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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凝站在医院门口望着对面的街，几个小时前忽然落了一场大雪，漫天遍地都是纯白跟大红色，要过年了，街上很热闹，小朋友跟着妈妈逛街，看到路边的卡通气球撒娇想要，妈妈低头说了什么，小朋友一直摇头，妈妈最终没有办法，抱起她，让她亲手扯下自己喜欢的气球。
穆凝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弯腰坐进停在一旁的出租车里。
回家路上最后一个转弯处，她忽然让司机师傅调头，去了不远处的商场。女装区没有几个顾客，穆凝买了两件羽绒服，下楼时路过童装区，满眼都是缤纷可爱的颜色。
她低下头，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
医生说，她的确怀孕了。
她尚来不及讶异或惊喜，就被医生说出来的话浇了满头冷水。
医生说她如果不能尽快进行手术，眼睛有可能会失明。如果近期进行手术，使用的药物对胎儿影响很大，而且她的身体恐怕无法负荷他的成长。
孩子跟眼睛，她只能选择其一。
而如果病情恶化，她失去的或许远远不止是眼睛。
她看到很多妈妈在陪孩子试衣服，胖乎乎的小孩子被塞进漂亮的冬衣里，卷头发的小男孩白白嫩嫩，看到镜中的自己羞涩地扑进妈妈怀里，“妈妈，我觉得我好帅呀。”
“是啊，比你爸爸帅气多了。”
爸爸，妈妈……
她在心里默念，第一次对未来感到茫然跟无望。
回到公寓里，暖气将房间烘得很暖和，她照例换下身上的衣服，只穿了单薄的家居服，她在客厅里坐了会，又去卧室拿来外套披在身上。
她坐在灯下看书，困倦又无聊。她忽然记不起有肖劲之前她在家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原来一个人占据了你生活的大半又忽然抽身而出是这种感觉。
跟贺云舟分手的时候她也痛苦过，可她心中有气有怨，那些东西支撑她继续拼命工作，失去多年的感情也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这次不同，她对肖劲没有气没有怨，只是觉得，生活里忽然没有了他，她似乎一下子找不到生活的重心在哪里。
看书看得累了，她硬撑着回卧室才睡，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刀枪不入。
第二天一大早，她开车去了医院。还是上回那个医生，见到她来便问：“决定好了？准备手术？”
穆凝说：“我暂时不打算做任何手术，我想留下孩子。”
医生皱眉看着她，脸上满是不赞同，“依你目前的病情来看，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如果不及时治疗，后果将不堪设想，可一旦开始治疗，你需要使用的药物百分百会对胎儿造成伤害，你要留下孩子，就得对他的生命跟他出生以后的人生负责，而你的身体率先撑不住，他也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我知道，但我的决定还是一样。”
医生安静看了她一会，低头道，“一会会有一位神外的医生过来，既然你决定了，就跟他好好聊一聊，看他能不能提供什么帮助。”
她点了下头，垂眸沉默坐着。
过了不久，有人敲门。
穆凝往门口看去，结果看到了一脸惊讶的Frank。
“邓说的那个病人就是你？”
穆凝站起身跟他握手，“你好，Frank。”
“邓已经将你的情况告诉我了，你现在还没走，就说明你打算留下孩子？”
“是。”
“好。”Frank没有半句废话，开始跟她讨论接下来要展开的治疗。
“做这些不会对胎儿造成伤害是么？”
Frank提醒她，“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五次了。”
“抱歉。”
“你不必抱歉，”Frank笑道，“我太太曾经遇到过跟你一样的状况，她同你一样，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当时情况危险，我无法理解。后来我才懂，一个母亲对她孩子的爱能在无形之中给她力量，这不是负担，反而能让她更有勇气。”
邓医生安静坐着不说话，Frank接着道，“不过你也要做好最坏的预想跟打算，你这样拖下去，有可能孩子活不下来，你自己的身体也已经搞坏，我不是在打击你，只是给你提个醒。”
穆凝说：“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了，不过我还是坚持。”
Frank摊了摊手，对邓医生表示他已无能为力。
他跟穆凝一起走出去，两人告别之前，Frank忽然道，“我父亲在德国工作，他也是神外的医生，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到德国接受治疗。他比许多医生都要有经验的多。”
穆凝一时动容，只能道谢，“谢谢，必要时我会去的。”
她买了菜回家，停好车从地下停车场坐上电梯上楼。
