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一屋子的人,一时间都跟着花景怀夫妻出去了,只剩下邓三太太她自己一个。
眼看着没人了也作不起来了,邓三太太不乐意了,半点好没捞着呢,再看自己这一身都装上了,就没有白搭了的道理。
于是邓三太太便到院中天井去一屁股坐下,就要打滚哭嚎,只是才张嘴就见花晋明从后头出来,正要出门去的。
一时,邓三太太的嚎声生生哽在喉头,险些把自己给噎岔气了,呆傻傻地坐地上望着花晋明,“……”
起初花晋明见二房天井坐一疯妇正奇怪,没想细一看竟是他老婆,立时花晋明面上都气抽搐了,还想过去上手的,可一想这是在二房院里,便大喝道:“你这成什么体统,还不赶紧滚回去,还嫌不够丢人现眼的?”
邓三太太讪讪从地上爬起来,拱肩缩背地钻回他们家院子去了。
再说二房夫妻前往杜家的事儿。
待杜家下人来回说,花景怀夫妇来见。
杜老财和他的婆娘也料到了,所以早就等在厅上了。
两家人见了礼,杜老财的婆娘领着张三奶奶到里屋去坐了。
花景怀和张三奶奶急,杜老财和他婆娘却不急。
杜家人献茶献果,劝吃劝喝,殷勤得很,但就是不提花双鱼。
可女儿在人家手里,花景怀和张三奶奶就硬气不起来,张三奶奶就听丈夫在厅堂外好不容易拾一话题,把话引到女儿身上了,这才说了个开头。
杜老财他婆娘笑道:“说来二位也是我儿的内兄嫂,一家子亲戚,不说两家话。这不,我们家这才要把人送回你们家去,二位就来了。”
花景怀和张三奶奶没想到杜家会这般轻易就放人的,备下的一肚子话,也就显得多余了,心里自然感激的。
只是不待这夫妻二人道谢的,杜老财他婆娘又道:“我们车马仪仗都备好了,随时能送你们回去。”
花双鱼遇上这样的事儿,花景怀和张三奶奶巴不得是悄无声息地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去,那才好。
可杜家却要弄些仪仗鼓乐的大张旗鼓,要人尽皆知不成?
花景怀便道:“杜老爷与太太的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家中事务繁杂,不便多做逗留,只盼早早带回小女,他日再登门拜谢。”
杜老财一直都闭着眼,摇摇晃晃地拈着下巴上稀疏的白胡须,此时听花景怀这话才说话了,“既然世侄有事在身,我自然也不好多留了,留来留去留成仇了。”
“啊?”没想杜老财最后冒出这么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来,花景怀和张三奶奶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只道是杜老财老糊涂了。
就听杜老财接着又道:“世侄只管带令千金家去,莫要理睬我们家那些个鼓乐,不过是为尔等行个鸣锣开道的方便罢了。”
花景怀两眉一紧,不悦道:“杜老爷这是执意要将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了?”
杜老财嗤嗤笑道:“世侄这是从何说起的?令千金不请自来,我们家好端端的就得个拐带人口的罪名。我们家也别无他意,不过是想借送你们家回去的机会,正好宣告我们家的清白罢了。”
“你……”杜家的强词夺理,让花景怀气得说不出话来。
张三奶奶也是忍了半天的,她原就不是什么藏得脾气的人,就直接问道:“那杜老爷和太太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才肯善罢甘休?”
杜老财的婆娘道:“世侄媳妇这话怎么说的,你们家有你们的难处,我们家也有我们家的不易之处,俗话说的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少不得两家人坐下来商议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好。”
张三奶奶冷笑道:“那不知您老想到什么两全的法子了?”
