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
一个，他梦寐以求的梦。
梦里，他站在一个破庙前，破庙被一片熊熊大火燃烧了起来。庙里那些平日里欺负他、抢走他每天辛苦讨来的食物的乞丐，在那片大火里惨叫，拼命的逃窜。
可是火太大了，烧断了破庙的横梁，几根粗壮的梁木被烧断砸了下来，挡住了庙门。携带着噬人的火焰，使得那些乞丐不敢接近，于是像没头苍蝇一般在越来越狭窄的空间内乱撞。
哑巴站在庙前，脏兮兮的头发贴在脏兮兮的脸上，破旧的衣服露出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瘦小的身影对比身前的巨大火焰，显得格外渺小。
哑巴听着庙里的惨叫，看着庙里的惨象，嘴角大大的咧开，露出了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
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被庙里那群乞丐强迫着吞咽各种霉变的食物、垃圾，经常被毒打导致满身伤疤。
然后，一个惨不忍睹的小乞丐就躺在街上装病，身边跪着一个年轻的女人，也是个乞丐。她不停的磕着头，向走过路过的人乞求着“给孩子看病”的钱财。
从哑巴四岁时，他每天都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不过，七岁那年，哑巴经历了一件事。
哑巴躺在地上，看着平日里对自己拳打脚踢的这个女人，这个将自己生下来的女人。此时一脸夸张的表情向围观的人群哭诉着自己生活的不幸，背后将手伸向哑巴的腰狠狠的拧了一下，要哑巴配合着大声哭出来。
之前他们没有这样做过，因为女人真的很厌恶哑巴，虽然都是乞丐，但也不想碰到他。只是今天早上出去的时候，庙里乞丐头子说了一句：你就不能掐他一下让他哭出来，别人不就可怜他了，不就给你更多的钱了？放着小摇钱树不用，你他妈傻叉啊。
于是女人乖乖照做，使劲的拧着哑巴的腰。
但是哑巴却哭不声来。
哑巴很急，因为拧在腰侧的手的力道越来越重。哑巴很疼，非常疼，疼的想要哭了出来。
于是哑巴张大了嘴，五官挤在了一起，使劲的哭。
依旧是没有声音的哭。
哑巴很疑惑，因为他现在真的很疼，不是一开始要配合着女人装着哭。哑巴只是个小孩，他真的受不了了，真的好疼好疼。
而女人一直听不到哑巴的哭声，于是手拧的越来越重，嘴里还是不停的发出哭喊。她也不知道，哑巴现在真的很想哭，可是实在哭不出来。
这时，围观的人群里有个老头走上前来，也不嫌哑巴的身子脏，捏起哑巴的脸看了看他的喉咙，然后叹息的摇摇头，在女人的破碗里丢了一枚金币，说道：“哑了，好几年了。没救了。”
说罢，便走出了人群，旁边的人们还能听到这老头的楠楠自语：作孽呀，作孽呀。
听到老头开口，本来一直在围观的人们的爱心立即迸发出来，纷纷向女人的破碗里丢了许多铜板银币，对着哑巴说了些“真可怜”、“这么小的孩子，太悲惨了”、“孩子，你的声音一定可以恢复的”的话，便陆陆续续离开了。
女人在听到那老头的“哑了”时，直接就呆住了。她想，这小子哑了，不就再也哭不出来了么？一念及此，她就感觉这个“摇钱树”没用了，心里很是生气，要不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跪着，真的是想把哑巴狠狠的抽死。
却没料到，只不到一会儿，她身前的破碗里就堆满了银币铜板。这些钱，比她之前一个月讨要的都多，更何况还有最开始那老头丢的一枚金币，自己就是要饭十几年都不一定能攒够。
女人顿时眉开眼笑，但是硬生生忍住了，堆起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向着周围的人们不停的道谢。
转过头看着躺在地上愣愣的哑巴，眼里冒出的那是看到满山金币的狂热。
天色已经晚了，女人收拾下东西，把这天讨到的钱都藏在身上，紧紧地牵着哑巴的手回到城外的一座破庙。她现在看着哑巴是越发的顺眼，眼里的厌恶再也不存在。
触摸着哑巴的手，她觉得现在哑巴真是天上下来的财神，浑身上下都是宝，不过……
低头看着哑巴，心里也十分疑惑，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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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哑了。
