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官至通政使司通政使、管理江宁织造、巡视两淮盐漕监察御史,是当地最大、最大、最大的地头蛇。他和他的大舅子李煦不仅做的是大清朝官员眼中的肥差官员,同时曹寅也是当今皇帝的心腹,如此多的光环加身,令人生畏。
对江宁人来说,曹府就是本地的权威,只要曹老爷子说一,无人敢说二。江宁这边流传着小孩都知道的儿歌:“江宁府,曹家富,金山有,银山坐。”
李梦琳提起钱,两眼便通通放光,她拍了拍佟蔚蓝肩膀道:“这个江宁府都知道曹家老爷子喜好字画,爱收藏,这幅画被他买走了,倒也合适,而且也说明你的眼光很不错。”
佟蔚蓝也觉得确实如此,爱画之人都心心相映,有人确实欣赏,她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两人回府后,本来这两天情绪就不好,再加上这一折腾,佟蔚蓝真是累极了,一头躺在床上双眼一闭就进入到迷迷糊糊的状态。
在梦中,她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那是暖暖的下午,父亲坐在家里的落地窗前,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给她和姐姐讲着故事。那个故事正是《红楼梦》,任何一个对艺术有敏感度的女孩子都会迷上的一本书。
那时候她还小,只是跟着凑热闹,对里面描写的荣国府的情景记忆犹新,姐姐笑着说以后自己也要去住那样的大院子,而她却对宝黛之间的爱情不明就里。
姐姐说她最欣赏薛宝钗,大度,才气,不会因为情情爱爱的让自己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对一个人深情是生命中最可笑的事情。她低着头,没说话,因为她感觉姐姐是在自嘲,逃避,爱情是美好的,虽然宝黛没有结局,但是那种过程却让人心动。
姐姐说她最不喜欢林黛玉,病病殃殃的,说是白莲花,其实就是个坏脾气,又小性子的大小姐。她的头低的更厉害,她想反对,又不敢吭声,虽然姐姐说的是事实,但是她对宝玉的爱却无人能及。爸爸摸着姐姐的头,很是开心,说姐姐是个有见解的孩子,以后必成大器。
她以为那时候爸爸的笑是真心的,自豪的,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里面其实是带着一丝苦涩的,虽然他一再跟姐姐解释,和妈妈是在姐姐的妈妈去世之后才相爱的,但是姐姐始终不相信,爸爸曾私下和妈妈说过,姐姐与她妈妈一样极端,永远认为自己是最正确的,所以多忍让忍让吧。
一本书,很快就讲完了,而姐姐却对曹雪芹的身世更加感兴趣,她说如果一个人没有经历过一些事情,是很难去想象出来的,尤其还是个古代的人,那曹雪芹之前必然是富裕之家。
爸爸对姐姐的认识,再一次亮了亮眼睛,于是又大概说了说曹家当年的盛景。具体内容她不记得了,但是好像是说雍正元年之后,曹家才渐渐衰败,最荣的时候正是康熙年间。那他家有多富呢?无人知晓。
佟蔚蓝平日睡觉很轻,身边有个风吹草动就能把她惊醒,今日也是,她好似听到了轻微地开门声。
佟蔚蓝猛的睁开眼睛,平躺在床上,手慢慢抬起伸向枕头下面,因为平时十分缺乏安全感,她都藏一根簪子在那里。
果然,进来了一个人,对方并没有大步前行,而是踮起了脚尖一点点挪着步子。佟蔚蓝今天睡觉的时候把帐子放了一半下来,借着月光,她能看到那是个男人的身影。
佟蔚蓝的心跳越来越快,同时因为极度害怕出了一身冷汗,人影离她也越累越近,就在佟蔚蓝犹豫要不要等那人靠近后,狠狠地用簪子插其双眼时,就听到一个熟悉又细微的呼唤,“阿蓝?”
停顿了几秒,那人声音又提了提,“阿蓝?”
佟蔚蓝的心这才回到了原位,但是手脚依然有些发软。
她无奈地回了一声,“李富贵,你要吓死我是么!”
对方也因为她的声音着实吓了一跳,待看到床上的腿在被子里动了动后,他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你穿衣服了?”
“嗯。”佟蔚蓝身着中衣,无力地坐起,从身边拉了一件衣服,快速穿上,这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李富贵的手眼看就要快挨到帐子了,待她两腿放下的一刻,立刻缩了回来,而身子也特别灵巧地闪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稳当地坐了下来。
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了灯,屋里瞬间亮了起来,俩人也可以看到双方都不太好看的脸色。
佟蔚蓝一双眼缓缓眯起,刚才李富贵的行为着实让她有些恼,于是先发制人道:“李富贵,三更半夜地跑到女孩子闺房,你真不害臊!别的不说,你真的差点把我给吓死。”
李富贵抿嘴一笑,“阿蓝,对不起,我真有急事,不然也不会这么晚来找你。”借着火光,他瞧见佟蔚蓝额头上的微汗,关心道:“阿蓝,你病了?”
