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大惊,颤声道:“胡说八道!我家兄长,是太祖皇帝的亲女婿,怎么会叛变朝廷?”
刘昌业冷笑:“哼!你说你兄长是亲女婿,意思就是暗讽当今圣上是太祖皇帝的干儿子咯?”
苏夫人忙解释道:“一派胡言!我……我哪有这个意思?我家老爷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刘昌业道:“你是说苏延卓苏大人么?嘿嘿!安大人怕走漏风声,打草惊蛇,今儿个晌午,就把他传唤到了府衙,早就抓起来,下了大狱监牢啦!你们也乖乖的走吧!”说完一摆手,身后的兵卒蜂拥而上,就要抓捕苏家女眷。
苏夫人脸色煞白,犹自叫道:“你……你们不讲王法!安重诲有什么权利抓捕我们?你们有皇上的圣旨么?”
刘昌业狞笑:“哼哼!安大人自然是受了皇上的吩咐,才下了抓捕的命令,你有话,去和大狱里的牢头说去吧!”
那帮兵卒如狼似虎般抓人,顺道儿狞笑着在女眷身上不住揩油,苏家一帮人哭喊嘶叫,苏小丁在和平年代长大,何时曾见过这等场面,双腿一软,瘫在地上,不住的瑟瑟发抖。
“嗖”一片锋利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勒出了一道儿白白的肉印。他两眼翻白,颤抖不停,只觉胯下湿润,竟然是被吓得尿了出来……
兵卒掰起他的一双手腕,就要用绳索捆绑起来,苏小丁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叫道:“等等!别抓我,我……我不是他们的儿子,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他们家人!你们别抓我!”
刘昌业正在忙着抓人,听他叫嚷,一张狰狞的大脸凑过来,问道:“你不是他们家人?那你是谁?为何会在他们苏家?”
苏小丁颤声答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我……我是穿越来的!”
刘昌业揉了揉耳朵,道:“嗯?你说什么?‘川越’是哪?咱活了这么多岁,怎么从来没听说这世上还有个‘川越’国,难道是咱孤陋寡闻了?”他转头问身旁的一个兵卒:“你听说过‘川越国’么?”
那兵卒咧嘴傻笑,道:“我只听过南边钱镠建了一个吴越国,却从没听过有什么‘川越’国。”
刘昌业又问另外一人:“你呢?你听说过没?”
那兵卒也道:“没听过!我只听说过有川蜀,从来没听说过有‘川越’!将军,这小子肯定是在消遣您老!”
刘昌业勃然大怒,骂道:“你奶奶的!敢消遣本大爷?”凑上前来,挥起大手,一巴掌扇来。
“啪”的一声响,打在了苏小丁耳畔。他只觉眼冒金星,耳鸣不止,隐隐约约听道苏夫人连声叱骂:“你这狗贼!别打我孩子!他生病了,总说胡话,你快放了他!”
苏小丁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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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来,东都洛阳,明福门外数里,大狱监牢之中。
苏小丁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昏暗,潮湿,臭味刺鼻。自己躺在一个木板床上,顺着窗户射进的微弱阳光,可以看到墙角有几个新织的蛛网,犹有蜘蛛攀在其中,不停吐丝缠绕着落网的飞虫。
他大喜过望,叫道:“咦?这里好像我的出租屋啊!难道我又回来啦?”
定睛一看,又失望透顶,只见自己手上扣着枷锁,身上穿着淡蓝色的囚服,地上铺满了茅草,远处几根粗大的木头,拼就成一道道栅栏般的牢笼,时不时的还有几只老鼠穿梭其间,吱吱作叫。
他想起了晕倒前的情景,知道自己已经沦为阶下之囚了。
“哎……说好的山珍海味、豪宅良田、金银珠宝、三妻四妾呢?”
“还有我那温柔可爱的丫鬟鸢儿姐姐呢?”
“半天,才刚刚半天啊……我穿越过来,只享受了半天的荣华富贵,一转眼儿就掉到了亲老舅孟知祥挖的坑里,全部都烟消云散了啊……”
“难道我苏小丁天生就是一副穷贱吊丝的命?那些锦衣玉食的土豪生活,注定和我无缘?”
“不对!以前当吊丝的时候,起码还有人身自由,我现在简直是连吊丝都不如了!”
想到这里,胸中郁结,懊丧无比,长长的哀叹一声:“哎……”
忽然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对面监牢里传来:“杭儿!杭儿!是你醒了么?”
他吓了一跳,牢中昏暗,也看不清对面是谁,弱弱的问道:“谁?你是谁?”
那人道:“我是你爹啊!”
苏小丁正在沮丧懊恼,听了这话,更是气儿不打一处来,张嘴便想回骂:“我特么还是你爷爷呢!”
