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参加婚礼的绝大部分宾客方回都不认识,甚至连脸熟的都很少,有沈家请来的,有冲着方回的身份来的——说起来,冲着天机子来的宾客是最少的,老家伙快一百岁了,估计他年少时的什么同窗好友之类的早就坟头都长草了。不过让方回惊讶的是,还真有人来恭贺老神棍的大喜,从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上来看,这还是一群土匪。嗯,就是一群土匪,估计还是被老神棍“教育”过的土匪,对老神棍那叫一个低眉顺目。
抽了个空子,老神棍对方回招招手,把他叫到一边,低声道:“小子,你猜怎么着?”
方回瞪着眼睛没好气道:“我猜怎么着?你把我叫过来就让我猜,好歹给你提示啊,不然我怎么知道怎么着?”
天机子高深莫测的一笑,道:“刚才那群人看到了吧?”
方回点点头:“土匪?”
“没错。”老神棍下巴一抬,得意道:“再猜,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恭贺你新婚大喜早生贵子?”
天机子跳脚:“孽徒——这也就是道爷我脾气好,换了别人,你这样的徒弟最少一天打三顿板子,然后逐出师门。”
方回一脸莫名:“为什么打了板子还要逐出师门?”
“你懂个屁。”天机子撇嘴道:“打板子是出气,逐出师门是规矩——我说,你小子别打岔行吗?还早生贵子?你红菱师伯多大岁数了?生的出来吗?”
方回吹了声口哨:“你怎么不说是你那玩意儿不能用了?”
天机子作势欲打:“孽徒,道爷一巴掌把你拍墙上抠都抠不下来信吗?”
方回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嘻嘻哈哈道:“好啦师傅,开个玩笑嘛,大喜的日子,不宜动怒,不宜动怒啊——莫非那些个土匪是弹尽粮绝,来求你开恩来了?”
“他们敢。”天机子一瞪眼,随即压低声音道:“你还记得你在金陵时让人给我带了封信吗?”
方回眨眨眼,不明所以:“我让人给你带信?”
天机子提醒道:“你说金陵城外有一伙土匪。”
“哦,这事啊。”这么一说,方回还真想起来了。
他确实让人给老神棍带了封信,大概意思就是金陵城外出现一伙土匪,让老神棍抽空过来过过手瘾。至于秦骥,受了那么重的伤,方回也没当回事,关在金陵六扇门的大牢中自然有人医治他,至于医治好了怎么判,就不归他管了。
“我没去呀。”天机子幽幽道。
方回愣道:“什么没去?”
“我没去金陵。”
“我当是什么事呢。”方回笑道。“没去就没去吧——怎么说起这个了?”
“这个——嘿嘿——”天机子一脸臊眉耷眼的模样,左顾右盼半天,才道:“那什么,那些个土匪今天来这呢,一来是恭贺道爷的大喜,二来了,他们也知道道爷我是你师傅嘛,顺便让我给你带个话。”
方回满头雾水,心里却是不由一跳:“什么话?”
“有人要找你麻烦。”
这话就像个信号一样,话音还没落,宾客中便传来一阵尖叫,然后就是稀里哗啦的翻桌子摔盘子的声音。紧接着,一声爆喝传了出来:“方回呢?方回那个挨千刀的王八蛋在哪?滚出来受死!”
挨千刀的王八蛋?方回心想,这话骂的,怎么听起来就像自己欠了什么风流债似的?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方回虎躯剧颤。那喊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沙河帮的护法之一,唐大德。
此时此刻,唐大德一身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盔甲套在身上,大胡子一颤一颤的,背后还披着一条大红色的披风,风一吹,飘飘飒飒,倒也有那么几分彪悍气息。只是他身后那百十来号人就差了许多,有光着膀子露出胸前一巴掌块护心毛的,有穿衣服就穿一半,露着半拉胸口还挂着块护心镜的,有跟海盗似的带个独眼眼罩的——总的来说,什么样的人都有,手里的兵器也是千奇百怪。
这些个土匪们倒是没为难那些四散逃窜的宾客,不多时,宾客便跑的差不多,方回也跟这群人碰了个面对面,同时,原公主府的护卫和娱乐城的保安就把唐大德这伙人围在了中间。
唐大德一张黑脸满是狰狞,丝毫不顾被人包围的现状,指着方回哈哈大笑:“姓方的,老夫今日必取你狗命。”
方回苦笑一声,向前走去,却是被谭三元一把拉住:“方兄弟,不可——这老贼今日敢来闹事,就别想活着出去。”
“没事。”方回摆摆手,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一个侍卫走了出去,看着唐大德,笑眯眯的挥挥手:“哟,这不是唐护法么?知道我今天大喜,过来送贺礼的?”说着,一指他身后那群土匪,道。“带着这么多人来给我贺喜,唐护法可真有诚意啊。”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唐大德根本不跟方回逗咳嗽,手中的大刀抖的哗啦啦乱响:“姓方的,你把老夫害到这般田地,今日老夫必取你项上人头。”
“真没趣——”方回叹了口气,指着那比土匪还多一倍的侍卫和保安们,道:“唐护法,你这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你自己看看,我比你的人多啊——好吧,不跟你比人多,可你知道这是哪吗?”
