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台与荒原对视一眼,自是不解。
换做常人,既然国中大动,留在南理国才是最好的选择。但云殇却故意拿着皇帝的三道金牌去召回楼止。未免有些令人费解。
楼止不是常人,应该一眼就知道,这是圈套。
然则让楼止留在南理国,早晚会成为云殇的心腹大患。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素来帝王道,便是这样的道理。
“都下去吧!”云殇低语。
砚台与荒原行了礼,便只得退了下去。回眸,却见云殇依旧伫立窗前,一动不动。
轻叹一声,砚台缓步走下门前台阶,“王爷这个样子已然很久了。日日都是这个时辰,看着夕阳不爱说话。”
“逢着下雨,更是了不得,一站便是一日。”荒原补充。
砚台颔首。“千寻离开那日,便是下着雨。如今数月已过,王爷反倒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只可惜……”
“不要命了,说这话。”荒原轻斥。
闻言,砚台随即住嘴,不敢多言。
不远处,有隐约的元宝蜡烛焚烧之气传来。
荒原蹙眉,眸色微恙。
砚台摇着头,“是王妃又……又在祭拜。若是王爷知道。只怕了不得。”
哪知这话刚说完,便瞧着云殇走出了书房,却是不紧不慢的朝着回廊走去。看那方向,便是完颜梁的房间方向。
二人对视一眼,心道不妙,赶紧追去。
完颜梁就跪在院子,面前摆着完颜穆的神主灵位。以及祭拜的果品。元宝香烛,散着浓烈的香气。
烟雾缭绕,却让完颜梁红了眸。
青奴一语不发的跪在那里烧着纸钱,鬓间带着素白的绸花。
“这是十三王府。”云殇站在完颜梁的身后,视线冷然落在正前方的灵位上,“完颜穆已经不是南理国的国主,如今的南理国改朝换代,你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乱臣贼子也可为君吗?”完颜梁切齿。骤然起身,直勾勾盯着云殇。眸中爱恨交织,染着鲜血般的通红。
云殇低眉,看见她袖中捏起的拳头,一惯温润的脸上,依旧噙着温和的笑,“说这话之前,可曾想过,你父亲也是乱臣贼子?若论起正统,你们才是南理国的乱臣贼子。”
“云殇!”完颜梁忍着泪,身子绷紧,“你是我的丈夫,为何不能站在我这边?如今被杀的是我父王,你不替我父王报仇,为何还要落井下石?”
“识时务者为俊杰。”云殇言语间没有半点情愫,甚至于在他温润如玉的脸上,瞧不见从前的半点柔情,更多的是淡漠疏离!
他看她的眼神,宛若她不过是一堆空气,若非她所行不端,有累十三王府声誉,完颜梁想着,大抵此刻他不会愿意再看她一眼。
便是这样一个外表温润的男子,却在她最需要帮助,最无助的时候,彻底的放弃了她。
“你从没爱过我,是不是?”她忽然问。
云殇一笑,依旧清冷。
“是不是,回答我!”她哽咽着,却语气强硬。巨岛夹巴。
“很重要吗?”这是他的回答。
完颜梁杵在那里,斩钉截铁的问着,“难道不重要吗?”
他的手,轻柔的抚过她的脸颊。那是他曾经给予的温柔,无论是白日还是夜里,都一惯的柔情脉脉。纵使无语相对,却也是给予过温暖的慰藉。
可是现在……
“是假的?”她觉得有滚烫的东西从眼眶里滑落。
纵使听闻完颜穆的死讯,她都不曾落泪。可是此刻,她却哭出声来。
云殇退开一步,手缓缓的从她脸上抽离,慢慢的垂落。他望着她,“若你知情识趣,来日本王若大事可成,定许你一席之位。”
“何为一席之位?后宫三千,我为其一?你是这个意思吗?”她泪如雨下,望着他温润之下的绝情。
“那还想怎样?”云殇深吸一口气,“把这些都撤了,十三王府,不许祭拜完颜穆。此外,从今往后,不必再踏出房门。好好自思己过吧!”
完颜梁忽然扣住他的胳膊,“你的承诺呢?你说过,此生唯我一人!”
“本王不是说了吗?若大业可成!”云殇笑得温和,但此刻的笑,却如同刀刃,狠狠剜着完颜梁的心,“说这话的是十三皇子,而本王现在许你承诺的,是未来帝君。若有朝一日,本王君临天下,你这亡国之女,岂可为后?”
他漠然拂去她的手,毫不犹豫的转身。
“那么千寻呢?”完颜梁泪如雨下,“你又将置她于何地?”
“她若愿意,为后何尝不可,但……”云殇顿了顿,却仿佛对自己说着,声若蚊蝇,“她不会答应。”
轻叹一声,云殇稍稍蹙眉,“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做过什么。飞鸽传书南理国,想要杀了楼止和千寻,又想借着南理国的手夺下天朝的江山。试问,你想置本王于何地?南理国杀楼止和千寻却留下储君,你又意欲何为?”
完颜梁愣在那里,他竟然……
全都知道。
“本王留你性命,已然对得起你。”云殇拂袖抬步。
“你是怕别人说你刻薄寡恩,我是你的妻子!就算我父王死了,就算南理国不再属于我,我也是你云殇明媒正娶的妻子。堂堂正正的结发妻子!”完颜梁咬牙切齿,“除非你杀了我,否则……”
“否则怎样?”云殇转身,“你觉得此刻还有什么资格与本王谈判?”
完颜梁站在那里,眸光冷冽,恨意阑珊,却是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资格?
她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资格?
武功废了,孩子死了,南理国和父王,也没了。
“是啊,一无所有了。”完颜梁一个踉跄,眼睁睁看着家奴们上前,将灵位供品搬得一干二净。
她就那么看着,眼睁睁的看着,唇角慢慢溢出冷然入骨的笑。
何其悲凉,何等悲怆。
曾经她以为找到了对的人,却原来只是步步成伤。
他,从未动过心,一直以来不过她的一人为戏。
“公主?”青奴一怔,却见着完颜梁痴痴的笑着,急忙上前搀着摇摇欲坠的她,“公主你怎么了?”
完颜梁笑得呆滞,终归握住了青奴的手,“我什么都没了?”
“公主还有青奴。”青奴陡然发现,完颜梁的手,凉的可怕。
“是啊,我还有你。”她笑声尖锐,眼底的光凝成最后的凉,“帮我办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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