记得在四岁的时候，他看到破庙的桌子上放着好几个新鲜的馒头。他感觉自己好饿啊，印象中从没有见过这么香还这么大这么干净的馒头。
于是，他便十分大胆的走向桌子，将手伸向馒头。
可惜，在即将拿到馒头的时候，哑巴感觉自己被人抓了起来，还没恍过神，自己便飞到了一个人身上，将那人撞到在地。
“臭****，看好你生的杂种，老子可没那么多耐心，明天给我滚去街上要饭，这不养闲人。”哑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暴躁的声音，抬起头，看到那张自己最为熟悉的面孔，心里头比较亲切，嘴角扬起想要笑一下。
下一刻，哑巴便感觉自己脸颊一疼，面容僵硬得看着那个挥手扇了自己的女人。
哑巴太小了，他还不知道这个面色恐怖，眼里满是厌恶的女人此刻对自己的感情，他只是一瞬间觉得，突然就变的好冷好冷，感觉像是有什么恐怖的事情来到一样。
嘴一咧，还没哭出来，大眼珠子便看着熟悉的女人双手一摔把自己摔倒地上，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哑巴醒了，是被饿醒的。
醒了以后，哑巴感觉自己身体好痛，骨头都好像要散架了。当然哑巴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有骨头这个东西。他嘴一张，就想要哭，却有一只手盖住了他的嘴，死死的捂住。
“敢哭，我就杀了你。”
哑巴不知道什么是哭，不过他知道什么是“杀了”。
想起前一段时间自己从街上捡来一只脏兮兮的小猫，跟着自己转悠，躺在自己怀里“喵、喵”地叫着，心里是非常的开心。
只是一回到破庙，就听到有人说：“这小子还挺有本事的啊，来，把这猫杀了。”
接着就几个人上来拿猫，哑巴挣扎不过，大声的哭喊道：“不要，猫，不要拿！”
“废什么话，你个小杂种。”一只腿踢了过来，将哑巴整个人踢到了庙外。
哑巴狠狠地跌在地上，吃痛不已，嗷嗷叫着大哭起来。庙里的乞丐被烦的难受，走出一个人将哑巴拉起来狠狠的扇了下。哑巴或许还挺聪明的，死死的咬着牙，不敢再哭出声音，只是眼泪划过眼角不停的流下。
走出来的那乞丐很是满意，提着哑巴的衣领把他拽到庙里，对着哑巴说道：“小杂种，就站在这别动，不然，你就跟这猫一样的下场。”
只见刚才抢猫的乞丐正在拿着石头使劲地往猫的头上砸，热乎得猫血溅到了哑巴的脸上，很哑巴的眼泪混在了一起。哑巴颤抖地伸手摸了摸，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觉得有点难吃。
看着流了一地的血，被剥下来的皮，只剩个肉团的猫已经不是哑巴之前熟悉的样子了。感受着自己怀里的余温，哑巴感觉害怕，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眼泪依旧哗哗地流下，害怕自己也被杀了。
哑巴害怕自己被杀了，于是看着那个曾经熟悉现在却十分害怕的女人，闭上了嘴，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女人之前被乞丐头子训了一顿，心里烦的要死，看到哑巴醒了过来又要哭，更是恨。此刻，哑巴不停的盯着她，明亮的眼睛透露着好奇与恐惧，女人被盯得心里发慌，但是她也怕哑巴哭出来吵到老大，于是就从怀里摸出来一块黑色的馒头，掰掉了一小块塞到了哑巴的嘴里。
哑巴看到一块很硬很臭的东西塞到自己嘴里，他很想吐出来。但是唾液把这硬物慢慢的软化，他很饿，肚子开始不停的叫着，然后他感觉嘴里的这块臭东西开始有点好闻，于是他试着往下咽，不过好像硬块有点大了，他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咽下去。
空落落的肚子里填进了一点东西，哑巴觉着眼前的女人又有点亲切，于是想张嘴呼唤一声，但被一巴掌打到嘴上，有点疼。
“不准说话。”女人恶狠狠的说道。
顿了顿，女人又说道：“你也四岁了，明天开始，跟我一起上街要饭。”说完，就头也不回的拿着个破碗走了。
哑巴盯着女人离去，感觉自己嘴巴有点疼。
哑巴很不喜欢疼，今天他疼了好多次，之前也经常疼，于是哑巴默默的把说话和挨打画上了等号。
为了不疼，还是不再说话了吧。哑巴心里想着，对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