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哭累了，没多久唐素怡的身体一软，整个人被叶琛抱在怀中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她不断地重复同一句话，每一次都像无情的皮鞭抽打叶琛的心。
“你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叶琛心疼不已，把唐素怡抱回病床上，然后吩咐护士取来干净的衣服帮她换上。就像扯线玩偶似的，她满脸哀伤地坐在病床上，默默地流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任由叶琛折腾……
“小怡，别哭了好吗？医生说了你的情绪不能太激动，会伤身体。”叶琛伸手不断擦拭唐素怡眼角的泪水，却发现怎么也无法擦干。“都怪我……我没有保护好你，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小怡，可能我们与这孩子的缘分浅，只要你尽快养好身体，它还会回来的……”
“以后我什么事都让着你，绝对不会不顾及你的感受……”
“小怡……”说道最后，就连叶琛的情绪都收到了波动，说话也变得梗咽。原来有种痛，是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伤心难过，却无能为力。他终于放开了唐素怡的手，走到窗前握起拳头，狠狠地朝窗框出砸过去。
沉闷的声音响起，铝质窗框深深地凹了进去。叶琛咬住嘴唇，直到血腥的味道蔓延至舌尖，才转过身，大步走到唐素怡的身旁，双臂把她锁在怀中，不再说话。
嚎哭了一场，唐素怡的情绪似乎没有刚开始那么激动。她把头靠在叶琛的胸膛上，呼吸也慢慢变得顺畅。
“哭累了？”叶琛柔声问道。
“嗯。”唐素怡疲惫地闭上双眼，使劲地在叶琛的怀中蹭了蹭，把眼泪擦干才茫然地挣脱了出来，盯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发呆。
叶琛弯下腰，默默地开始收拾地上的杂物。他的脸上多了几道血痕，血迹已经开始凝固，手臂处也肿了起来。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哀伤，那么的无助，让冷静过后的唐素怡感到心酸。
“我饿了。”唐素怡垂下头，不再说话。
眼看唐素怡没有刚开始时那么抗拒自己，叶琛心里未免感到欣慰。他知道她的内心其实很软弱，再怎么在周丽华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里比任何都害怕和恐惧。
“好，我把饭菜拿去热一下，你等等。”
自从流产以后，唐素怡甚至不敢一个人待着，总觉得许晓晴还会回来伤害她。无论叶琛怎么解析，她都不再相信，总会反反复复地检查门锁是否锁上。
刚开始的几天，叶琛推掉了手头的工作，寸步不离地守在唐素怡的身边。他几乎彻夜无眠，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盯着她紧皱的眉头心神恍惚。
曾经有好几次半夜醒过来，唐素怡发现叶琛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他的嘴角叼着香烟，却没有点燃，安静地专注地盯着窗外漆黑中的树干发呆。
才那么几天，叶琛就像老了好几岁，鬓发也中冒出了几根白发，眉宇间的忧伤含着说不清的颓废。可是在唐素怡面前，他却假装若无其事，温柔地安抚以及任劳任怨地照料。
子殇之痛慢慢缓了过来，唐素怡对叶琛的态度也没有刚开始时那么敏感和强烈。可是慢慢地，叶琛却发现唐素怡很喜欢盯着窗外发呆，无论他在她的耳边说些什么，都似乎听不进去。
甚至有些时候，叶琛从病房外走进来，会看到唐素怡盯着自己的小腹自言自语。她偶尔会有头痛的现象，半夜惊醒过来的时候，会突然坐起来，大声地喊救命。
他们，彼此都需要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和伤痛。
也许因为愧疚和亏欠，叶琛比从前更宠溺唐素怡，几乎对她的任何要求都不忍心拒绝。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叶琛每天都会提前从公司里过来，帮她洗澡，喂她吃饭，给她读报纸，任劳任怨，就连护士看到了都赞口不绝。
可是叶琛却觉得还不够，他甚至觉得应该对唐素怡更细致温柔一点，再独宠一点，让她感到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才能忘记那些曾经受过的伤害。
毕竟年轻底子好，唐素怡的身体很快就好了起来，脸色也恢复了红润。她出院的那天，是海市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虽然没有下雨，可是那种寒意却铺天盖地不断涌来。
叶琛早上匆匆离开以后，很快又折回来接唐素怡出院。他把红色的羽绒服披在唐素怡的肩上，提醒说：“把衣服穿起来，外面很冷。”
“海市每年的冬天，都会这么冷吗？”唐素怡淡淡一笑，把手伸进袖子里握紧了拳头。这段时间待在医院里，她觉得时间就像静止了般，世界都像要枯竭了一般。无所事事的时候，她胡思乱想得更多，心情也压抑得难受。
