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东城门只有三百步的第五师营地,杜文焕披衣下床,亲兵给他端过灯烛。
“看到信号焰火了吗?”
“军座,我们的人一直在观看,到现在还没有看到游骑发出的信号。”
“没有?”杜文焕思索了一下,“游骑向东,跑了大半夜,还没有发出信号,那就是建奴的后军还没影子,总不会四组游骑都出现问题吧?”
杜文焕准备干了。
“你去传我的命令,先从东门移出十门火炮,等火炮到位,我们立即发动进攻。”
“是,军座。”亲兵立刻出去传达杜文焕的命令。
十门火炮早就从东城门拆下来,等着运到城外,炮兵和运输的士兵接到命令,立即动手,将火炮从城头运到城外。
火炮在运输的过程中,马车和马蹄都会发出声音,但这些声音离建奴的大营还很远,建奴的游骑早就被明军清剿了,大帐中的建奴此时正在做梦。
“吱呀,吱呀。”运送火炮的马车在广宁以东的平原上稳步前进,除了马匹劳累点,一路上并没有任何阻拦。
第五师的其他士兵,包括杜文焕,也是跟在火炮的后面。
“到了。”负责查看地形的士兵准确地找到记号。
马车在地上的标识前停下来,士兵们解开绳索,先让战马离开,二十名士兵从四面抬起火炮,从马车上卸下来。
炮手们开始固定一门门火炮。
前面一片漆黑,建奴的大帐根本看不到,炮手们只能根据早就测量好的距离调整炮口。
“军座,火炮调整完毕。”
“发信号,让附近的士兵都走开,免得伤了自己人。”杜文焕站在夜色中,目视前方,但前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零星的枪声。
“哧……”
一颗蓝色的焰火,在远离火炮的地方直上云霄,焰火在天空炸开,将附近的天空照得绿油油的。
远处燧发枪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马蹄的“哒哒”声逐渐远去。
“步兵做好准备,炮声一停,立即攻击建奴的大帐,现在火炮开始射击。”杜文焕说完,向后方退去,火炮发射时的声音太大,站在火炮附近,说话根本听不见,无法及时下达新的命令。
炮手们开始装填炮弹,然后开始点火。
现在才是午夜,炮手们无法校准火炮,第一枚开花弹,主要是试射,再根据开花弹的落点调整火炮。
炮手们依次点燃引线,一枚枚的开花弹也是依次升空,它们划着焰红色的弧线,整齐地飞向莽古尔泰的大帐。
十枚开花弹,有四枚落在大帐的中心地带,还有两枚落在大帐的外援,其余的四枚,离大帐较远。
刚才开花弹是一次飞出去的,每名炮手都知道自己这枚开花弹的落点,他们正在紧张地调整炮口,不需要调整炮口的炮手,已经开始装填开花弹。
十枚开花弹落地,马奶酒喝得再多的女真士兵,也会被惊醒,但他们这是第一次听到开花弹的声音,虽然感觉不对,却是慌而不乱。
莽古尔泰也被开花弹惊醒了,他一骨碌从皮被中爬出来:“这是什么声音?怎么离大帐这么近?”
他的话还没落音,第二波开花弹就开始爆炸了。
越来越多的大帐被开花弹点燃,越来越多的士兵被大火吞噬,越来越多的士兵被开花弹炸伤。
女真士兵开始混乱,他们已经明白了:明军来偷袭,而且还有令他们恐怖的火炮。
莽古尔泰从大帐中出来,外面到处都是大火,将大帐照得如同白昼。
火光为明军的炮手指明了方向,更多的开花弹落在女真人的大帐,爆炸、燃烧、惨叫。
莽古尔泰懵了,明军一直小打小闹,怎么突然发动大规模的偷袭?
刚才有一枚开花弹击中马棚,战马死亡的不多,但却从马棚逃出来,在大帐深处到处乱窜,有些士兵就是马蹄踩死踩伤的。
明军的十门火炮兵没有齐射,而是轮流发射,在莽古尔泰的耳中,那就是不间断发射。
莽古尔泰的亲兵们冒着被开花弹吞噬的危险,他们牵着战马,找到莽古尔泰的身边:“贝勒爷,明军大规模偷袭了,赶快上马吧!”
莽古尔泰跃上战马,到了马背上,他的心稍微定了些:“其他的兄弟们怎么样了?”
亲兵们也是上马:“贝勒爷,大帐中乱套了,士兵们根本找不到战马,也找不到兵器。”
“不要慌,明军不过是小股偷袭。”莽古尔泰到现在还没有看到明军的士兵。
“贝勒爷,炮声太大,说话根本听不见,而且,帐篷都着火了,士兵们无法安静下来,贝勒爷,快走吧!”
“走?往哪走?这些士兵怎么办?”莽古尔泰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明军的火炮一直在爆炸,他根本无法聚集士兵。
“轰……隆……”
一枚开花弹在距离莽古尔泰不到八步的地方爆炸了,刚在和他说话的那名亲兵,顿时被炸得血肉横飞,连脑袋都找不着了。
莽古尔泰大惊:“明军什么时候有这种火炮了?”
