬回大宅？就因为我妈生不出儿子，你就逼她跟我爸离婚，安排我爸跟别的女人结婚生儿子？”
顾老太太道：“对。”
“可是表哥他也不姓顾啊！”
“他当然可以姓顾。”
“那我以后的丈夫也可以选择入赘！”
“当然不可以！”顾老太太说道，“孙女婿怎么亲？”
顾左宜红着双眼，缓了缓呼吸才道：“奶奶，其实你就是偏心。”
顾老太太道：“右右，你说我偏心也好，重男轻女也好，不管怎么样，顾家的财产都不会落到你的手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左宜挑了挑眉，面露疑惑。
“因为我不放心你的妈妈，”顾老太太哼笑一声，“一个为了做我顾家媳妇，可以不择手段的女人……如果你继承了顾家的财产，你有能力控制你的妈妈么？”
顾左宜抿着唇没有说话。
顾老太太又道：“成章虽然不姓顾，但他从小在顾家长大，跟傅东升那边的亲戚并没有什么来往。而且跟你相比，他更有能力和魄力，把顾家的一切守住。”
“这就是你偏心的原因吗？”
“右右，不是奶奶偏心，奶奶只是需要更合适的继承人。”
顾左宜弯弯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她想了想，终究没有把傅成章正蚕食“红宝石”股份的消息告诉她。
顾老太太近来身体不好，这场谈话已经消耗了她大部分体力。顾左宜又站了一会儿，看到她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假寐，最终还是悄悄地退了出去。
楼下温劭卿正坐在客厅里，他一人坐了一边，茶几对面是顾沁珠一家，一张茶几隔出两个阵营。
顾左宜看到这样的成员分布，突然从心里觉得疲倦。
温劭卿第一个看到她下楼，见她脸色不好，忙迎上去。
傅成章讽刺地挑了挑眉，看着顾左宜道：“小表妹，真没想到你还有点脑子。”
顾左宜不想理他，靠在温劭卿怀里，由他半搀半抱地带出客厅。
顾沁珠见她一声不吭，气不打一处来，扬声道：“顾左宜，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了！我告诉你，就算我坐了牢，你也拿不到顾家一分钱！”
顾左宜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不一会儿，身后又传来傅东升不耐烦的声音：“够了，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紧接着是顾沁珠与傅东升的争吵，顾左宜不想再听，跟温劭卿一起出了门。
路上，温劭卿握着她的手道：“我一共陪你过了两个生日，为什么这两个生日都不怎么开心？”
听他一说，顾左宜也想起了去年那个生日。那次生日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不开心的，当然也有开心的。
她想起那晚的烟花，脸上绽放出笑容：“还是开心的多。”
温劭卿道：“既然开心，那就多笑笑。”
顾左宜对着他，也不再吝啬笑容。
车子开过一家花店，温劭卿在门口停了车。顾左宜看了看外面的招牌，问道：“要送我花吗？”
温劭卿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闻言说道：“你说呢？”
顾左宜眉眼弯弯，嘴角带着笑容，说道：“可是送花应该是惊喜来着，现在我这样看着你去买花，又看着你把花送给我，不就没有惊喜了？”
“小姑娘都像你这么多要求？”
“那你可以去找别的小姑娘试试。”
“眼前这一个就已经够我受的，哪还敢找别的。”温劭卿打趣，顿了顿又问她，“花还要吗？”
顾左宜捧着脸叹叹气：“温劭卿，为什么有时候你可以很浪漫，有时候又一点都不浪漫呢？”
温劭卿捏捏她的鼻子：“哪儿那么多话？”
顾左宜身子往后一仰，躲开他的大手，然后双手遮住眼睛道：“好了，你现在去买花吧，我可以假装不知道。”
她说完之后，没有听到温劭卿说话，只听到车门一声轻响，应该是他出去了。
顾左宜的双手这才从眼睛上移开，扒着车窗看他进了花店。他经常运动，身材维持得很好，背影修长，线条优雅。顾左宜看他在花店里与店员说话，然后也不知道抱了一束什么花，很快又从里面出来了。
顾左宜连忙转过身去，假装看着另一边。
温劭卿上车，便看到她正襟危坐，看着窗外的模样。
他笑了笑，拍拍她的脑袋：“好了，回头吧。”
顾左宜因为他这个动作，缩了缩脖子，不过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她回过神，正要说一句“这个礼物也送得太没诚意了”，结果刚说出前面两个字，她的声音就顿住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花束。
“怎么样，喜欢吗？”
顾左宜一时说不出话来。
眼前是一捧火红的玫瑰，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娇艳欲滴。可是最吸引目光的，是镶嵌在玫瑰中间的一个黑色丝绒盒子。
盒子是一个小小的方形，并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但在盒子里，躺着一枚钻戒，漂亮的切面，在车厢橘黄色的灯光下，闪着低调的光彩。
温劭卿见顾左宜不答，又问了一遍：“喜欢吗，右右？”
“我……”顾左宜看看戒指，又抬头看看他，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一个男人送一个女人钻戒是什么意思？”温劭卿眉眼都带着笑意，他又把整捧花往顾左宜那边推了推，说道，“或者，你要我送几次钻戒才能答应我的求婚？”
“求婚”两个字掷地有声，落在顾左宜耳中，让她一时手足无措。
“可是……可是我们本来就算订婚了呀……”顾左宜想要抬手，却又不敢接过那束花。
“那个是长辈自作主张，不算，现在才是真的。”
“可是……”
温劭卿故意板起脸：“你不愿意？”
他说完，作势要把花连同戒指扔出去，顾左宜连忙倾身扑到他身上，抢过那捧花：“这是我的，不准扔！”
软乎乎的身子趴在他胸口，温劭卿不由伸手抚摸她的背。
“刚才为什么犹豫？”他问。
顾左宜低头闻了闻花，又把戒指攥在手心，过了一会儿才道：“太突然了，我没准备好。”
温劭卿把她放回副驾驶上坐好，启动车子后又说：“你不是说要惊喜吗？”
“可是这也太惊喜了！”顾左宜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去。
她现在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整个人依然沉浸在看到戒指的惊讶于喜悦中，连两只手都还在抖。
温劭卿轻笑着，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到了家里，顾左宜忽然说道：“可是人家求婚都有很多节目，你的求婚就在车上给个戒指，也太简陋了吧？”
顾左宜说完，又觉得自己不知满足，连忙补充了一句：“虽然对我来说这样也够了。”
其实于她而言，这样真的够了。她对温劭卿，从厌恶到喜欢，从喜欢到爱恋。这一段时光跨越了她从幼稚不懂事，到逐渐沉稳明事理的整个过程。而这个过程一直有他参与甚至主导。
能遇到这样的男人，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惊喜。
温劭卿在她面前摊开手：“把戒指给我。”
顾左宜抬眼，一脸紧张地把戒指攥得更紧：“你要还回去吗？”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还回来的道理？”温劭卿笑道，显然他对她这样的态度很满意，因为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珍视”。
顾左宜见他没有要还回去的意思，慢慢把戒指放到他掌心。
温劭卿拿起戒指，然后牵过她的右手，慢慢把戒指推到她的无名指上：“既然是求婚的戒指，当然要由我亲手给你戴上。”
无名指上传来一丝凉意，过了一会儿，凉意便消失，手上的温度足以让戒指也变得温暖。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