因此，在唐素怡的强烈要求下，叶琛才勉为其难同意出院。
“今年特别冷，不过没关系，家里有暖气。”叶琛细心地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上，牵着唐素怡的手就往外走。
在很多人的眼中，叶先生对叶太太贴身照顾，两人恩爱有加。可是唐素怡知道，孩子是横跨在他们之间的裂缝，需要时间和耐性修补。
站在电梯前，唐素怡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回过头一看，发现是身穿白袍子的康司杰站在走廊的尽头。
“小怡……”康司杰快步从远处跑过来，因为速度太快的原因满脸涨得通红。“我刚才才知道你今天出院。”
细心留意到康司杰身上绣着“江立医院”四个字的白袍子，唐素怡有些意外，唇角微微上扬，惊喜地问道：“你回来了？”
“嗯，昨天突然又被调回来了。”康司杰侧头看了叶琛一眼，然后不再说话，脸色有些尴尬。
叶琛抽了抽眉毛，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可以聊一会儿。”
唐素怡在叶琛冷清的目光下，与康司杰结伴在到走廊的尽头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自从康司杰到了香港以后，就不曾联系过对方。
“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说罢默契地相视而笑。唐素怡裹紧身上的羽绒服，故作轻松地问道：“怎么突然又被调回来了？”
康司杰的笑容依然浅淡，却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嗯，大概叶琛改变主意了。”
原来是叶琛，怪不得他昨晚睡觉的时候还贴在自己的耳边说，今天会给她一个交代。唐素怡想起来当日两人是因为康司杰被调动的事情起了争执，后来肚子痛才被送到医院。现在回想起来，谁对谁错，好像都不是问题的关键。
“他不应该逼你离开。”唐素怡的脸上浮起一抹苦笑，满脸歉意地说：“我替他对你说声对不起。”
终究还是从唐素怡的脸上看到了笑容，康司杰的心才踏实下来。他摇了摇头，解析说：“我不怪他，就怪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如今康司杰与唐素怡的关系，也说不上尴尬，但却因为某些事情而变得微妙起来。得不到回应，气氛有些冷清，康司杰欲言又止，似乎有些忧心。
“康医生，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们过去吧。”唐素怡冷不防说了一句，这段时间她在医院里静养，很多事情琢磨透了，其实也就没有那么大不了。她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女人，想清楚了也就懂得舍弃。
“孩子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有些时候缘分未到，终究会有点遗憾，正如我和你。”康司杰这次从香港回来，性子似乎比从前更内敛了一些。可另一方面，也比从前看透了许多。
或许想不到康司杰会这么直白地提及这些事，唐素怡的唇边勾起了苦涩的笑意，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都过去了，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叶琛还在等着，我先走了。”
虽然康司杰已经被调回江立医院，可是唐素怡却有心与他保持距离。叶琛的醋劲很足，谁会预料到他下一次发作是什么时候。
“小怡……”康司杰突然叫住了转过身的唐素怡，快速把手中的东西塞到她的手中，压低声音说：“去香港的时候，我到黄大仙庙求了一道平安符。他们说很灵验，希望你以后能平平安安。”
掌心因为康司杰的温度而变暖，唐素怡回头朝她莞尔一笑，心中积压多日的愁绪似乎一瞬间消退。“谢谢你，康医生。”
“希望你的心情能尽快好起来，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请尽管告诉我！”康司杰快速抽离了自己的右手，然后握起了拳头，笑容却一瞬间凝滞了。
对于康司杰，唐素怡依然不忍心拒绝，可是有些时候不忍心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平安福，她的眉目间多了几许柔情，淡淡地说：“康医生，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以后还是少点联系吧。”
说完，她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
康司杰还愣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她走到叶琛的身边，任由身旁的男人搂住自己的腰，同步走进了电梯。
康司杰的目光逐渐放空，然后又被一股强烈的悔恨填满。雨越下越大，他倏然望向窗外，盯着那疯狂拍打窗户的雨点，嘴角逐渐浮起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