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元年二月末,太宗李世民上朝召集众臣议事,个把月前,中书令房乔起草了一番合并州县之法,过完正月又谋划了一个月,这政令也到了该颁布的时候。故而二月末这最后一次早朝,就是要将此令通行。
众臣朝拜过后,李世民便宣布将合并全国的州县,将全国分为十道,即关内道、河南道、河东道、河北道、山南道、陇右道、淮南道、江南道、剑南道、岭南道,废郡为州,故每道各辖若干州。此番作风主要是为了精简官职,自不久前战乱以来至今,大唐为收揽人心,弄得官比民还多,眼看着世道由乱转安,也到了不得不大变的时候。只是这么一来,触动的大半是旧朝势力。
果然,这政令一颁布,负责执行政令的尚书省左仆射萧瑀便第一个撂挑子不干,竟当朝给了李世民脸色,负气而去。萧瑀这一走,朝臣登时乱了起来,眼下房乔不在,众人便嘀嘀咕咕忙往当下说话最有分量的魏徵那边看去。
魏徵冷言看尽这满朝趋炎附势又懦弱卑劣的面孔,干干脆脆地表明了支持新政,朝中一下就变了天。
“皇上,萧公这已经是第三次辞退官职,若再这么惯他,只怕我大唐国将不国!且萧公论功论德都不算当朝之最,何以让他继续统领众相?”
说话的正是后起之秀,大将军李靖。这人性情刚正秉直,最看不得萧瑀这般骄纵的王公子弟。尉迟恭见好兄弟都开了口,想起昨日从门口捡来的那奄奄一息的小娘子,心中也有不快,上前一步也开了口:
“萧家飞扬跋扈,欺凌弱势,这作风我早就看不下去啦!皇上,虽说这治理朝政我是外行,可我看着房玄龄也不比萧瑀差啊!”
李世民见尉迟恭都开了口。不由心中一喜,忙趁机追问众臣:
“那众卿意见何如?中书令房玄龄,可能接替萧公担此重任?”
重臣见皇上竟然和颜悦色与大伙儿商议这众宰之首的人选,纷纷表示皇上开明,凡三品以上官员。不分文武都纷纷积极表了态。满朝所立近百人,竟无一人直言反对。
“好!那就传朕旨意,封中书令房乔为尚书左仆射!”
这尚书左仆射的人选一定。众人纷纷往长孙无忌那边看去,他这国舅如今竟要屈居于一个还小他一岁的房乔,不知可能接受?
接受倒不是问题,问题是……若不趁着此番官职大动隐匿锋芒,他这国舅只怕日后难免会因外戚强权而广受诟病,倒不如趁机离开尚书省些许时候。
长孙无忌思及此,便上前请命,欲辞官告退归家。
可这时候,朝中能人本就不多。李世民更不肯放走长孙无忌,再三婉拒,只得用吏部尚书的位置留住了长孙无忌。只是如此一来,尚书右仆射的位置也空了!
又是一番商议,最终李世民下旨封杜如晦为尚书右仆射,接替了长孙无忌之位。
可如此一来……这中书令的位置和兵部尚书的位置要给谁?
满朝文武又是不得不争破了嘴皮子。到最后,还是长孙无忌开了口,给李世民出了主意:
“宇文将军在外奔波已久,宇文兄文武双全,自幼便文采出众。不如就借着这机会,调回长安,接替房公的位置。”
尉迟恭见长孙无忌开口为自己的发小开了口,自然也不甘闲着,也一道向李世民提了建议:
“而今突厥紧逼我大唐,兵部尚书一职实属要害,不如将李靖替上,凭借李将军的胆谋武略,定能踏平突厥!”
李世民寻思了寻思,确实觉着找不出更好的安置,于是便下旨将宇文岚调回长安,封中书令,又命李靖领兵八万,接替杜如晦,出使边陲,召杜如晦迅速回长安任职尚书右仆射。
这早朝一散,红红绿绿的朝服纷纷散出宫城,可嘴里却皆嘀嘀咕咕围绕着早朝的任命热议不断。不过这内容也无非就是那么几句——这朝中形势,又要变天了!
百里家长安别院中,萧婉云得到了今日早朝的消息,噗通一下跌在床头,两腿发软,战战兢兢打着哆嗦,心中又惊恐又怨憎。身旁的女僮见着女主子这样,忙上前搀扶了一把。
“夫人,君郎回来了。”
萧婉云听见百里漠回来的消息,嗖一下站起身,便往门口冲了过去。
“夫君!夫君,夫君你和房公是拜把子兄弟对不对?你求求他,让他别接那圣旨,让他别去当那什么尚书左仆射,行不行?”
