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势漫天。
在这漫天雪幕之下,两人相拥隽永。
“其实……自从一开始见面之时,我便觉得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你。只是那时无从想起,究竟是因得何人历过何事,才与你有过交集。”
天空之中,雪云欲深。大雪飘飘洒洒,顺着风势飘落,让人极容易便看走了神去。
“后來我与你相处几月,朝夕相伴……你的身上,有我很多深埋于内心的,对于将來生活的向往之情。可是我不愿承认,亦是不能让自己愈陷愈深。”
“你那日看到了我的旧伤,终于让我想起究竟是为何对你如此熟稔。原來我们竟然有那么一段生死之交。只可惜那时候我以横天宫门人的身份行走天下,而你,为了逃亡,亦不是如今这副模样。”
“我知你心无所依,知你漂若浮萍。可你亦是知我情殇未却,知我错付深情。如此这般,我们便不由得自己扯起了一层窗户纸,骗自己说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岳烬之勾唇一笑,笑意之中尽是温柔绵软:“后來我逐渐发现,我对舞衣,并非当年一般情根深种了。或许是因得你,或许是因得这么多年无果。那夜后花园说明了之后,我便极少再困于旧情。从那之后,我真真是甚少再想起曾经的事。偶然记起之时略微心疼,却又能轻易地因为你而消弭。”
“小暮,我曾经不懂,我与你,究竟是何种关系。也不敢去憧憬,我与你,会有怎样的将來。”
“可如今……我知道了。可是这代价,太重太重,痛得人难以喘息……”
岳烬之脸颊紧紧靠着宁朝暮的额头,目光痛苦且空洞。许久,一滴晶莹自他眼角滑落,带着微微的红,落地成冰。
北风呼啸而过,卷起了千堆雪。大雪洒然,自空中飘落,一层一层地堆积在两人身上,渐渐地便与白茫茫大地同了颜色。
不过多时,此处官道便有一架马车疾驰而过。马车自此处驶过未停,可沒过多久便又驶了回來。
一老者坐在车驾之上,碎碎念叨:“星盘显示明明在此处啊,怎得沒人呢。”
他抬眼一看,细细搜寻,终于发现了路边已被大雪掩埋就地的两人。赶忙跳下车,奔至近前,将雪被层层剥开。伸手试了试脉搏,却见一人脱力暂时失去了只觉,体温尚存,而另外一人,却似是死的不能再死,整个儿凉透了一般。
那老者微微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岳小子,宁丫头,卦爷爷这可不是见死不救,命中自有定数,我亦是不能扰抗天命。罢了罢了,总归是吃点亏,死不了就成了。可怜我一把老骨头,这么大年纪了还得为你们两个小的跑腿儿……”
那老者确是卦春秋无疑。
自得宁朝暮听从他的嘱托自驭龙岭下将岳烬之劫回來之后,他便受不了她镇日的碎碎念和幽怨眼神,速速下山寻了老友躲清闲。可如今再见,却是这种近乎天人永隔的情形。即便他心中再有准备,一时半会儿之间亦是心头发堵。毕竟与宁朝暮相处多年,早早便将她当孙女看了。
卦春秋将两人搬至车上,往两小的嘴中各含了一片保元气的雪灵参。刚欲赶车离开,突然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重新从车驾之上跳下,走至方才绝杀刃殒命之处,自他身上摸索下來一块颇为奇异的令牌扔进车里,这才最终走了。
自此处至平城,马车又走了两日路程。一路上宁朝暮毫无声息,岳烬之浑浑噩噩,端的是让卦春秋越看越心疼。时不时的对着天上大翻白眼,直竖中指。
至平城岳府,岳老爷子一见这小儿子好端端地出去,如此这般地回來,当下便跳了脚。抄起寒铁长枪便欲出门,为儿子讨个公道。终究还是让众人死拉硬劝,把人劝住了。
昏暗暗的房间里,岳烬之躺在床上,剑眉紧锁。嘴中喃喃,唤着宁朝暮的名字。岳府大夫前來问脉,只说岳二公子内伤未好便又妄动真气,伤上加伤,波及肺腑。所幸身子底子好,生命无碍。这几日服些培本固元的汤药,再祛祛风寒,便能好起來。
可宁朝暮的伤势,大夫问诊之下便不发一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显然便是在说,已经沒救了。
正逢岳老爷子大发雷霆之时,卦春秋拎着大包小包从外间而入。当下便又对着岳连峰一通劝慰,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地打包票说宁朝暮无事,这才让岳老爷子半担忧半怀疑地出了门。
待得屋内只剩他一人,卦春秋微微叹了口气,又往宁朝暮嘴中新添了一片雪灵参,这才将那大包小包之物打开放在桌上,拿出药鼎,忙活起來。
日头渐西,卦春秋起身出门,疏松了下筋骨。这飘了五六日之久的大雪如今才有了停下的势头,日头微弱悬于西山,在这寒冷的冬日透出一丝心头上的暖意。
眯着眼站了好一会儿,看似如普通愣神一般,实则袖中左手捏诀轻掐,盏茶之间便又卜了一卦。
似是这结果颇让他满意,这才晃晃悠悠转身回屋,伸手将门关上。
宁朝暮所躺的床榻之前放了一张小桌,桌案虽矮,却摆的颇为满当。正中一方古朴香炉,内里线香幽幽袅袅。
此时宁朝暮正安静的躺在床上,面上清冷如雪,看不出丝毫血色。右肩之上索魂箭仍在,冷冽而狰狞。
卦春秋手执一把玄铁小刀,在烛火映照之下泛着烁烁寒光,让人瑟缩。
他拿着刀,走至榻前,将宁朝暮右肩之上的衣服略微划开。稳了稳心神,便欲在皮肉之上下刀。如今过了这么些时日,这箭矢近乎长进了皮肉之内。虽说宁朝暮毫无生机,箭矢透体虽结实可毕竟未曾长实,可这表皮之上,还是需得划开的。
正待卦春秋正要动手之时,却听得一阵敲门声响起。他眉头紧蹙,方才遣散众人之时便已经细细交代过,疗伤过程之中切忌有人前來打扰。
那敲门声始终不见停。卦春秋无奈,只得暂且先将刀放下,攒着几分怒气开门,倒是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门外之人,却是岳烬之。
他迷迷瞪瞪间醒來,第一件事便是问宁朝暮所在。之后便顾不得身上伤势,踉踉跄跄地一路往她住处而來。身后仆人大夫随了一路,终究还是沒能制住他。
“卦先生,让我陪着她……可好?”
面上煞白如纸,身上单薄如斯。可那双眸子,清亮温润,含着千分柔情似水。任凭他卦春秋再如何铁石心肠,此刻都无法出言拒了他。
“谢谢卦先生。”
岳烬之面上升腾起一丝欣喜,抬脚便进了屋。卦春秋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只能微微摇了摇头。伸手对那门外的一众仆从摆了一摆,二次吩咐一遍不要再有人來扰,便让他们散去了。
烛火影影绰绰,岳烬之站在床边,心疼地看着床上那个受了如斯痛苦的人影。他俯下身子,轻轻握着她冰冷的手。
终究至于唇上,轻轻一吻。
片刻之后,卦春秋自外间入内。轻声对他说:
“烬之,我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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