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手们没有杂念,面对像羊群一样涌过来的敌人,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燧发枪上。
三轮射击。
其实,第三轮射击的时候,阵前已经没有多少拉达克士兵了,后面的枪手再射击的时候,不是将子弹射向最后面准备逃跑的士兵,就是射向地面上的伤兵。
枪手们正在装填弹药,对面的拉达克士兵还未杀尽,随时可能再发起冲击,他们必须做好准备。
僧格南杰没有再发起冲击,拉达克的马匹就像是通晓森格南杰的心思,一个个摇头摆尾,前蹄点地,还不时仰天发出一声悲鸣。
“不好,敌人要逃跑。”沐启元果断命令士兵挥动令旗。
两侧的骑兵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再要等下去,可能一个敌人都杀不到,看到令旗,他们就像是燧发枪的子弹,朝森格南杰最后的一千骑兵猛扑过去。
森格南杰哪里还敢近战,他拨转马头,带着剩余的骑兵,向拉达克遁去,背后的明军紧紧追赶。
但通往拉达克的道路崎岖,小道、险道层出不穷,明军不识地理,到底让森格南杰带着数百骑兵逃回拉达克。
沐启元本来没有进犯拉达克的打算,来到乌斯藏的阿里之前,他甚至都没听说拉达克这个名字,既然森格南杰越界来犯,他就打算奉陪到底了。
他亲率五十五师刘臻羽部,在拉达克降兵和当地百姓的指引下,从巴里加斯进入拉达克。
拉达克位于克什米尔东南,东部是喀喇昆仑山,西面是喜马拉雅山和克什米尔山,信度河(今印度河)穿境而过,是位于喀喇昆仑山和喜马拉雅山之间的一个狭长地带,西北通向西域,东南连接乌斯藏。
沐启元不知道的是,后世的历史上,拉达克从属于印控克什米尔,印度与巴基斯坦在此死磕,就是因为拉达克是印度进入西域地区的唯一通道,现在印度次大陆的莫窝儿王朝并不关心拉达克,因为它还占据着巴基斯坦、阿富汗地区,在西域的方向上有的是通道。
沐启元顺着拉楚河向北追击森格南杰,两天后,大军抵达拉达克的都城芒域。
芒域(今克什米尔地区的列城)位于拉楚河上游北岸,是喜马拉雅山、喀喇昆仑山和兴都库什山怀抱中的一处河谷,这里的地势比乌斯藏低缓很多,又有拉楚河水的浇灌,非常适合人类定居。
巍峨的高山,青青的草地,蓝蓝的天空,奔流不息的河水……
简直就是一处世外桃源。
明军到来,很快就打破了这处桃源的安宁祥和,作为军人,在战争期间,沐启元根本无心欣赏敌国的风景,到达芒域之后,他立即指挥士兵,将芒域围得水泄不通,完全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明军的火炮太笨重,运输火炮的后军,暂时没有抵达芒域,沐启元没有用云梯的方式攻击芒域,他也没有云梯,他在等待火炮。
五天之后,明军的火炮才运送到芒域。
已经等了太久的沐启元,立即在南城门外架起了火炮。
城中的守军不足两千,除了原来留在城中的一千士兵,主要就是随森格南杰从扎不让逃回的数百骑兵,那些在古格地区见过明军火炮的士兵,已经在城中瑟瑟发抖,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火炮的森格南杰,还妄图依靠芒域的城墙做最后的抵抗。
明军这么快就追击过来,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丧子的愤怒,有的只是对明军的恐惧。
沐启元没有让色格南杰恐惧多久,芒域城的南城门,很快就在明军的炮火中坍塌了一大片。
万分惊讶的森格南杰,没有让他的士兵送死,这一次,他听从了南卡布贡的建议,当明军进入城内的时候,他默许了士兵的投降。
森格南杰陷于茫然之中,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反正已经没有了恐惧,当明军士兵捆绑他的时候,他既不出逃,也没有反抗,他只是觉得自己解脱了。
文殊菩萨早就为他安排好了归宿,既然天意如此,他又何必逆天呢?
与森格南杰一同被明军捆绑的,还有南卡布贡和嘎嘎赞巴,南卡布贡比森格南杰清醒得多,他要求面见明军统帅沐启元。
听说南卡布贡是拉达克参政、四朝元老,沐启元破例在临时军营接见了他。
“参见沐将军。”南卡布贡全身被绑,无法下跪,只好躬身向沐启元行礼。
“南卡参政是拉达克的四朝元老,”沐启元示意他坐下,却没有给他松绑,“听说南卡参政要见我,不知道为了何事?”
