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阿斗
第二十章江东之行(上)
我被父亲关起来了。
后来才知,父亲关于“汉中之变”的定性是:我的任性,造成三郡割让给孙权,惹祸精一个;什么也没做的刘升之,则是取汉中的助力之一,理由是他从汉中回来的;--当然汉中投降,最主要的原因是父亲的英雄神武,所以张鲁这样的无能之辈只有屈膝投降这一条路。
没有人知道历史已发生了改变,所以也不会有人知道我立下了多大的功劳。--其实,我也没什么功劳,只不过碰巧的一个时期,碰巧遇到了一个能够改变历史的人,碰巧改变了他的选择而矣。
但是汉中,其实应该是张鲁的,乱轰轰的三国,难道就容不下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汉中么?
大浪滔沙,留下的是强者,却不一定是仁者。
张鲁……
我在成都,住进分配给我的一个小院里,没有人陪着我。
姜维因功被调入孔明帐下听用,诸葛乔回到孔明的身边,王睿跟诸葛乔在一起。
我没有分疆裂土,却成了孤家寡人,整日里抬头望月,低首观花,身单影只,形影相吊。还好赵正还忠心耿耿的护卫着我,时而有个消息传到我耳中--
曹操打败孙权了,曹操自立为魏王了,曹操令曹彰攻乌桓了……
父亲准备立刘铭为世子了,父亲让李譔、尹默为舍人教导刘升之了,父亲准备自立为汉中王了……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离我很远很远。
我的脑子里只有张鲁。
张鲁交出汉中之后,父亲把他调到了成都,离开汉中之后,张鲁就病了,并于次年去世,死前令其子张盛为师君,他给自己儿子的嘱托是,回归祖坛云锦山(既后世之龙虎山)。
失去了张鲁的天师道,影响和势力大大减弱,已无法对大汉皇叔左将军刘备的统治带来任何的影响。
在历史上,张鲁降曹操之后,也是于次年去世的,这一点倒是没有任何的改变。想想那个精神旺盛,相貌威严的男子,我就一阵阵恍忽,他知道不知道自己会去世呢?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了一点,刘玄德与曹孟德,在历史的角度去望他们的背影,是那样的相象!
没有了张鲁的汉中,“治”取消了,“祭酒”取消了,“鬼族”也取消了,“义舍”没有了,原来的官制又回来了,但幸好,没有天师治病之后,神医张机来到了汉中,这是唯一让我安慰的地方,当地百姓无须烧符来喝了。
孔明先生将原来的义舍改为医馆,每处医馆由张先生的弟子行医,平时给平民治病,战时则编入部队。张先生则专门教授弟子,在父亲和孔明的全力支持下,数十年之后,东川西川已成为杏林高手的梦想之地。
北方曹孟德以丞相之名三次发布求贤令,大举逸材,兴设学校,廷礼文士,人才层出不穷。父亲得两川之后,也效访其策,招纳英才,蜀中群豪虽远比不得曹孟德,但也已强过任何一个时期了。孙权虽得了三郡,却给曹操打得大败,不敢轻易北上,重新把目光投向了荆州。
经过一个阶段的休整之后,曹刘孙三家另一番争斗开始了。
我却无法参予。事实上,我的地位已然很难保留了,二叔关云长已公开表态,认为刘升之有乃父之风,堪当重任。当年,刘升之就是曹操攻破他所守的城池时失去的,或者这是他这个作叔叔的一点补偿,或者这是他对刘升之的正确看法,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表态,使支持我的人立即消声。谁都知道汉寿亭侯与汉左将军的关系,谁都知道关云长在父亲心中是什么样的地位。
时间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着,我突然生起重病来,整天烧得迷迷糊糊,天晕地暗,什么也不知道。终有一天,一双大手轻轻抚措我的脸,我似乎感到了什么,猛得睁开眼睛,看到父亲正坐在身前,白皙的面孔,一对温和中闪动着锋芒的眼睛。
“父亲!”我叫着。
过了片刻,刘备轻轻点了点头,道:“傻孩子,不要乱想,好好养病。”
我泣不成声。
我的病渐渐好了,人却越发沉默,怕见人,怕见光,甚至不愿到院子里去。这一年,给我的另外一个打击是,张机先生去世了。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辈子没有说过什么豪言壮语,却以实际行动告诉我一个医生该如何对待他的病人?想起少年时我在他面前发出“愿学医者心,医天下疾患”的狂言时的情景,似乎就在昨天,又似乎是上辈子的事。
因为我的病,父亲终于允许其他人来看我了。孔明先生,赵云,姜维,诸葛乔,王睿甚至庞德和杨任。但是,我那位兄长,那位占踞了我的地位的兄弟,一直没有来。
人情冷暖!
一个消息传了过来,父亲又要成亲了,他娶得是刘璋的寡弟妹,大将吴懿的妹妹吴氏。这段历史我是知道的,但我还是不能承受,我感到自己的心一点点碎裂。
我彻底没有家了!
