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皇太极的安排,当天晚上,由多尔衮设宴,款待了黄晓福一行,在正式的谈判之前,这是双方的第一次接触。
皇太极的目的,是希望多尔衮从黄晓福的口中探探底,关于大明的讯息,越多越好,所以参加宴席的人数不多,只有五个人,除了多尔衮与黄晓福,以及双方的翻译,只有一个多尔衮未成年的弟弟、正白旗旗主、四小贝勒之一的多铎。
多铎带着翻译博儿查,早早就在厅堂等候,黄晓福带来的翻译叫邱真,乃是大明侦讯学院毕业的学生。
他们一同到达不久,多尔衮也来了。
“黄先生,欢迎你来到大金国。”多尔衮热情地冲过来,就要给黄晓福一个男人式的拥抱。
黄晓福躲不过,只好接受了,“贝勒爷客气了。”
“黄先生,咱们边吃边谈!”多尔衮伸出手,邀请黄晓福入席,却又回头对身后的侍从说:“既然黄先生到了,那就开宴吧!”
“客随主便,贝勒爷,请!”黄晓福也不客气。
多尔衮做了主位,黄晓福和多铎,一左一右,两名翻译,都是立在各自主人的身后。
满桌子菜肴!
说是满桌子,实际上只有六样,五荤一素,除了盛大白菜的盘子小点,其余的都是特大号的瓦盘,盘中都是肉食,晚上天气冷,为防菜肴受凉,下面都是点着柴火。
黄晓福大喜,他是肉食主义者,但他无论在陕西瞎混,还是在礼部任职,都是十分清贫。突然见到这么多肉食,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面上却是不变色。
“黄先生,你是来自大明的使节,是我们大金国最尊贵的客人。这第一杯,我们兄弟先敬黄先生。”多尔衮举起白玉杯,先看看黄晓福,再以目光示意多铎。
多铎已经举起手中的满杯,面向黄晓福。
黄晓福也是举杯:“多谢贝勒爷,两位贝勒爷,请。”
酒刚入口,黄晓福就觉得不对劲,马奶酒有一股酸酸的、涩涩的味道。
半杯酒入口,衔在嘴里,却是不想入腹。
多尔衮发现了黄晓福窘迫的样子,“黄先生可是喝不惯这马奶酒?”
黄晓福口中有酒,说不出话来,只得一咬牙,像喝黄连汤那样,猛地一吞,“咕咚”一声,将半杯马奶酒咽下,他一边拍着自己的胸脯,连连吸气,一边伸出舌头,“贝勒爷,还真有点不习惯。”
“黄先生,都怨我,我没有预先准备你们汉人喝的米酒-------可是在大金国,根本买不到这种酒呀!”多尔衮哈哈大笑,“黄先生将来回到大明的时候,一定要向你们的陛下建议,让两国进行正常的物资交换。”
“那是一定的。”黄晓福一边说,一边抢了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弱化了马奶酒的古怪口味。
马奶酒不咋的,但肉食还是很让黄晓福满意,大金国的肉食,都是偏辛辣,但黄晓福是陕西延绥人,延绥属于秦岭----淮河以北,是典型的北方干燥型气候,为了御寒,当地的食材这也少不了辣子。
多尔衮虽然频频劝酒,黄晓福却是喝得不多,他实在不喜欢马奶酒的异味,他更多的精力,都是在消灭各种大肉上。
多尔衮和多铎兄弟,却是吃得少喝得多,刚好和黄晓福形成互补。
多尔衮原来打算狠狠灌灌黄晓福,以他们兄弟的酒量,灌倒一个汉人,应该绰绰有余,但黄晓福不习惯马奶酒,他的愿望就落空了,他总不能强行灌酒,至少现在没这个必要。
狼吞虎咽一番,宴席虽然没有撤去,但吃吃喝喝的速度,明显缓下来了。
多尔衮将手一招,进来了七八名年轻的女子,女子容貌都是不俗,穿着也是各异,那为首的女子,身着紫红小袄,缀以白布条,两个袖子却是宝石蓝。
“黄先生初次来到大金国,可愿意听听我女真人的歌舞?女真是个很善于歌舞的民族,这几名歌娘舞娘,都是盛京一带最有名的。”
黄晓福也没什么事,现在回到客馆,也没什么事可做,只能看看焰火想想黑夜,他不置可否,“有劳贝勒爷操神了!”
多尔衮轻轻拍手,几名女子在那为首女子的指引下,迅速排定位置。
那为首的歌娘,且歌且舞,后面的舞娘也随着跳起来。
女真人的歌舞,黄晓福根本看不懂,但这些年轻活泼、身材火辣的女真女子,多少有些吸引眼球,黄晓福不免多看了几眼。
慢慢地,他学着多尔衮和多铎的样子,一边拍手,给舞娘们打拍子,眼睛却是盯着场中的歌舞娘们,其中一个头扎米黄色包巾、身着翠绿色短袄的舞娘,渐渐吸引了黄晓福的所有目光。
在这群歌娘和舞娘中,她就像是一只绿色的蝴蝶,在场中上下左右翻飞着,比领头的歌娘还要妖娆。
皇太极凑过来:“黄先生,大明和大金,如果都像我们今晚这样,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有歌舞一同欣赏,那该多好呀----也少了许多干戈,少死好些弟兄!”
