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丰的官吏制度,有些类似、但也有别于刘化云前世的大清,从官衔上的称呼上来说、就很是明显,提督是正二品文官、乃是副国级干部,不像大清的提督、乃是拥有兵权的军区司令。
比如说大丰的两江提督田丰昭,便是管辖江苏、江西两地的正二品高官,他和孟江云的老爹孟鞍官职相等,只不过孟鞍治理的是浙江、安徽两省,乃皖浙提督。
这些细节性的问题,和常宪、纪昀攀谈后,刘化云早已了解,至于田弘遇,常朗这小子对他并不陌生。
田丰昭虽一直在治理南昌、并不在金陵,但身为他亲侄子的田弘遇,却仗着祖辈经商,家底丰厚和他的撑腰,在此地那是耀武扬威,颇有二世祖的作风;
和他一比,身为三品府尹独子的常朗,在老爹管教下、就如一个乖宝宝般人畜无害。
“你又是谁?敢管我田大爷的闲事!”
对于一激动就结巴的常朗,身为老熟人的田弘遇、根本就未将他放到心上,只是面前的刘化云、他有些看不透,听其提到了自己叔叔田丰昭,便冷冷一笑反叱道。
“我吗?就是一介书生而已,我管的也不是闲事,你当众逼迫董小姐,并出言侮辱一个清白女子,很明显你这是在逼良为娼,按我大丰律,逼良为娼轻则杖责八十,重则抄家发配边疆.......
正好,这位公子的父亲,便是金陵的府尹常大人,今日尔再敢造次,便是目无国法、目无爱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爷常宪常大人!”
面对咄咄逼人的田弘遇,刘化云依旧是古井无波的淡淡一笑,只是他说出的话语,顿时便令周遭之人一阵唏嘘,令这家伙瞳孔一缩、整个人的气势都软了下去。
面前这看上去、如文弱书生的短发青年,明显是在以官府压他,要是搁在平时,有叔叔田丰昭撑腰的此子,怎会被刘化云几句话、就给吓唬住;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金陵城内、可不是常宪说了算,还有代天巡狩的钦差大人纪昀在,要真是被眼前之人,将逼良为娼的罪名给他坐实的话,估计连叔叔都保不住自己。
“哼~~~,莉娘,给我靠岸,秦淮风月场所无数,又不止你妙音坊一家有花魁,老子有银子还没处花吗?你这妙音坊,老子以后不来了!”
踌躇了片刻,田弘遇收起面前的银子,冷哼一声,冲董小宛身边的莉娘吩咐道。
眼见银子泡汤,老鸨子莉娘眼中闪过一丝懊悔,不过事已至此,她也只得无奈的吩咐下去,在画舫靠岸后,和田弘遇交好的几位商贾,同时下船而去。
临走时,那几人不怀好意的冷笑,让莉娘的脸色越加的难看起来,要不是有府尹大人的少爷常朗、正冲董小宛憨笑的话,恐怕她心中的某些话语、此刻便要说出。
“多谢常少爷,多谢公子仗义出手,不知公子您尊姓大名,小宛定没齿难忘!”
在田弘遇离开后,恢复镇定的董小宛,冲常朗和刘化云万福施礼道,说话时,此女脸上的清冷虽有所缓和,但隐藏在其笑容背后的凄楚,看上去却让人更加的揪心。
“好说,在下刘化云,乃是我家常朗公子的书童,董小姐,稍后我家公子、可否与你详谈一番!”
董小宛给刘化云的感觉,和韩韵儿不同,韩韵儿化身林允儿,只是为了隐藏自己小妖女的身份,但面前的董小宛,却是一个真正、将要流落风尘的少女;
面对男人的强势时,她虽也能反抗,结果呢?她有什么依仗,就算以死明志、或许能保得一时的清白,但终究难逃沦为风尘女子的悲惨命运。
刘化云不知面前的少女,是不是和前世他知晓的董小宛,拥有一样的身世,也不知刚刚那些对她投去爱慕眼神、并想帮她的文人骚客内,是否有那冒辟疆;
但他却知,面前的少女、还未真正踏入风尘之中,她要是能和常朗结为夫妻,总要比嫁给冒辟疆做妾好上许多,因此刘化云才有此一说。
“刘大,”常朗没想到,刘化云竟会如此帮他,为了让他和董小宛搭上线,竟违心的说自己是书童,顿时便想开口解释,只是在看到其贼笑的眼神后,到嘴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刘公子,您和常朗少爷对我有恩,小宛稍后定要、好生向你们道谢一番!”