我对孔明说:“我要去东吴,去见孙尚香。”
孔明什么也没有问,便安排了下去。还是那个在汉中取代我的孩子住进了我的府中,装作生病,骗过众人。还是姜维、诸葛乔和王睿陪着我,乘了一叶扁舟便出发了。
对于我的状态,姜维三个人的目光中都流露着担忧。
两年的时间,姜维个子更高了,下巴上生出茸茸的胡须,经历磨练的眼睛里神光内敛,颇有大将之风。据说他被先生军中人物称为雏虎,他统领的卫队呼为雏虎营。诸葛乔的身形看起来没什么大变,但脸色却较前丰润起来。当年我献给孔明的神仙汤,孔明喝不太惯,倒是对了诸葛乔的脾胃,每天他都喝上一大碗。此时的他已变了声音,颇显成熟,行动举止间也有了几分孔明的稳定宁定,不复那个跳脱少年。王睿还是老样子,与我待不时间长,便想与我斗口。但此次我没有任何心情,他挑逗几次便沉默了,然后面带忧色的看着我。
人人都成熟了,只有我,还是老样子,甚至不如原来。那么我去汉中,是得,还是失?我本是去寻刘升之的身世,稳固自己的地位而去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失望了,我什么也没有得到;但是,我却由此认识了一个人,一个曾被整个三国世界误解的人,我也由此,为汉中生民换来了平安,从这个角度,我又是个成功者。
但,无论我做了什么,只要我一天没有掌控最高的权力,就只能任人摆布,无法实现我的报负!
沿着长江,顺流直下,如飞如电,数月之后到了江东。诸葛乔是江东生人,知道底细,此一番加了重重小心,早早办好了路引凭证,并没有遇到什么刁难。因我境况不佳,众人也把童心收起,无心惹事。这一天,到了来到建业,探听着孙尚香的住处。此时孙权还未称王称帝,孙尚香也没什么公主府可住,竟是住在女兵营中。在女兵营外打着传,想混进去的办法,正发愁间,突然见到了孙尚香的贴身侍女孙凤。
让诸葛乔把她引到静处,我现身出来。孙凤大吃一惊:“阿斗?!”
“是我。娘还好么?”
孙凤点头道:“好的。只是,你不在荆州,怎么会来江东?”
“我想见她!”
孙凤摇头:“回去吧,这里太危险,被发现了,你一定会被杀掉的。当年,吴侯想办法带你来江东,若不是张飞赵云,你此刻早不知怎么样了,怎么现在自己送上门来?”
孙凤的问话,让我几乎落下泪来,我怎么会送上门来,我还管什么送不送上门来,父亲有了儿子,有了孙子,有了新夫人,根本就不要我了,我还怕什么危险呢?
“我一定要见她!”我说道。
孙凤终于答应。
第二十章(下)
步入女兵营,虽然避开众人,但还是遇到女兵,她们都戏弄我:“孙凤,这是你的小丈夫,还是你的儿子?”
孙凤满面潮红:“滚一边去!”
路过一个校场,内里正有人拼斗,五七个身材挺健的女子围攻一个人,围攻的几个人招法凌利,动作快捷,具是百中选一的高手。而中间那人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见一条灰影上下翻飞,却似游刃有余的样子。虽然心中有事,我的眼睛却还是识货的,那人的本领之高,远在赵正之上,就算比之四叔,也差不了太远。
孙凤拉我道:“走吧。”
我向前行,忽然间一场响亮,诸般兵器齐飞上天空,场中之人立定微笑,竟然便是周善。
对于周善,我本来只佩服他的胆略武功。他敢在诸葛亮、关羽、张飞、赵云等精英的眼皮底下,偷运孙尚香和我,比之后来吕蒙乘关羽不在时白衣渡江,其胆量谋略高出何止一筹。他在长江上应对赵云之事有条不紊,若非张飞相助,连赵云都被带到东吴,可见其人确是不凡。但我一直以为他武功并不是很高,因为在史上,似乎他只是一个照面便被三叔劈死了。现下想来,以三叔来评一个人本领高低似乎不当,三叔威猛盖世,当他气势如虹之时,经常会一招分胜负的。
周家在江东是大家族,周善是已故的江东大都督周瑜的族弟,自幼随着孙策出兵各方,深得孙策喜爱。而更难得的是,孙权一般对孙策的手下持审慎使用的态度,例如孙策的女婿陆逊,就是在父亲的兵马杀到,他几乎无法抵挡的时候才使用的,而最终这个功高望重的人也被孙权逼死。而周善却似不同,他几乎同时得到孙策和孙权两人的喜爱,被他们视为心腹将领,用以卫护中军。
“他怎么能来女兵营?”这个念头在我心中一闪而过。
绕过中军帐,后面有一个营盘,架着雪亮的刀枪,排列整齐有如军阵,刀枪架下是一些花草,一架吊兰从帐门瀑布般的挂下来。
我眼中渐渐发热,那些刀枪、花草摆放是那样熟悉。一步步走入帐中,看到那红缨的头盔摆在桌上,大红的披风挂壁上,一本《孙膑兵法》正翻开到田忌问垒的那章……
我每一步都似踏在梦里。荆州的情景在眼前一一浮现,她丢我到空中时的欢笑,喝令女兵时的英爽,夜里安慰我时的温柔亲切,偶尔戏弄我时眼中冒出的娇嗔与狡黠……
空气里飘浮着我熟悉的香气……
泪湿了我的眼睛,一滴,又一滴……
孙凤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独留我一个人立在帐中。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外面喝道:“来人,把花收起来,看天色,一会儿怕有雨呢?”
脚步快捷而轻悄,向帐中而来。
我终于见到了那个无数次梦中见到过的,爽直率真的女子。
“娘!”我扑了进去。
孙尚香把手按向剑柄,却被我那一声“娘”震得全身一颤。我扑在她的身上,委屈的放声大哭,就象儿时的一样。
孙尚香在原地站着,两只手扎煞着,终于轻轻的,缓缓的合拢,把我揽在了她温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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