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血咒。”彭牧乘瞪着眼睛说,几乎与他的声音同时,厅内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瓷器破碎声,一下子将众人的注意吸引过去。
凌霄子一动不动,目光有些不安地看着手上破碎了的茶杯碎片,碎片上面淌着血,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任由那血在指尖汇聚成珠。
“云山血咒是道宫禁术,是一种多命换一命的禁术,彭牧乘想通过此举救活雪衣姑娘。”东方宇在一旁娓娓道来。
“道宫禁术?”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没人再去理会凌霄子的反应,“青龙怎会道宫的禁术?”
“诸位!”符元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将嘈杂的声音压了下去。“云山血咒确实是道宫禁术不假,不过自从十年前我道宫藏经阁被盗一事后,云山血咒之法已经不在了。”
他的话果然有效,众人纷纷想起十年前震惊江湖的道宫藏经阁被盗之灾。就在上一代青龙死去不久,天下本应步入平和之际,从道宫藏经阁内却突发大火,神秘的黑衣人与前任道宫宫主经过激烈的交手却顺利逃脱,而前任的宫主则因此陨落,也正是如此,凌霄子才成为现在的宫主。
凌霄子恢复了平静,众人也渐渐信服。不过唯一让他们不解的是,彭牧乘怎么能相信青龙这样的大魔头呢?这可不是名门正派的作风。
“彭公子,你难道就不怀疑?”
彭牧乘点点头,“我确实怀疑过。但情况紧急,我……”
“所以,那些人都是你杀的!?”人群中有人爆发出这一句。
“嗯。”彭牧乘把头压得很低,“此事是我一人所为,我父亲并不知情。牧乘心知罪大恶极,但请诸位放过雪衣,云山血咒所制造的最后一颗血丹已经服下,她很快就能醒过来,再也不需要……杀人了。”
“不管何种缘由,彭公子都是杀了人,必须严惩,以彰显正义。”这时,符元突然开口,一下子将罪名全部引到彭牧乘身上。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所有人都明白一旦属实,等待彭牧乘的就是死路一条,之所以一直没人敢直接提到论罪上来还是因为彭牧乘是彭公唯一的公子这个身份。但现在符元先提了出来,众人的心也一下子提了起来。符元此举同样也是让东方宇很诧异,没想到会是他先说出这一番话,难不成为了撇开关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老夫可否说上几句?”在众人举棋不定之际,彭公望先说话了。
典狄先点了点头,其他人也接着点头,只有白夔仙依旧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既不表示同意,也没有反对。
“承蒙错爱,彭家有幸得以主持本次盟会,却没想因此而令盟会蒙羞,是老夫的过错。这件事,归根结底是老夫教子无方所致,所以,即便是要犬子偿命,彭家上下都不会有怨言。若诸位觉得仍是不够,哪怕是要了老夫的性命亦在所不惜。”
“彭公言重了,此事起因是令公子轻信奸人所致,与您无关。”符元这时打了圆场。
“符元长老此言差矣。”但白夔仙并不吃这一套,他瞪着眼睛看着彭公望,“大家似乎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青龙不远千里来到兖州,就为了告诉彭牧乘怎么救人,不觉得很是奇怪么?他难道就没有所谋?”
“对啊!”众人一下子惊醒,他们一直沉溺在彭牧乘的论罪上,全然忘却了彭牧乘话语里青龙的目的是什么。
“彭公,我听说你三日前说要当盟主,对么?”白夔仙的眼神凶狠地扫向彭公望,也将自身的那股巨大的气场一把压迫过去,威吓的意味表露无遗。
“白掌门,你是说彭公想当盟主是青龙的意思?”一位与玄空派相熟的门派首领说,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一下子就炸了,享誉天下的大善人竟然是青龙的傀儡,这简直难以置信。
“我可没这么说。”白夔仙倒是不肯明说,让那位首领显得有些尴尬。“真相是什么,彭公,你来说说吧。”
“不如让晚辈来说吧。”就在大家都等着彭公望解释之时,又一个人站了出来。众人面面相觑,没想起来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谁。虽然比不上东方宇,但这人也算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
白夔仙直觉地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你是何人?”
“在下刘秀。”刘秀不卑不亢地对着白夔仙作揖,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这家伙……”李亦痕皱起眉头,不知道这家伙又是怎样图谋。
“我想起来了,你是刘縯的弟弟。”白夔仙看起来很不高兴,“你怎会有资格进来这里?”