百里漠一脸倦容回道家中,却见着萧婉云像疯了一样求他这些事,骤然增了几丝不悦。百里家搬到了南方,萧婉云竟然扔下家中大小事务,不顾他千里路途奔波,让他快马加鞭赶到长安,竟然为的就是这件事?
“我为何要阻挡贤弟的前途?”
“不行!夫君,你不懂,杜冉琴太可怕,她太可怕!她人不在长安,居然还能护着下人,我不过是动了她一个下人……呜……可她,可她竟然让他夫君逼得我弟弟丢了官!她这阴毒的女人,实在……”
萧瑀丢官是被杜娘逼得?这可与他收到的消息相差太多了些!
“夫人,你冷静些,萧郎他自己要辞官,不过这次圣上没纵着他性子罢了。眼下大唐百废待兴,自然容不得尚书左仆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偏向着她,你自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她杜冉琴!就是想帮她,从来没顾及过我!”
“萧娘!你胡说什么!我只当杜娘是妹妹!”
“你还不是一开始和她有过婚约!你为什么和她有婚约,却答应娶我!你若当初坚定些,不娶我多好!那样我就——”
“啪”地一声过去,萧婉云惊愕地瞪大眼睛,对着眼前这男人,颤颤悠悠地说:
“你竟然打我?”
“我是让你清醒清醒!”百里漠已经勃然大怒,若不是念在这么些年的夫妻之情,他岂会容忍她到现在?当年他年少无知,没看穿萧家的计谋,亏待了杜娘,娶了萧家的二娘,落得杜娘被逼迫离开长安,充为官婢……论起来,他对萧家的纵容与对杜家的伤害几乎相当,他对不起的是杜家,本就不该再这么纵容萧家下去。
“你叫我清醒?!我看不清醒的人是你吧!你忘了是谁帮你稳住你尚书令的位置的?是谁帮你在南方打下基业的!你百里家也不过是靠我萧家东山再起,你竟敢打我?”
“我百里家没有你萧家,一样可以堂堂正正在南方立足!你该适可而止了!”
“你这没出息的男人!你是不是怕房家?不敢去劝他别接手那职务?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何必要嫁给你!若不是因为我早早嫁给你,我岂会错过那么多好时机,连杜冉琴的一个下人都管不了!”
“萧婉云!你不愿呆在百里家,就滚开!我与你仁至义尽,你莫要太过分!”
“我要你去让房乔别碰那官职,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我让你莫要再多事,你听还是不听?”
“我不!你若不去,我俩就此和离,往后你百里家莫要靠我萧家,我萧家也不会靠你半分!”
百里漠冷然掰开揪着自己衣襟的手,将萧婉云推到一边,毫不犹豫跨步进入内堂,提笔写下了修书一封,离开了这别院。
萧婉云愣愣看着百里漠就这么离去,将这休书狠狠攥在手里,咬着牙喊出了“杜冉琴”这名字。
房家门口挂起了新匾,大红罗缎又将府上装饰了一番。杜冉琴和房乔一下马,便被涌出来的一大帮人给团团围住,声声道“恭喜”。
“慕卿,这怎么回事?”房乔将马缰递到马夫手里,转头问这来给接风的妹夫。
“少郎不知吗?皇上封你做尚书左仆射啊!”
房乔听罢眉头一蹙,似是并没怎么高兴起来,偏头接着问:
“这两天我急着赶路,也没路过驿站,究竟怎么回事?萧郎呢?”
“萧瑀自己辞官了。皇上封你和杜兵部分别为尚书左右仆射,封宇文士及为中书令、李靖接任兵部尚书……长孙无忌调任吏部尚书。”
房乔听罢这话,只是无奈一叹,略微愧疚地偏头朝杜冉琴瞧了一眼。
“日后更忙了?我不管那些,总归我这儿的药汤,你得准时回来喝,到时候若你不回来,别怪我进宫里头找你去,我想皇上应当不会拦着我。”
“恭喜房公!恭喜恭喜!双喜临门啊!”
双喜?
这下子房乔更纳闷了,就连杜冉琴也皱起了眉头。这又是怎么回事,祖母总不会在她和房乔都不在的时候,把孔家姐妹纳进了门吧?
“尉迟将军看上了房家的女管事,来下了聘,说是不管你同不同意,这人他都要定了。”
房乔与杜冉琴面面相觑,一同愣住了。苏双儿和尉迟恭?这个搭配,他俩还真没想过!不过仔细想想,倒也不是不合适啊!
“噗,那就好,我只当是你家主子被人家瞒着娶了小妾呢!”杜冉琴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这下子,倒是换成房乔不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