“没,就是刚才被你吓着了。”佟蔚蓝看到李富贵有些憔悴的脸,听他刚才的口气,确实有事相求,于是心里的怒也一股脑的没了。
李富贵见她又恢复了情绪,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本子,低声道:“阿蓝,我就直说了,上次的书画大赛,我看到你用很短的时间模仿了画上的那几行字,让我很是震惊,那天晚上回去时,我问了唐默庄,他对你临字的评价极高,说极具临摹天赋,所以我今日过来,是想让你帮我临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说完,他又掏出一个本子,除了封皮上的字,其余的看起来真的一模一样。
佟蔚蓝接过有字的那个本子,看见封皮用工整的小楷写了几个字——账目十。
佟蔚蓝用手指捻开封皮,仔细瞧了起来。上面用蝇头小楷记录着一些日常类似费用的内容:
四十四年,三月初四,杏林园小戏班,白银一百两
四十四年,七月二十,礼部尚书熊赐履寿辰,白银一百四十两
四十四年,十月初八,小姑奶奶省亲,白银二百两
……
内容很多,密密麻麻的记了一大堆,但是都是些日常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佟蔚蓝边看边给李富贵读了出来,最后阖上,又放回了桌子上。李富贵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佟蔚蓝也未打扰,只是托着腮帮子,继续无聊的翻看着。
最后看着看着,她嘟囔道:“每个小项最少都花上百两银子,这本子的主人可真有钱。”从上面的内容看的话,不只有养戏子的钱,还有送人情的费用,以及上面写的主,这是什么意思,唔,借用两万两白银。这可都不是小数目,而且那个主不只借过一次,四十六年又借过一次,后面并未标注归还,估计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她思索后,又感慨道:“这上面有大大小小的各种支出,这还是账目十,说明前面最少还有九本。每本都要记录这些内容的话,你说这本子的主人,一年得花多少钱,更深了,这些年得花多少钱。”
李富贵从她手里接过了本子,声音微微发沉,“唉,阿蓝,你务必要帮我这个忙。”
屋里的气氛因为他这句话,竟有些沉闷,走到书桌旁边,开始兑水磨墨。
“李富贵,你什么时辰来的?”
“刚过子时。”李富贵见她动作迅速,也拿起灯快步走到她身边,右手自然地接过墨条,左手递给她两个本子。
佟蔚蓝挑了一根七紫三羊的小楷笔,沾好墨汁,翻开了本子,就在落笔的一刹那,顿了顿,抬起头,黄色的光温柔地打在她的脸上,“李富贵,我若真做了这件事,不会害了一个好人吧?”
李富贵一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敛容诚恳道:“阿蓝,你可信我?”
佟蔚蓝看着对面的男子,今年他已二十有三,渐渐脱去了十八岁的稚嫩,原先白嫩的小脸竟有些风霜感,个子也比以前长高了,更加有男人味儿,他的变化明显地告诉自己,他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了。但是让人安心的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却和原先一样,清透,执着,满含着对自己的信任。
佟蔚蓝还是想再确定一下,缓缓道:“你干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只能说我干的不是坏事。”
她嫣然一笑,“好,那这个忙,我帮!”
本子上的字相对于古贴来说要简单的太多,两个时辰的奋笔疾书,很快便要完成册子上的内容,她看了看一旁睡的如死猪一般的李富贵,心里突然想向他显摆一下自己的本事,于是拍了拍对方的胳膊,把他叫醒。
只拍了两下,李富贵警惕地睁开双眼,看到佟蔚蓝有些惊讶的面容,他才放松,揉了揉眼睛,看着快要完成的本子,“哎呀!真的一模一样啊!”
佟蔚蓝却不以为然,“你这事儿要的忒急,里面也有不少小瑕疵,如果多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肯定会模仿的一模一样。不过现在救急还是能凑活用的。”
李富贵欣喜不已,看到佟蔚蓝已经快写完最后一页,他坐直了身体,眼眸清亮,“我要亲眼看着阿蓝完成这件了不起的事情。”
佟蔚蓝原本已累的腰酸背痛,但因为他这句话,也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抓紧落笔,在半柱香后,她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
放笔,完成。
她伸了伸懒腰,左右扭动脖子,李富贵殷勤地站了起来,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来回捏揉,帮她放松。
“还算你有眼力价儿。”
李富贵嘿嘿一笑,“必须的,必须的。”
佟蔚蓝享受着李富贵的按摩,手上也没闲着,拿起那个真正的本子翻了起来,看看有没有落下的地方,既然是临摹,就得做到万无一失。
刚才她只模仿到倒数第二页,而最后一页上并没有字的痕迹,她有些不放心,还是翻了过去,这时,她看到整页的左下角有一枚红红的印章,“李富贵,这还有一个印呢。”
李富贵瞄了一眼,不以为然道:“没事儿,这个早找人刻好了,放心吧。”
待佟蔚蓝看清印章上的字后,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她缓缓放下手中的本子喃喃道:“这个册子竟然是曹府的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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