“这是神都啊,亲。”方回眨眨眼,笑道:“皇城根儿下啊——你觉得你既然来了,还回得去吗?”
“回去?哈哈——”唐大德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夸张的大笑起来:“老夫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今日就算拼着不要性命,也要取你的人头。”
这是打算同归于尽啊?
方回心里叹了口气,这么一来,倒也不能说唐大德脑子进水了。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老唐连命都不准备要了,他还怕人多吗?还怕这是不是皇城根吗?
“什么仇什么怨啊——”方回无奈的看着唐大德,指着他身后的土匪们,道:“你不要命了,他们呢?”
“姓方的还想挑拨离间?”唐大德龇牙冷笑。“他们都是死士——死士懂吗?哈哈。你这点小伎俩对他们没用。”
“我没想挑拨离间。”方回一脸无辜的耸耸肩:“我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
唐大德眉头一皱:“拖延时间?”
是的,方回就是在拖延时间。
其实说起来,方回现在身边有老神棍这个高手高手高高手,还有六扇门的三大神捕,外加数百名持刀护卫,眨眼间便能拿下这群乌合之众。只是这一开打,难免会出现伤亡,大喜的日子,见血可不好。所以,他需要拖延时间。
正说着,一阵整齐而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年轻的将军急不而来,走到方回面前,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杨东,参见方大人和诸位大人,末将救驾来迟,还请诸位大人恕罪。”
“不迟不迟,来的正好。”方回笑眯眯的扶起杨东,挥了挥手,公主府的侍卫们和娱乐城的保安便向后退去,接着,杨东所带领的御林军便接替了上来。
这些个御林军方回看着一个个都眼熟,几乎都是他去突厥时跟随他随身保护的那五千铁骑中的将士,只是此时并未穿着盔甲,而是一身轻装,每人手中都持着一把弩箭,箭弦紧绷,箭头闪烁着幽幽的寒光。
唐大德脸色终于变了,他那群所谓的死士们刚才那副抱着必死之心的表情也为之动容。
若是说刚才还有一拼之力,或许侥幸的话还能活下来。那么现在,被数百名手持弩箭的御林军包围,别说拼了,估计连三米都冲不出去就得被射成刺猬。
“姓方的,你卑鄙!”唐大德咬牙切齿的看着方回,手里的刀抖的更厉害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唐护法,话不能这么说啊。”方回淡淡的笑着。“都跟你说了,这是神都——就算我这一个人没有,你来了也回不去啊。”
杨东在一旁低声道:“方大人,下令吧。”
方回一愣:“下什么令?”
“大人您只要下令,这些个贼子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不妥不妥。”方回连连摇头。“今儿个可是我大喜日子,见红可以,见血不行,不吉利啊。”
杨东就为难了:“那——”
“这么着吧。”方回嘿然一笑,看着那些已经被弩箭震慑的不敢动的死士们,大声说道:“今天是我——咳咳,是本官的大喜日子,你们擅闯宴席吓跑了宾客我就不说什么了,现在再给你们一个机会——说,是想死还是想活?”
“没人说话?真是死士啊?”
“好吧,杨东。”
“末将在。”
“我数到三,没人说话你就射他们。”
杨东正要应声,却见那土匪中跑出一人,手中的大刀往地上一扔,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想活,我投降了——”
方回看着那人发出一声冷笑,死士?开什么玩笑,这又不是拍电影,哪来那么多死士。
人类的感情是很丰富的,会被周围的事物或是其他人所感染,比如说看电视遇到悲伤情节会跟着哭,遇到笑料会跟着笑,遇到有人投降——也会有人跟着投降。
有一个人起了带头作用,便有不少人跟着扔掉手中的兵器跪地求饶,半柱香的时间不到,唐大德的死士们已经跪了一地,只有唐大德和他身边的一个人还站着,就如黑夜中那亮晶晶的萤火虫一般闪亮,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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