电梯里的味道让她胃里一阵不舒服，她马上含了颗糖，味道酸酸甜甜的，她呼出一口气，身体舒服不少。
到了指定楼层，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穆凝提着菜走出来，没走几步便看到了公寓门对面墙上倚着的人。他脱了大衣，上身只穿了件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下巴上有了青色的胡茬，他本低垂着头，见到她人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的疲惫却掩盖不住。
几天未见，恍如隔世。
穆凝一阵恍惚，回过神来低下头，一边从包里找钥匙，一边走到门边。她低头开门，身后的人慢慢贴上来，手臂环住了她的腰。他手上的力道太大，穆凝一手隔在他的手臂跟小腹之间，另一只手扣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扯了下来。
“穆凝……”
他小声喃了一句，穆凝鼻尖闻到了他身上的酒精味，很浓。
她走进门，只身往前走，门没有合上，肖劲一愣，抬脚跟了进去。
穆凝将菜放好，折回来，跟他四目相对。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肖劲最先败下阵来，对她开口道，“你吃过饭了么？”
“吃过了。”
肖劲嘴唇发干，他看了眼四周，问：“我能喝点水吗？”
穆凝倒水给他，肖劲一口灌进喉咙，是凉白开，那凉意一瞬间让他清醒了不少。
过了会，他说：“我听说，你生病了。”
穆凝抬眼望过去，他也正看着她，穆凝知道他一定查到了什么，没有否认。
“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本来是打算告诉他的，可阴差阳错便弄到今天的境地。如今再说什么已没有必要。穆凝轻道，“告诉你有什么用？而且不是什么棘手的疑难杂症，动个手术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肖劲慢慢靠近她，“可你现在，还能做手术吗？”
穆凝身子一僵，手中的玻璃杯差一些脱手砸到地板上。她也才刚刚从医院回来不久，他为什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一切？
“你认识邓医生？”
肖劲说：“我们曾是高中同学。”
穆凝对着空气笑了笑，“怪不得。”难怪邓医生一心劝她放弃这个孩子，他应该事先同肖劲商量过吧，那么这也是肖劲的意思吧。
肖劲上前一步、伸手想抱她，穆凝侧着身子躲过了，“你过来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他也不清楚。
肖问钟坦白了所有，将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肖萧心灰意冷，虽然依旧不记得当年的事，却承认了她杀人的事实。原本一个完整的家瞬间倒塌，董玉生了病，至今还躺在医院里。
家里的事，公司的事让他焦头烂额，白天他让自己保持清醒，晚上要喝许多酒，喝到烂醉如泥才能勉强入睡。明明知道两个人已经没有可能，他依旧无时无刻不在想她，不想跟她就这么分开。
那天他遇到邓泽凯，从他那里知道了穆凝的病，他抓起衣服就要开车过来找她，邓泽凯提醒他穆凝可能怀了他的孩子，他收住脚，脸上风云变幻。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想来见她，可邓泽凯一句话又将他拦住了。
“你现在过去，会影响她的决定，你们现在的状况，她的命跟孩子的命你都没有说话的份，你又何必要过去让她情绪受到影响？”
他没来找她，却一直驱车跟着，她进医院的时候他折回了她的公寓，有些不敢面对她会有怎样的选择。就连现在他也不确定，一边期待着她留下孩子，一边又想只要她活着就好，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她重要。
“我……”肖劲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声音沙哑，他清了清嗓子才道，“我来是想说，我认识一位专家，他是界内权威，我想安排让他为你做手术。由他来做，风险会小很多，好吗？”
“谢谢，不过不用了，”穆凝说：“孩子拿掉以后一切容易得多，不必那样的专家亲自来做。”
肖劲喉咙发痛，“我知道，但是由他来做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
穆凝摇头，“我不想欠你什么，你们家的人，我不想再有牵扯。”
“那我呢？”肖劲问：“我至少是孩子的父亲，你跟我也想断得一干二净吗？”
穆凝坐下来，跟他说完这些话以后身体很疲倦，她按着额头道，“我以为我们已经分手了，这孩子跟你再没有任何关系，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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