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把刀是你的?”安检员拿着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问道。
“是的。”李馨慈的声音不急不慢,同时紧密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你不可以带着登机。”
“可以托运吗?”李馨慈很干脆。
“可以,请去办理托运手续。”
李馨慈点头,没有再多说话。她明显看到安检口安排的三个便衣特警在低头交流什么,他们的目光笔直地投向她。李馨慈冷静地扭头转身,尝试着不去在意。
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待她将背包托运后,再次穿过安检门,一切如常。之前盯着她看的便衣此时早已不见踪影,机场内处处是繁忙的旅客,并没有人关心名不起眼的李馨慈。这一切顺利的让她怀疑是否隐藏着什么阴谋。
同时,从之前事故现场赶来的王警探站在阴影处静静地看着那一抹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对身旁的一脸怀疑地同僚摇了摇头,“确定不是她,看着像而已。”同僚放心地点头离开。王警探颇有深意地看着李馨慈消失的地方,心道:这人情,先让你欠着,你会回来的。
经过漫长的飞行和中转,李馨慈平静地踏上中央车站大厅的大理石地,看着地铁出站口的人口,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她拿着手里的护照以及机票,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这薄薄的几张纸,趁车站巡警不备,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头也不回地向着外面街道走去。
如今听着周围早就没了腔调的英语,想起自己第一次来N市时的情景,甚是可笑。
1665年清朝康熙四年三月初的时候,紫禁城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地震洗劫。整个京都混乱不堪,连康熙本人都带着皇太后以及一众家眷在皇宫外安营扎寨。李馨慈也没有经历过如此强烈的地震,正巧碰上一艘即将前往N市的英国商船,所幸用一些香料茶叶器皿等换了张前往N市的船票。
在海上漂泊数月后,恰好赶上英荷战争结束,新阿姆斯特丹更名为N市。那时曼岛附近的海域是出了名的混乱,众多慕名而来的亡命之徒混杂在此,都想从这新兴的殖民地捞得一杯羹。受战争影响,没有人管理这些进出的人们,李馨慈就这样混了进去。至于之后在曼岛小有名气又是另一码事了。
进入现代以来,足迹遍布全球的李馨慈,对于现代N市的环境并没有感到陌生。她几乎是立刻就融入了这繁华的都市,成为街上茫茫众生的一员。正直一月N市天寒地冻的时节,在繁华的曼岛大街上,李馨慈一身黑色羽绒服,背着单薄的黑色双肩包,站在火车站的门口跟所有旅人一样排着队等着亮黄色的出租车,将人们载向城市的大街小巷。丝毫看不出她跨越了整个大西洋。
在大叔的帮助下,经过几个月的准备,李馨慈基本打点好了她在N市的生活起居。纵使千年来她早已习惯一个人四处漂泊,但大叔仍旧像父亲担心出远门的女儿似的,直至她临行也难改唠叨本性。李馨慈也有些放不下心,担心一走了之后,安全局的人会调查到大叔身上。只可惜眼下情况紧急,她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能祈祷大叔他安然无恙。
上了出租车,司机礼貌地招呼着李馨慈,看着她那单薄的背包,自以为她是纽约本地人,随意地和她聊起了纽约新闻。李馨慈出于礼貌,不冷不淡地回应着,司机似乎发现她并不想说话,便也不再做声。
车子缓慢地在曼岛的车龙中爬行,李馨慈意识到,经过这短短四百多年的发展进化,道路两旁的高楼让曼岛忽然显得异常拥挤。对比当年那宽阔的街道和临街的欧式洋房,如今的N市街道两边住房紧凑,城市单行道过多导致机动车辆无法正常行驶。难怪都说在N市乘地铁比出租方便的多。司机因为道路缘故,不得不让李馨慈在金牛街的另外一侧下车,抱歉地对李馨慈微微一笑。她并不介意,下车穿过金牛街的人流,绕到了街尾背面的一栋高级公寓前,抬头望了望这栋高耸入云的大厦,抬脚步入了大堂。
一切都井井有条,李馨慈从前台那里提了钥匙,并没有做过多的停留便直接上了自己公寓所在的58层。
当初让大叔帮她买下这间套房的时候,李馨慈并没有多加考虑。前一任住户是对夫妇,全家移民S国,家里很多东西都搬不走,却又有感情不舍得变卖,便都留给了李馨慈。其中包括他们的爱车——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AventadorLP700。
这多少让她有些苦恼,因为大叔考虑到紧急逃亡的因素,不听李馨慈劝阻,几乎于同一时间直接刷她的银行卡,买了同一款。所以,后来李馨慈看着地下室两辆颜色不同的兰博基尼的时候,心中泛起一丝无奈。
打开房间门的瞬间,便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干净味道。公寓彩光极好,客厅一半的墙壁均是由防弹玻璃所做,站在客厅便可俯瞰整个金牛街金融区。之前大叔托人邮寄来的十几个重要大箱子也被安放在房间客厅,里面都是她千年前积攒至今的古董精品,他们是她最珍贵的回忆。
紧连着客厅的便是半开放式厨房,餐桌上摆放着今日新鲜的粉色芍药以及房东留下的信件:
DearMs.Lee,
HappyNewYear!Welcometothisamazingcity.