“贝勒爷说的是!”黄晓福的目光还没有离开那蝴蝶绿舞娘,“我皇陛下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派我出使大金国。”
“哎!”多尔衮长叹一声,“可惜了那些前线的士兵----黄先生,你们的伤亡大吗?”
黄晓福轻轻摇头:“我们的伤亡不大,可是莽古尔泰就惨了,整个正蓝旗……哎,你们不知道吗?”
多尔衮暗暗吃惊,他开始怀疑莽古尔泰的军报是假的,难道莽古尔泰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我们当然知道,既然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那是,我们也有一定的伤亡,所以我皇陛下才希望两国能休兵,如果我们两国能达成和约,也免除了士兵们的伤亡之痛。”黄晓福一边说,一边看着场上的舞娘,顺便还消灭了一大块酱牛肉。
“可是,黄先生,你家陛下提出的这些要求,显然没有和谈的诚意,如果我们真的退回赫图阿拉,那大金国还是一个国家吗?”皇太极幽幽地说,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很容易被歌舞声同化。
“我皇陛下明言,至少……”黄晓福一惊,他立即收住话头,目光也从舞娘的身上收回。他朝多尔衮抱歉地笑笑,“贝勒爷,先看歌舞,这和谈的话题,改天谈判时再说。”
“先看歌舞,先看歌舞,黄先生说的是,是我太关心大金与大明的和平了。”多尔衮狡黠地笑笑,“我是看歌舞入迷了,有感而发,所以才有此一问,黄先生不必太在意。”
“哪里,哪里,我完全可以看出,贝勒爷是真心希望两国和平的人,我们迟早会成为真正的朋友。”黄晓福拱拱手,给了一个汉人的礼节。
一曲终了,多尔衮没有叫停的意思。
那领头的歌娘,再换一曲,身后的舞娘们,也就随着她的歌声起舞。
黄晓福基本上忽略了餐桌上那些美味大肉,甚至连多尔衮兄弟都被晾到一边。
他完全沉浸在歌舞中,或者说,他的心思,已经沉浸在那位蝴蝶绿舞娘的身上。
多尔衮暗暗冷笑。
再到曲终时,多尔衮的翻译对着舞娘们轻语几句,那蝴蝶绿舞娘听得声音,立即羞红了脸,她低着头走出人群。
她快步走到黄晓福的身前,给黄晓福的杯子满上一杯马奶酒,然后单腿下跪,双手将酒樽举过头顶,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
邱真还没来得及翻译,多尔衮却是哈哈大笑:“黄先生,我们大金国的这杯情义酒,你恐怕推脱不过了。”
这时,邱真才将她的话翻译过来:“这杯马奶酒,连同小女子的一切,都献给最尊贵的客人。”
黄晓福迟疑了一会,他看着多尔衮:“这……不合适吧?”
多尔衮又是大笑不止:“黄先生不是第一次出使他国吧?入乡随俗,你可不要辜负了佳人的一番话好意奥。”
黄晓福见推脱不过,只好接过马奶酒,那女子依然跪地不动,眼神中就有了一种落寞。
黄晓福屏住呼吸,突然一扬脖子,将满满一杯的马奶酒,喝得干干净净。
那女子仰面微笑,两个迷人的酒窝,愈发勾起了黄晓福的某根神经。
多尔衮和多铎都笑了:“黄先生这是怜香惜玉的人呀!”
那蝴蝶绿女子一直跪着,直到黄晓福饮干了杯中的马奶酒,她才站起身,双手抱拳身体弯曲成直角,向黄晓福行了一礼,然后又为黄晓福满上马奶酒,这才转过身,回到那群舞娘当中。
走到半路的时候,她还回首,看了一眼黄晓福。
又是黄晓福听不懂也看不懂的歌舞,餐桌上的柴火已灭,菜早就凉了。
多尔衮向黄晓福一抱拳:“黄先生,酒菜已凉,但美人的心正热得发烫,先生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
多尔衮一挥手,歌娘舞娘们都退下了,只有那蝴蝶绿舞娘没有离开,她逡巡着在室内打转。
黄晓福酒意不深,却早已醉眼朦胧,不时打量着那个女子。
多尔衮向那蝴蝶绿女子发声:“黄先生是我大金国最为珍贵的客人,今晚要好好伺候黄先生。”
“是,贝勒爷。”蝴蝶绿女子先向多尔衮和多铎行了一礼,然后才款步走到黄晓福的座位前。
她搀起黄晓福,黄晓福干脆装醉到底,他将大半的体重,都压在那舞娘的身上。
邱真跟在他们的后面,看他们相拥着,一同回到黄晓福下塔的客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