“白掌门,刘公子是老夫的客人。”彭公望只好在旁边说,刘秀突然站出来连他也有点意外,跟其他宗派不同,他没有那些站队的想法,邀请刘秀仅仅是因为钦佩他哥哥刘縯的豪气罢了,算是一个相对普通的客人。
“彭公不是青龙的人。”刘秀开口就直接推翻白夔仙的推论,也一下子将众人的焦点全部聚集到自己身上。
“从一开始,彭公对彭牧乘的所为是不知情的,否则他不可能会同意自己的儿子作恶,以彭公的威望,应该大家不会怀疑。”刘秀顿了一下,见众人没有表示,便接着说:“大家细想,其实只要瞒住彭公,彭牧乘根本不需要让自己戴上怪人的身份,作污自己的。那么后来为何变成了‘怪人’,彭公子,你说吧。”
“因为我没能瞒住,为了计划能继续,我与父亲承诺,以断绝关系来换取他的沉默。怪人的身份是一个方式。”彭牧乘低着头说。
“那么从那一刻开始,他与你还有联系?”
彭牧乘摇了摇头,“没有,他会按例请人协助官府追击我,但从不主动出手,这半年来,我都以为他当我死了。”
“那你觉得他会为了你而答应成为青龙的傀儡么?”
“这根本不可能。”彭牧乘有点自嘲地笑着说,“父亲是一个正义的人,他不会听青龙的,如果青龙想拿我来要挟他,他会主动把我杀了吧。”
“我也觉得是这样。”刘秀摊摊手。
“那你说,他突然想要盟主之位是出于什么目的?”白夔仙眯着眼,显然不信刘秀的话。
“复仇。”刘秀淡淡地说,却让众人心里为之一颤,“人都有欲望,哪怕是一个一直自诩为淡泊名利的人也一样,因为追求淡泊本身就是一种欲望。彭公淡泊,是对仰望着的淡泊,因为知道得不到,所以不必费神,但对自己拥有的,就全然不是这样。青龙让彭牧乘变成一个杀人狂魔,他当然想要复仇,正好符元长老提出了这个意见,复仇的火苗自然就掩盖不住了。”
“哼,就当你说的是对的,那你说青龙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白夔仙的脸一片阴沉。
刘秀又是摊开双手,目光环视了会场一圈,很是无奈地一笑。会场之中,众人不知不觉已经分成了几个阵型,而站在白夔仙身边的和站在彭公身边的更是势同水火。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吧?再无坚不摧的战阵,阵内若是满是猜疑,只需尺剑,亦可破之。”
会场内顿时鸦雀无声。
东方宇勾勾手指,唤来三叶并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传话千机阁,我要这个人全部的信息。”
这一刻,淡定的贵公子终于觉察到危机感,眼前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剑鞘里的剑,看不见,却十分危险。
“再多说几句。”刘秀还不打算就此打住,他缓步走到凌霄子身边,“敢问凌霄宫主,星命术若裁定命格大凶,本身又是平常人家一女子,她会怎样?”
“以星命术断命格已是泄露天机,命运更是不可预测……但,若是你所说的情况,那女子势必会受尽鄙视,若逢灾时,甚至有性命之虞……”凌霄子沉着地说,不过他不想把话说死,还是回转了一下,“不过也不尽然,像薛家大小姐的命格虽然不利,但应该不会有人敢轻视她吧。”
“我遇到过一件伤心事。”刘秀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声音却是一下子低落,显得有些难过。“我救过一个贫农女子,因为她的村子认为她是灾星,要杀了她。我谆谆教导,终于让他们放弃了这个念头。一月后,我再度路过时却听闻她已经死了,理由是被豺狼吃了。我便心想,这样的豺狼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敌人了吧。”
会场内仍旧鸦雀无声。
“我当然不会说彭牧乘杀死的那些女子是活该的,但对于她们大部分人来说,只不过是结束了一段痛苦的过程而已,甚至他们的家人都不见得会难过,毕竟他们因此得到了彭家大量的财物。说起来真是讽刺极了。”刘秀走着走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彭牧乘不惜作恶所希望得到的只是为了治好妻子的病,可恶也可怜。父亲失了儿子,妻子醒来没了丈夫,这难道不更可恶,也更可怜么?”
“我们虽然手执正义的信条,却也不漠视人情。”待刘秀说完,众人沉默之际,典狄开口了。
“父子团圆,夫妻相见,我可以给这个时间。之后要定什么罪,怎么罚,彭公可自己决定,神兵山庄没有意见。”
“玄空亦然。”白夔仙难得同意了典狄的话。
“至于盟主之位,还请东方家主暂行代理,以确保安定。”典狄继续说。
这话白夔仙不想轻易答应,但越来越多人点头,加上经历此事后彭家退出白帝盟只是时间问题,他已经没有筹码了。他只好也跟着点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