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云莫怎样都不会笑对方急而贪,他甚至如人所愿并不把注意力放到桌上那异样突兀的一只手上,只做被对方动作之大惊到之状,稍定了定神,问道:“百里公子,这是……”
他是想好好说话,但对方偏不。
百里云奕似乎是误打误撞,发现了这种“凶神恶煞”的样子真是异样的便于使用,便顺势保持了这气场全开的状态,一瞬间见了鬼般被远在万里之外的夜聆依上身似的——以欲择人而噬的状态:“敢问殿下,受何人之托?”
武云莫的怔愣告诉人,来之前他绝没有想到过对方会问这种问题,但是他偏偏又可以对答如流,那就只能说,他本人和托付他那人,对这两枚兵符相关的一切,都持一种“无所谓”态度。
“鄙人二哥,夭玥陛下,天陨二皇子逍遥王,凤惜缘。”武云莫有一说一,同时生怕讲的不明白,人名之前更有一长串前缀。
顺带一提,逍遥王府的确还是正经王府,“逍遥王”的名号也并未成为空号。
“他可有话要殿下转达?”百里云奕再问。这个时候,为什么已经天南解决完兵符事情的凤惜缘没有亲自来与他见面,暂时不重要;“重要”二字即仅限于他手下这两枚兵符。
武云莫沉吟一会儿,似乎有哪里不确定,半晌犹豫道:“算是有,我二哥说,坑舅舅不易,斗哥哥更难,万望百里公子珍惜。”
这短短一句话里信息量可不小——
一则武云莫说“算是有”,那这话肯定就不是凤惜缘硬性要求他带给百里云奕的,是传话人自己编选删改过都说不定;
二则其中称呼:非是正式的要求里,说到二哥武云莫的自称就成了“我”,这其中多少亲昵多少猫腻,可要给百里云奕本就还不消停的心,再称二斤“忐忑”;
三则兵符一事如此重要,就算武云莫这一个是真的无争权力,那凤惜缘总也不该也这样全无所谓,话里却全是亲里亲戚之间的鸡毛蒜皮……
近距离观察可见,百里云奕眸中神色几变,最后他问:“摄政王殿下可知,尊兄烦你送此物来,所为何事?”他如今是天陨的摄政王,有些事情如果他不知道反倒是不正常了,今日他能不多困难的找到他这里来,也侧面证明他的知情。
但是见了这一面了解更多之后,百里云奕现下就需要知道,他究竟了解多少涉足多少,以便对一些可能会有的变故,早做一些应对。
“百里公子与二哥之事,鄙人不过一递送传话之人,如何能得知?”武云莫不知何时已全上身靠进了椅子里,此时微微仰头看那侧光站着的人,平淡的眉目间除了无害还是无害。
能将丹凤眸子养的这样单薄平和,不得不说这也是一样大本事。
然而百里云奕何等样人,他干干脆脆当这一句是废话,只管盯紧了人瞧。
直到武云莫一垂眼帘,道:“三日约期紧得很,少时二哥自会亲来于百里公子面谈。”内容不重要,态度才重要,用一句话表达即,武云莫如人所愿,里外紧松一切相关,无半点不知晓!
言罢武云莫便从椅子里起身,再不肯给百里云奕多说一个字的时间,一退三步远:“鄙人确有要事,这便告辞,失礼之处,还望百里公子海涵。”
这注定没法再多“挽留”的时候,百里云奕也很有“眼力见”的大度了起来,他原地站直身子,手中早把那两枚几乎是烫手烫心的兵符收了起来,状似洒然的上下一抛一接,居然生拗出一等风流气度:“劳殿下亲自跑这一趟,既如此,在下不便多留也不不便强送,多谢!”
他抱拳的动作干脆而迅速,某样隐形的“闸门”似的,给武云莫一眼见了,登时躲瘟疫一样,匆匆还了一礼,大步退开便出了门去。
百里云奕少不得要为武云莫这动作之仓促稍有愣神,但他的心绪绝大部分还是留在了手心里的兵符上——
夭玥的那一枚上的花纹当然是属于它开国皇帝的彼岸花,但天陨这枚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桔梗,曾经的武家想要大陆正统的帝号嘛,于现在倒是无意间契合了夜聆依这曾挂过国师名号的现任皇帝了。
百里云奕捏着这两枚玄铁的小东西,恍惚间几能感受到它所关联的千万人的性命契机。
作为一个资深的、高标准的反派,他大概不该在此时有情绪的失控,那会显得他小人得志似的,会跌份,会影响氛围,说不得还会伤自身情志。
然而理归理情归情,想想看吧,他本是最典型不过的天之骄子,去年之前或者说遇到夜聆依之前,人生最艰难的一段也不过是父子兄弟间的互相征伐攻讦。
而这几个月里的颠沛困顿,他虽始终风度不失,心态不毁……可那总是逆境之中,里外万事逼着他不能有任何一点松懈……
却不想现下,时来运转、否极泰来的当口,辱不惊是必须,面对这自己博来的“宠”,适当惊一惊,谁人又能说些什么?
何况他至多也只是在心底颤栗一番,毕竟,等过了这一盏茶的功夫,他还有更艰难的后半场战斗要打。自此往后哪怕到他最终登基称帝,到最终一统天下,他都不可能再有机会可以放松自在的自我陶醉这么一遭儿了。
百里云奕又把目光放去了阁楼之上可望的窗外,还是凛冬,春至前的紧张时刻,就这一会儿……
他那了不起极了的父皇不也说过,唯胜利者,唯享受耳……
“咣当!”
可是天杀的,谁要在这个时候,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扰他,以暴力破门而入的方式来扰他!
一辈子最飘飘然不过的时刻,竟然也要遭遇如此堪称“惨烈”的场面。
不得不说百里云奕有一颗因饱受摧残而强大极了的心脏,那一瞬间他硬是忍住了什么错误举动都没有。
两枚兵符扔一上一下的在手中摩挲,他手脚沉稳无异,只慢速度把目光有窗外转到门口——
见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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