“沐将军,老夫有一事不明,望沐将军指教。”南卡布贡看了一眼沐启元,见沐起元也在注视着他,他迅速移开目光。
沐启元的目光还停留在南卡布贡的脸上,他不知道南卡布贡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战争接近结束,拉达克灭国在即,在南卡布贡没有亮出底牌之前,沐启元还是很客道的:“南卡参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那就恕老夫无理了,”南卡布贡迟疑了一刻,到底还是将目光投向沐启元,“沐将军,拉达克一直是大明的藩属国,拉达克没有得罪大明,大明为何无辜兴兵来犯?”
“南卡参政是在责问本将军吗?”沐启元虽然预料到南卡布贡会提出一些责问的话语,却没想到他问得如此直接。
“老夫不敢,老夫不是责问沐将军,只是拉达克都城芒域被明军攻破,老夫心中不平,故有此一问,”南卡布贡垂下脑袋,算是给沐启元陪礼,“要是拉达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沐将军指出来,老夫一定说服我王,改正任何令大明不满的行为。
沐启元心中冷笑,果然是四朝元老,老辣的生姜,明明拉达克已经不存在了,还谈什么改正,难道一个死人会改正自己的错误?“南卡参政,本将军念你一大把年纪,故以礼相待,你竟敢倒打一耙?”
“老夫不敢。”
“真的不敢吗?”沐启元逼视着南卡布贡,直到他垂下脑袋,看着自己的的大腿,“大明军队真的是无辜来犯吗?难道你这个四朝元老,不知道森格南杰率军来到阿里的用意吗?”
“沐将军,恕老夫直言,我王是有些冲动,但那是因为王储死在明军的炮火下,拉达克王室失去传承之人,我王一时失智,才做出不当之举,但拉达克一直是大明的藩属国,沐将军怎能捉了我王?”
论起斗口,沐启元是国公,自认不输于南卡布贡,但拉达克即将灭国,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不愿在此与南卡布贡扯皮,“明军做什么,怎么做,不需要南卡参政指点,本将军且问南卡参政几点,就作为我们谈话的终极,希望参政好好参详一番。”
“沐将军请说,老夫洗耳恭听。”
“南卡参政,自大明立国,拉达克就是大明的藩属国,但数百年来,拉达克可曾派人朝见大明?究竟纳过多少朝贡?就是大明在拉达克地区设立的‘俄力思将军府’,也早已名存实亡,拉达克究竟为大明做了什么?”
“这……”
“退一步说,即使拉达克还是大明的藩属国,但森格南杰竟然派兵攻打明军,以下犯上,难道不该灭国?”
听到“灭国”两字,南卡布贡浑身一抖,他随即稳住身形,“沐将军,那是因为我王丧子……”
“别说丧子,就是丧父,也不该攻打明军,”沐启元打断南卡布贡的解释,“拉达克是大明的藩属国,古格王朝一样是大明的藩属国,拉达克未经大明允许,竟敢私自灭了古格王朝,本将军好意劝英达博蒂朗古退兵,谁知他不识好歹,拒不退兵,这样的人不死,将来当上拉达克国王,也是大明的祸害。”
“……”
“既然做了错事,就要接受惩罚,大明天兵到此,你再幡然醒悟,也是枉然,”沐启元根本不打算理会南卡布贡的胡搅蛮缠,“假如南卡参政珍惜拉达克与大明的友谊,就该在森格南杰起兵东进的时候,拼死劝告,可是,南卡参政枉为四朝元老,只会在大明天兵破城之计,说些毫无用处的疯话。”
“沐将军有所不知,我王起兵之计,老夫已是百般劝告。”
“南卡参政是否劝诫过森格南杰,本将军不管,本将军只知道,森格南杰还是起兵反明了。”
“这个……”南卡布贡迟疑着,“沐将军打算如何处置拉达克和我王?”
“凡是反对大明的人,都是大明的敌人,明军所到,必踏毁所有的城池,方才显示天朝之威。”
“沐将军,我王失智,老夫亦无话可说,老夫恳请将军看在百姓无辜的份上,请将军不要伤害百姓。”
“哈哈,南卡参政此话差矣,明军新入拉达克,怎知道谁是兵谁是民?再说,士兵不就是从百姓中招入的吗?难道明军到此,还会给自己留下祸患?”
南卡布贡浑身抖动不停,他老迈的机体,再也管不住自己身上松弛的肌肉,将息了好久,他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将军,如果老夫让大勃律、毕底城中的守军,向明军投降,明军肯停止杀戮吗?”
沐启元深深地打量了南卡布贡一眼,他无限同情南卡布贡,“如果拉达克全境向明军投降,明军自然不会再行杀戮。”
“好,老夫就为拉达克,也为大明,最后尽一份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