董小宛冰雪聪明,早就看出刘化云,根本就不是、常朗家的下人,但此女也没有说破,而是点头应承了下来,不过她说的却是你们,而不是常朗一人;
或许,刚刚面对田弘遇侃侃而谈,只用言辞就、吓退走此人的刘化云,在她心中的好感要更多一些。
听了三人的对话,先前那几个想要、为董小宛出头的书生,眼中顿时闪过一丝黯然,再看向常朗时,都带上了些羡慕和敌意。
有了先前田弘遇的讥讽,许是想到自己的境况,董小宛的琴音、更加的低沉哀怨,听的那名唤莉娘的老鸨子、不住的皱眉叹息。
“病眼看花愁思深,幽窗独坐抚瑶琴;黄鹂亦似知人意,柳外时时弄好音......”随着董小宛这首哀婉的诗词吟唱完毕,她起身向众人颔首施礼,结束了今日的献艺。
此际,画舫内的气氛有些尴尬,能懂她琴韵的只有寥寥几人,大多数商贾眼中、都写满了失望,更别提有人出手打赏了。
“小宛那,莉娘这座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女菩萨,明日你还是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那名唤莉娘的老鸨子,明显对今日的事情耿耿于怀,眼见此情此景,她挤出一丝笑意,在董小宛的耳边说道;
毕竟她是做生意的,得罪了那些商贾和田弘遇,只靠几个打肿脸充胖子的文人骚客、来捧董小宛的场,她妙音坊就得赔钱,毕竟租赁如此大的画舫,每日的开销也不是个小数目。
“莉娘,我,”眼前的莉娘、明显是在撵自己,想起自己卧病在床的娘亲,董小宛立刻眼圈泛红的、欲言又止道。
对于莉娘的态度,聪明如斯的她、又岂能不理解,这些时日,她虽说凭着清丽脱俗的气质容貌,挤进了金陵名伶之中,成为妙音坊最年轻的花魁。
但却也因自己、不愿屈就那些客人,从而得罪了许多秦淮两岸的富家商贾,名气虽有了,但银钱却没有赚到多少,离还清家中的债务、还差上许多;
如今又被莉娘驱赶,她心中顿时难掩凄楚,双眸中腾起的水雾、在眼圈内打转,只是她性格坚毅,咬牙强忍着不哭、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小宛那,不是莉娘不给你机会儿,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你这些时日已经得罪了许多人,今日又得罪了田弘遇田爷;
要是我妙音坊、还让你继续卖唱对话,定会入不敷出的,除非你愿意签下卖身契,否则,”此际,老鸨子莉娘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适时的劝说道。
咳咳~~~,便在此时,刘化云轻咳了两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语,“董小姐,莫忘了你与我家常朗少爷的约定。”
这名叫莉娘的老鸨子、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她明显有借机、向董小宛逼宫的意思,刘化云又岂肯看着眼前、还未成年的董小姐往火坑里跳;
其实,这种事情、普天之下数不胜数,但自己没有遇到也就算了,如今就在眼前发生,他要不管,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来二十一世纪的精英人士。
其实,如今的董小宛、和妙音坊是合作关系,妙音坊供她吃住,并以她的名气招揽客人,相应的,董小宛只能、收取客人打赏的银两,并不能从场地、糕点、茶水的收益中分成;
而此种情况下,妙音坊也不能支使她接客,但如果签下卖身契后,虽说银钱能多拿一些,但她再想洁身自好,也是做不到的。
“不错,小宛姑娘,你有什么困难只管与我讲来,我替你解决!”常朗也适时起身,上前一步说道。
有了他和刘化云的插手,老鸨子莉娘的如意算盘已经落空、心中对刘化云那是颇有微词,但她却不敢当着常朗的面表现出来,毕竟人家老子是金陵的父母官、她可惹不起,因此只得赔笑躬身、退后了一步。
“常公子,刘公子,谢谢你们,二位公子请随我来!”董小宛则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向常朗和刘化云万福道,言吧,此女便抱着自己的古琴,率先向画舫的二层走去。
“走吧,刘大哥,你帮人帮到底,小弟还要你从中、促成我和董小姐的好事。”
以刘化云之意,他本想让常朗一人上去,和董小宛交心畅谈,如若有可能的话,今日便带她回府衙,让此女脱离苦海,只是常朗这小子明显有些发怯,他竟死活都要拉上自己。
“常朗老弟,不是哥不厚道,万一那小宛姑娘要是没看上你,非要于我为妾的话,老哥也是不会让你的,大不了哥就来个、名伶养成计划!”
心底无耻的骚骚一笑,刘化云迈步跟在董小宛身后,和常朗一起走上了、画舫的二层。
其实说是三层画舫,那是包括下面的船舱,刘化云此际踏足的厢房,已是此船的最高处,通过半开的窗棂,他可以半遮半掩的、欣赏秦淮两岸的风景。
不待董小宛招呼,走到红木圆桌旁,刘化云大大咧咧的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了、靠窗的位子处。
飞檐脊瓦,白粉红窗,扫了一眼远处古香古色的建筑,以及周遭的一艘艘游船,刘化云便将目光收回,看向了面前的清丽少女。
“小宛姑娘,你年纪轻轻的、为何要到这风月之地卖唱,有什么困难只管讲来,我家常朗公子应该能解决的,”骚骚一笑,刘化云摊手道。
他故意将气氛搞得轻松一些,便是想让眼前的青衣少女、心中少一些负担,果不其然,见他如此随性,董小宛小脸上的哀愁、就此舒缓了不少。
“常公子,你也坐吧,既然刘公子想听,小宛就将我的遭遇、与你们说说。”
挤出一丝笑容,董小宛向常朗招呼道,面对美女就紧张的常朗,此时才尴尬的一笑,拉开椅子做到了刘化云旁边。
“小宛家本在苏州的城边,家里曾有一个刺绣锦缎的布庄,爹爹名唤董永,我娘......”在刘化云和常朗对面坐下后,董小宛轻启朱唇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