他呆呆地坐在马上,看着亲兵的战马在他眼前发出嘶鸣,然后缓缓倒下去,血红色的马腹着地,战马吃痛,两条前腿不住蹲地,想要站起来,但它的后腿已经无力,徒劳地挣扎了一会,最终还是趴到地上,它的脖子前伸下坠,鼻孔凑到弯曲的前腿上。
“贝勒爷……”
莽古尔泰没有答应,他扭头看着身后,大帐几乎全部着火,女真士兵徒然在大火中乱窜,被烟火一熏,他们逐渐丧失了意识,根本找不到出路。
有些士兵身上的皮甲已经着火,莽古尔泰似乎都闻到烤焦的马肉味道。
一股热浪,将莽古尔泰和他的亲兵迫得连连后退,战马显然也感觉到大火的威胁,它们不断摇晃着脑袋,还不停地甩着尾巴。
莽古尔泰拔出腰刀,他想要拼命了,但明军士兵一个也看不到,难道要和开花弹、和这灼热的大火拼命?他没有说话,压根却被咬得“咯咯”直响。
“贝勒爷,快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亲兵哀求道,现在虽然看不到明军,但他们一定躲在什么地方,越是看到不到明军,这儿就越危险。
莽古尔泰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士兵被烤成人肉干,他扭过脸,拨转马头:“告诉兄弟们,赶紧上马,我们先退回西平堡。”
“赶紧上马,退回西平堡。”亲兵一边大喊,一边随莽古尔泰向东退去。
抢到战马的女真士兵,都追随着莽古尔泰的马蹄声,向东奔去。
没有抢到战马的女真士兵,还在绝望地搜寻着,期盼长生天能给他送来一匹救命的战马,但长生天今天不值班,他们一个个失望地仰天长叹。
杜文焕远远看到,莽古尔泰的大帐已是一片火海,如果大帐中还有士兵,估计也被烤熟了,他一挥手:“停止炮击,步兵出击,收拾残局,要快。”
开花弹终于停止了发射,隐藏在两侧的二零四旅和二零五旅步兵,见火炮一停,立即冲向莽古尔泰的大帐。
“砰。”
“砰。”
“砰。”
……
密集的子弹,要说杀人,比开花弹更有效。
大帐中,人和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士兵们暂时不用管他们,已经逃出火海、暂时没有找到马匹的女真士兵,才是他们的目标。
面对零星的女真士兵,枪手们根本不用齐射,任何时候,总有一颗子弹,留给大帐外面的女真士兵,就是倒在地上的伤兵,也会被补上几枪,直到伤兵不再动弹,被扔进大火中为止。
二零四旅和二零五旅的步兵,分别沿着大帐的南北搜索前进,他们很快在大帐的东面相遇。
士兵们没有任何庆祝的动作,他们继续向前,扩大搜索范围。
枪声越来越稀疏,遇到的女真士兵越来越少,少数聪明的女真士兵,从大帐逃出后,虽然没有抢到战马,也早就隐藏在无边的夜色中。
二零四旅和二零五旅的士兵,再次在大帐的西面相遇。
燃烧的大帐,将周围的天空都烧红了,窜起的火苗足足比广宁城的城墙还高。
二零四旅和二零五旅的步兵,借着火光又在周围搜寻了一遍,大帐的外面已经没有女真士兵,他们要么上马追随莽古尔泰走了,要么被明军杀死,尸体扔进大火中火葬了。
就连燃烧的大帐了,也听不到惨叫声了。
杜文焕还是有点担心莽古尔泰的后军,那可是数千骑兵。虽然明军的游骑到现在还没有发出警报,但那是女真人的地盘,万一游骑全部被女真人剿灭,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危险面前,他决定见好就收:“带上火炮,立即回城。”
天快亮的时候,莽古尔泰大帐的火焰才慢慢熄灭。
远在西平堡的莽古尔泰,根本没有心思关心他的大帐,他一边喝着马奶酒,一边不断地挥舞着他的马鞭:“这天杀的明军,长生天怎么不长眼睛?”
除了他的亲兵,谁也不敢再进他的军营。
进了他军营的人,都被他当成明军,都挨了他的马鞭。
“贝勒爷,又有五名士兵回归。”一名亲兵闪身进来,跪倒在莽古尔泰的马鞭前。
“回来了?好。”莽古尔泰又向嘴里倒入一大口马奶酒,“已经回来了多少士兵?”
“贝勒爷,加上刚才的五名士兵,一共回来了八百三十二人。”
“才八百多?那路上还有多少士兵?”莽古尔泰握住酒袋的右手停在空中,眼神也空洞起来。
亲兵都要哭了,曾经不可一世的三贝勒,现在就像是受尽了欺负的小媳妇,他不忍再伤莽古尔泰,但还是摇摇头:“贝勒爷,天已经亮了,该回来的士兵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