正要开口,忽然记起自己在这个时代,的的确确还有一个爹,名叫苏延卓,是当朝的户部侍郎,孟知祥的亲妹夫,白天的时候确实先一步也被抓到了牢里。
明明自己有个爹,还要喊另外一个从不相识的人做爹,也真是一件极其别扭的事。他犹豫了片刻,才声若蚊虫般的道:“爹……原来……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苏延卓喜道:“嗯……杭儿,你没事就好!”
苏小丁道:“爹……他们抓了咱们,会不会要杀……杀头啊?”他心里最害怕的就是此事。
苏延卓恨恨的道:“哼!安重诲这个奸贼!把持朝政,蒙蔽圣听,硬要说你舅舅在四川招兵买马,蓄意谋反,你想想,你舅舅是太祖皇帝的亲女婿,怎么会谋反?这真是弥天之大冤!杭儿,你放心!爹爹只要有机会面见圣上,定会奏明冤情,肃清谣言,还我们苏家一个清白之身!”
苏小丁听了这话,不仅没有安心,反而更加害怕了……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后面的历史走向,自己的这位大佬舅孟知祥,不但反了,而且还是轰轰烈烈大反特反,最后还建国称帝了呢!
孟知祥造反,明显不是谣言,这苏家被抓,明显也不是被冤枉的!
找皇帝奏明冤情,肃清谣言?这不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么!
“完了完了!再怎么洗白,也逃不脱这反贼外甥的身份,看来我肯定要死翘翘了!”
“没想到我苏小丁这么一个绝世极品好男儿,竟然稀里糊涂的掉在了坑里,要冤死在这个混乱的五代十国。”
他摸了摸脑袋,寻思:“不知道斩首的时候,那铡刀砍在脖子上,到底是个什么感觉?疼不疼?要是脑袋掉在了地上,眼睛还能不能看见东西?如果看见了自己身子没有头,嗞嗞的往外冒血,那不是比恐怖片都吓人?”
“不对!听说古代不止是斩首这一种死刑之法,还有车裂、腰斩、凌迟、挖心、点天灯!各种花样,千奇百式,他们到底会给我来那种?”
他越想越是害怕,越怕越是伤心,竟然“呜,呜”的哭了出来。
“杭儿!杭儿!你怎么哭了?你别害怕,有爹爹在,你定会安然无恙!”苏延卓安慰他道。
苏小丁心里痛骂:“滚你个大头鬼!老子能不哭么?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穿越成了你的儿子!你说你当谁的妹夫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当反贼的妹夫?”
“当反贼的妹夫也就罢了,为什么还非要留在洛阳当官?你要是跟着孟知祥一块儿去了四川,以后不也是个皇亲国戚么?如今害的我也成了狱中死囚,初来乍到,就要小命玩完!”
“嗒、嗒、嗒……”
正在暗骂,远处脚步声响,有几个人,提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走来。
走到近处,他才看清,为首的是一个个太监打扮的人,身后跟着几个狱卒,尖声道:“两个囚犯,瞎嚷嚷什么?”
苏延卓道:“我和我儿子说话,关你甚事!”
太监道:“嗨!丧家之犬,说话还如此嚣张!也罢,咱家看你也没几日活头了,就不和你一般见识!”
苏延卓惊道:“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没几日活头了?”
太监道:“哼!苏大人啊苏大人,你是装傻,还是真傻?你家夫人的兄长孟知祥,前几日在川蜀已反!圣上震怒,传下旨意,征令天下兵马招讨之,择日就要拿你问斩,要用你的头颅祭旗誓师呢!”
“啊……什么?他……他竟然……他竟然真的造反了?”苏延卓此时方彻然大悟。
苏小丁早已浑身发软,瘫倒在地上,心里不住碎碎念道:“完了完了,死翘翘了,不知道以后史书上,记载这件事的时候会怎么写?”
“帝闻孟知祥反,勃然震怒,发兵讨之,斩其妹夫婿苏延卓之颅祭旗,苏延卓之子年幼,亦未幸免于难?”
“不对,像我这种小人物,怎么会上的了史书?”
“都怪那个破手机,你说我没事,干嘛非要玩手机?玩手机也就算了,干嘛要一边听袁腾飞讲五代十国,一边听着耳机睡觉?这下倒好,人财两空,鸡飞蛋打,再也回不去21世纪了……”
“真是悲哀,悲催,悲痛万分!我特么活生生的就是个悲剧啊……!”
太监突然问道:“哪个是苏杭?”
无人应声。
太监清了清嗓子,又打着官腔道:“圣上仁慈,念及苏大人当年也曾有拥立之功,其妻孟氏亦乃是皇室亲族,又听闻你们膝下只有年方束发的独子一个,于是龙心伏察,往开圣恩,传旨只斩首苏氏夫妇。独子苏杭,连同苏府所有家奴,即日发配西域夏州,与党项人永世为奴!”
