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一天碾过一天,在风里碎成了尘埃,亦或是还不如尘埃。这世间,时时刻刻都有人生,有人死,有人忘却,有人铭记。
从春天,过了夏天,再至秋天。
而今,已经又是白雪茫茫的冬天颜色。
幽云山上,终年积雪,而今依旧。
横天殿前一路铺过的红色布幔依旧还透出雪色,露出血色。零星可见的鞭炮皮子散落四处,还带着喜庆的颜色。
压抑的日子终归过去了,而今余下的,不过是千帆过尽的平静,一如既往。
东南暖阁之中透露着阵阵酒气,氤氲成举世不忘的醉人颜色。一对新人在床榻之上抵足而眠,同盖一条锦被,面上沾染着诱人的羞红,久散不去。
幽云山北峰之上,一白发老者迎着风,在悬崖峭壁之上放了一张小桌。桌上酒壶酒杯一应俱全,三只酒杯分别放在不同的方向。
许久之后,那冷凝的风雪似是将这酒都冻成了冰凌。
那人举杯,向虚空遥敬,之后一饮而尽。
“老友,无华,你们的女儿,今日成亲了。她如今身子大好,你们莫要挂念。我会在我的余生,好好照顾她,将她当成我的亲生女儿。”
风凛冽,玄海尊者的面上,深情且薄凉。
此世造化弄人,不如我们等來世可好,无华?
……
随着风,穿过偌大的门派,藏藏躲躲,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离渊冰洞之中,一年轻男子倚冰而坐,灰色长衫,深浅且凌乱。他面色苍白,胡子拉碴,眸子迷蒙且暗淡。无意识地,一口一口地灌着酒。脚底之下,酒坛已经散落了一地。
过不多时,一人从洞外而來,长身玉立,颀长而风雅。
“师兄……”
岳烬之张口,言语艰涩不忍。
能让岳烬之开口叫师兄的,不过只有陆水一人而已。
陆水还是那般颓然萎靡,坐在地上,一声不吭。
站了许久,岳烬之不知从何说起。将手中所拿的厚重大氅展开,为他披上。
而后转身离去,只留下一生久远不散的叹息。
陆水猛地灌了一口酒,酒水应是呛到了喉咙。他低头咳嗽,似是要把心肺都咳出來一般。
若是真的能咳出了心,那便不会疼了吧……
良久之后,他终于顺平了气。仰头靠在冰壁之上。闭着眼。
眼角泪滴滑落,埋沒在他自己的记忆里。
……
岳烬之自离渊冰洞而出,御起游龙云雪步,往东南小筑疾行而去。入了隔门,他在外间站了好一会儿,待得身上的冰霜之气尽去,这才进了屋。
“烬之,你怎得这么快便回來了?”
声音轻轻柔柔,敲击在心上,终归让冰凉的心有些回暖。
他走进屋,将那个心心念念的小人儿抱在怀里。
宁朝暮被他这突如其來的举动惊得愣了一愣,紧接着软下了身子,反手搂住他的窄腰,靠在他怀中,任凭他这般渴求。
“陆水师兄……他还好吗?”
良久之后,宁朝暮终究还是开口,问道。
幽幽叹气声自耳畔发际传來,无奈地让人心碎和惊悸。
“小暮,你先去床上睡一会儿可好?”
宁朝暮微微点头,她知道,若是他不与她说,那定然是不好的。
待得将宁朝暮安顿在床上,岳烬之关上门,转身而去。
屋里炭火烧的正好,暖暖哄哄。再随着缓神香徐徐燃着,飘散出一室让人昏昏欲睡的味道。
恍惚之间,宁朝暮似是又纵身跳入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
几百里夜行路,几世代屠杀场。她还记得她平静地坐在幽深的大殿之中,引刀就颈的安然。她还记得他杀出一条血路,白衣黑发,眸若寒星。推开殿门的那一刹那,她心暖了,又心碎了。
这是个她控制不了的险境。
她无法脱身。
她不知道,他与他之间,究竟有怎样的血海深仇。所以他要杀了他。
似是在漫天火光之中,安阳王仰首大笑。似是在他对面,岳烬之身中数剑,独木难支,血花多多盛放在他白衣之上,凄美地让人惊悸。
她当时便想,不如就这么死了吧。
在她昏过去之前那一刻,他与她对视一眼,一如终结,又如永恒。
待她醒來,似是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
天下如此,江湖如此。
只不过物是人非。
易小遥死了,她的坟茔就安置在了后山的雪原里。背靠着那株她彼时最爱的雪霜花,不多久便被风雪遮去了颜色。
她问岳烬之,她究竟是如何死的。
岳烬之眸色之中闪过一丝无奈,良久之后幽幽而道,“不过是为了所求不得,失了本心而已。”
颜何安死了,他的墓,或是在成国钧天城外,那座他们二人曾相对而笑暗生过往纠结的别院里。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终究还是一场水月镜花。
或许,他们是可以相爱并相守的。可是不知道究竟哪里错开了轨迹,便成了而今这副尴尬至极的残局。
不知道别院深深的回廊深处,他是否还埋藏着那些写给她的秘密。
他不会再看到了。
而她,亦是永远也不会。
安阳王亦是死了吧……这颗从出生开始便不由自主的棋子,或许他小时候是善良的,曾经兄友弟恭,温良恭谦,皆是天性。可后來,在这苍生大势之下,被人伤,被人控,被人侮,最终让他全然变成如今的模样。翻手之间,以制胜天下。
他终归走错了一步棋。他不相信自己的娘亲,,后來的荆太后,当初成国太子的女人,会如周舞衣一般,对所利用的那人动了心,与了情。
他笑了。终归是揣摩不尽人心。
他败了。
岳烬之苍白着面色,横抱着她。在成国的皇宫之前,傲然而立。回首相望一眼,那深邃如鬼魅的亭台楼阁,触目皆是死气沉沉。她还隐约记得,那个站在成国最顶端的那个人。黄袍龙冠,颓然老态。
或许只有他,即便如此,也不会后悔。
身后凄风猎猎,吹过高高的宫墙,深深深几许?宁朝暮看了最后一眼,她只是此处的过客,不知道在这里埋葬了多少人,毁灭了多少人。也不想知道。
他们无力改变,也沒有去试图改变的原因。
就这样,相互依偎着,浪迹天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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