听张三奶奶这么含讥带讽的,杜老财他婆娘也不恼,悠哉悠哉地拿出水烟袋来点上嘬了一口,吐出烟雾缭绕来,才道:“按说,这事儿既然事关两家的名声,没得就只有一法了。能有这事儿,说来令千金同我儿有些缘分也未可知的,不如顺势让令千金进我们家门,就名正言顺,一概也迎刃而解了。”
原来杜家打的是这主意,花景怀听了如何能依的,道:“不可,小女早另有姻缘。”
杜老财他婆娘将水烟袋往桌上一搁,“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另有姻缘的的话,只要她今日出我家这门,谁还能信她的清白?再说一个庶出之女,世间多少都是做继室,做偏房的。我们家自然也没有亏待她的礼,虽是二房,却也不比正室差就是了。”
这是挟持着要逼良为妾了。
张三奶奶再按捺不住了,拍案而起道:“少在这挟掣利诱的,就是让她当场碰死了干净,也没有让她给人做小的道理。”
杜老财她婆娘冷哼一声,“倒也是,你们不缺她一个女儿。只是我们家人多口杂,若有个闲言碎语的,那时就怕你们家的好女儿都要被这个不检点的给带累了名声。可惜了,可惜了的。”
张三奶奶顿时一窒,花双鱼虽亦是她女儿,可到底不是从她肚肠里爬出来的,若为了她而连带了花映鱼就得不偿失了。
想罢,张三奶奶顿时气焰全消了。
杜老财和他婆娘也不再进逼,退了出去,独留花景怀夫妇好自在权衡利弊。
约莫一刻钟后,张三奶奶站起身来走向花景怀,道:“三爷,也罢了,事到如今,都是阿双她的命不好。”
花景怀心中憋屈,恨不得冲进把女儿夺回的,可谁让他是个不中用的,就是杜家这样的无赖都能欺上他脸面来的。
不甘,花景怀很是不甘,“不成,无论如何你都要去见见阿双,问明白了,她到底怎么到的杜家。倘或是杜家使了腌臜手段,就是拼个家破人亡,我亦不能让他们如愿了。”
不说花景怀,就是张三奶奶也想问个明白的,于是唤来杜家的下人,让给杜老财他们传话,说他们要先见见女儿,看是否安好。
杜家答应了。
张三奶奶被带到一处小院。
院子虽小,但一概都十分齐备。
张三奶奶进了小院的正房,就见花双鱼依旧是昨日那身衣裳,除了神色染了愤愤,其余倒还好。
忽然见到张三奶奶,花双鱼惊喜不定的。
张三奶奶直叱道:“孽障东西,你做下这样的丑事,竟还有脸面活着,还不快一头碰死了。”
花双鱼以为事情败落了,吓得双膝跪地,直求饶。
张三奶奶恨恨道:“现如今知错了,晚了,家中多少姊妹被你连带的。你只说,你到底是怎么来的杜家?”
听此一问,花双鱼才知家里是什么都不知的。
原来花双鱼不愿屈嫁到张三奶奶娘家,见花如玉抵死不愿嫁给死蠢杜,便异想天开,欲代替花如玉嫁杜家。
花如玉隐隐猜到花双鱼的意思后,就说家里人是不能答应,就是杜家也不答应,于是就撺掇着让花双鱼躲在她的妆奁里,等到了杜家她们再交换。
又说待有人发现时早木已成舟,不管是他们家,还是杜家都不好再有异议的,这才能成事的。
花双鱼听信了,可事到如今花如玉却不认了,只说花双鱼没羞没臊,自个跟的来。
想起因花如玉的诓骗,自己落今日的田地,花双鱼不禁心里发狠,面上却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只是……那日二姑姑说有话与我说,我……便去了,不曾想才进去就不知道人事了,再醒来就……已经在二姑姑的妆奁里了。”
花双鱼一面说,一面哭得好不伤心。
花双鱼的话虽漏洞百出,可张三奶奶正怒火中烧,那里还辨得出真假来,只不住含恨道:“又是他们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
说着,张三奶奶便回前头去回花景怀,只说:“是花如玉那小贱人,也不知用了什么腌臜手段迷昏了阿双,藏在她妆奁偷运的出来。”
花景怀抬手将手边的茶碗给摔碎了,怒不可恕道:“我处处顾虑着和他们家本同出一脉不忍下狠手,倒是他们家肆无忌惮了起来。既然他们不仁,那我还顾忌什么祖宗家法。”
让人去请来杜老财,花景怀当场定下,但又说:“小女虽是二房,但也必得礼数周全地过了明堂正道。”
杜老财答应了,当下又择了吉日,请客摆酒的费事,方同花景怀到县衙立了妾书,这才算了事儿。
花景怀莫大的愧意,同花双鱼的生母郭姨娘说了花双鱼的事儿,郭姨娘当场便厥了过去。
花如玉和花双鱼虽同嫁一人,却注定今生是水火不容了,只是往后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暂且不论,只说回花景怀。
自那日起,花景怀便闭门谢客,闷头苦思了三日,出来后对张三奶奶道:“这事儿只我一人不能成,还得再依仗姐夫才是。”
花景怀头上原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
哥哥名花景真,长到十一二时就死了。
长姐名花如柳,嫁了县里的一个叫牛方元的秀才。
这些年牛方元科举不顺,便在县衙谋了个师爷。
花景怀到底谋划了什么事儿,还得要牛方元帮忙的?都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