太监看还是无人应声,扯着嗓子道:“到底谁是苏杭?没有这个人么?”
“等等!”苏小丁突然看到一丝希望。
“他们都喊我杭儿,莫非我在古代的名字就叫苏杭?这太监刚才咬文嚼字,说的什么意思?好像是说皇上开恩,可以饶我一命?”
一想到这,猛的爬起来,叫道:“我!我就是苏杭!”
太监笑道:“嗯,来人啊!把这少年带走吧!这里是死囚牢,把他换个地方囚着,明儿个就发配夏州了!”
狱卒应诺,上来打开牢门,拽起他的枷锁往外拖。苏小丁恨不得早点离了这牢房,连忙往外冲,叫道:“别拽别拽!我巴不得跟你们走呢!”
苏延卓见儿子要走,而自己不日就要身首异处,此处一别,即是阴阳两隔,不禁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苏小丁转身看了他一眼,微微也觉得过意不去,道:“这位公公,能不能让我和我爹说几句话,道别一下?”
那太监也有些心软,道:“罢了罢了!咱家在外面等候,可别太久。”说罢带着狱卒扬长而出。
苏小丁蹲在牢狱过道儿里,默不作声。
苏延卓定了定情绪,道:“孩子!当今天下乱世,枭雄并起,爹娘对不住你,留你独自活在这乱世之中,你别怨恨爹娘,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
苏小丁不知如何作答。
苏延卓道:“如今这个世道,北有契丹虎视眈眈,又有赵德钧和赵延寿父子雄踞幽州,西边儿石敬瑭称霸河东,亦有不臣之心。北方的局势,可谓危如累卵。孩子,你要想活命,只有找到机会,一路南下,到那富庶的江南地界,才能保住一条小命!”
苏小丁眼前一亮,道:“江南?”
苏延卓道:“不错!江南物广人丰,杨行密所建吴国、钱镠所建吴越国、以及你舅舅孟知祥所居的川蜀之地,都是太平祥和的所在,与北方内忧外患的四战之地相比,完全是另外一番天地,孩子!你记住了么!”
苏小丁点头称是。
苏延卓又恨恨的道:“安重诲那个狗贼!我恨不得生食其肉!杭儿,你要是有机会,不如逃到四川去,投靠你的舅舅,才是一条活路!”
苏小丁心道:“也对!我要是去投靠孟知祥,他见了我这孤苦伶仃的外甥,没准还会封个王侯公卿当当。”
苏延卓接着道:“你舅舅既然已经反叛,你不如跟随着他,一道儿起兵造反,他日若能杀入洛阳,一定要替父亲手刃了安重诲这恶贼!”
苏小丁寻思:“想得美!我又不是不知道历史,孟氏父子贪图富贵,骄奢淫逸,就凭他们,哪里是李嗣源和石敬瑭的对手?”
苏延卓见他一句话不吭,叹了口气,道:“杭儿,父亲平时太过严苛,逼着你读书,你不会是记恨在心吧?”
苏小丁心道:“我这是第一次见你,你以前严不严苛,关我啥事?”连忙摇头。
苏延卓凄笑道:“孩子,我们苏家,从唐朝武则天年间的宰相苏味道开始,就世世代代都是读书人,当今天现下虽然狼烟并起,武夫当国,但你还是要多读圣贤书,多学治国安邦之策,将来才能修齐治平,掌御天下,懂吗?”
苏小丁连忙点头,寻思:“读书?这是我最喜欢做的事,还用你多说?”
“快点快点,不要聊太久啦!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呢!”太监催促的叫喊声,在监牢外面响起。
苏延卓见时间不长了,心中伤痛,从怀里颤颤巍巍、匆匆忙忙的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裹,递到苏小丁手里,道:“孩子,父亲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这件物事,乃是老祖宗苏味道当唐朝宰相之时,东夷扶桑人进献给他的一个宝贝,你带在身上,可以防身保命。”
苏小丁接过那包裹,只觉里面卷着一个长长的物事,牢中黑暗,也不暇多加细看,便一把揣在了怀里。
苏延卓嘱托完了肺腑之言,悲恸欲绝,仰天长叹:“哎……天可怜见,让我苏家尚有血脉留存!孩子!你……你去吧!”
苏小丁站起身来,转身便走,微觉不妥,寻思:“他毕竟是我现在的父亲,就这么走了,不太好吧?”回过身来,朝着苏延卓磕了三个响头,大步出门而去。
然而苏小丁却不知道,如此一去,却让他时而霉运当头,时而人品爆发,时而桃花红运,时而小命堪危。
一个来自21世纪的小小顽童,在这金瓯残缺,混乱动荡的破碎山河之中,以文御武,持书天下,却是走出了一条风格别样的五代书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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