MyhusbandandIhopeyouwouldloveyournewhome.
BestRegards,
Mr&Mrs.Shapiro
李馨慈看着那充满C国年味的贺卡心里微微暖了一下,随手将那贺卡丢进垃圾桶。她活的太久,有些感情已经不复存在,如今剩下的只是一架靠理智和意识支撑的躯壳。
外寒冷的天气,房间内的暖气很充足,李馨慈坐在客厅的羊毛地毯上开始拆装眼前数十只巨大的纸箱。箱内上至唐朝画卷,下至明清瓷器,古欧洲油画,珍贵手稿,玉器,珐琅饰品,金银铜玉瓷器皿,应有尽有,而这些只是她藏品的一小部分。
从某个箱子里面小心翼翼地抬出一个老式唱片机,接上电源,架上那巨大的金色喇叭,放上她珍藏的艾迪特·皮雅芙唱片。那悠扬婉转的lavieenrose从扩音器里散出,弥漫在房间里。
仿佛回到了那个战争年代,当时二战刚结束一年不到,法国大街上处处可见战争归来的士兵。小酒馆里能听见法国女子满是风情的爽朗笑声;在海岸边还能偶尔见到穿着最新比基尼的法国女人,整个国家都充满着希望,男人们大声说笑,开怀畅饮,女人们穿着精致,风情万种。那可是个崭新的年代。
“Quandilmeprenddanssesbras
Ilmeparletoutbas,
Jevoislavieenrose……”
那沙哑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着,让李馨慈内心沉寂了不少。她坚持着让自己保持着某种生活情调,以免失去自己最后一丝人性,这些音乐和字画就是她的记忆回廊。它们让她在这漫长的岁月中聊以度日。同时,书敏的离去让她意识到她心中某处缺失的温存,是时候让她停下去找回自己某些几乎消失殆尽的东西。虽然她现在还没发现那些到底是什么,不过她有大把的时间去探索。
想着李馨慈又在众多箱子内翻找了一下,终于在另一个纸箱箱底看到了一个精致的锦盒。她看着这锦盒,缓缓地叹了口气。这里面的普洱茶砖是当时乾隆年间鄂尔泰家族的进贡皇宫的物品。当年那个偷偷将这锦盒地给她的少年,满脸情窦初开的稚嫩,眼中带着对她小心翼翼的珍惜……李馨慈紧接着想到了什么,猛地回神,似乎在强制自己不要去回忆。
匆匆拿起自己心爱的茶具去了厨房。
待水烧开,李馨慈静置了几分钟,随后倒入茶盏和茶壶内温杯。因为是普洱茶的缘故,宫廷里一般用紫砂壶等陶壶来煎泡熟茶,可偏偏她口味独特,一直都用不易吸收茶内杂质的瓷盏来泡茶,曾经还因为这个被后宫那几个掌司念叨过。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再名贵的紫砂壶,没了那茶中原本的香味,也是惘然。和现代茶艺按克量茶不同,李馨慈只是随手拣了两片普洱茶砖的碎片,丢入茶壶内。长时间的历练让李馨慈早就能凭空估摸出需要的茶叶份量,拿起水壶往壶内倒水,静置半分钟,接着将这第一泡茶倒入一旁的茶盏内,浸润杯盏,再悉数倒出。随后再次倒入热水,等待片刻,只见她取出一个带凤凰雕花的银质滤网架在茶盏上,缓缓提起茶壶倒入杯盏中,看着那透明的红棕色液体在空中流过,留下腾腾热气,和阵阵茶香,伴着耳边的音乐。
李馨慈正品着老茶叶,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她神经猛地绷紧了。条件反射地从包里取出匕首。只听门外的人再次敲响她的房门,“我是物业派来的,麻烦请开门,楼层电路有一些问题,我们是来诊断的。”随之又是一阵敲门声,透过猫眼,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白人,体型浮肿,一看就是久坐办公室的人员,目测威胁性为零,可轻易制服。于是将匕首收好,把门打开。
“女士,可以进去吗?”
“可以。”李馨慈侧身将门开大,眼睛盯着眼前男人的每一个动作。
物业人员在各个房间走动了一回,在手上的本子写了些什么,“电闸出了点问题,我们暂时修好,后面会有人来彻底更换新的设备——我可以去看一下你设备吗,女士?我要抄一下序列号。”
“请便。”李馨慈点头,看着门外,才发现走廊对面那家公寓此时也开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