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哼着小曲在井边淘米时,几声聒噪的声音从隔壁场地上传来。我站起身往阿兴家一看,原来是五队王婆来了,怪不得是一阵青蛙叫的声音。我继续蹲下来淘米,云弟则在门口用细枝条玩着蚂蚁。
“快让开,我要进去了。”我提起米篮子准备进屋,云弟却撅着屁股挡在门口一点也不识趣。
“不行,不行。”
“你这小子。”我上去踢他的屁股,可他摇了两下屁股依然纹丝不动,我奈何不了他,只得把淘米篮子放在外面沥水。
“哎呦,建花啊,不得了。利水领头带着你们队里的那些个拆天拆地的小男孩,把我田里踩踏得一塌糊涂。你家阿兴也参与其中,他们烧草到处乱踩,还在我麦田里乱跑,我的麦苗都被他们踩死了……你阿嫂在吗?”
我听见王婆正在对阿兴妈絮叨告状个没完。
“他们不在,刚去了她兄弟家,要吃了晚饭之后才回来。我知道了,不好意思王家姆妈,那帮小孩不懂事,一会儿我就把他们全找过来替你骂一顿。”阿兴妈安抚着王婆道。
王婆一脸愁容地继续说道:“建花,是要好好管管了,这帮小男孩真是不提了。不止是今天哦,以前也时常来捣蛋,把草籽撒在我田里,乱采我的油菜花。今年我的麦苗被他们这么一折腾,估计都要少收很多。”
我立在门口听了半天,觉得王婆还真是矫情,我们是在田埂上比赛跑,何曾跑到她田里去了?再说就算往旁边田里踩了一脚,也不至于就把麦苗踩死了。
记得妈曾说过只要不到立春,这麦苗就跟草一样是踩不死的。你见过草一踩就死了?那倒好了,以后除草不用人工拔,也用不着打药水,只要派我们几个给你的田里跑上几圈,草就全死了。
“王家姆妈,麦是不会死的,就是把你的田搞得乱起八糟,真对不住,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管教阿兴,不准他去胡来。”
王婆絮絮叨叨地继续说个没完,我听到她扯上利水哥还说了他一大堆的坏话。真是可恶,我对王婆的声音真是厌恶至极,而且记起早几年她和我妈为秧田放水吵过架的事。竟敢小瞧我妈没生儿子?!
“云弟快来,别玩了。姐带你去看青蛙。”我拽起低头玩得起劲的云弟,把他抱在手里就往阿兴家走去。
王婆还在继续着她的絮叨,阿兴妈只得一脸陪笑,我故意抱着云弟在王婆面前晃荡了两圈,看着那老太一脸惆怅地看着我,心里别提多得意。
一晃四月油菜花开,田里金黄一片,蜜蜂嗡嗡采蜜忙。这个时节往往就是学生读书最心浮气躁的时候。用我们当时流行的话语就是:油菜花开了,精神病要发作了。
我们周末最喜欢玩的事就是捉蜜蜂,我家前面就是利水哥爷爷家的祖屋,是两间低矮的旧屋。房子是用烂泥和青砖砌成的,未曾用水泥粉刷,因而外表有许多小空隙。蜜蜂很喜欢钻进这些空隙里去,我们便在缝隙孔放上一个小玻璃瓶,用根细的枝条专掏这些墙壁缝隙,把蜜蜂骚扰出来。看着装进小玻璃里到处乱飞乱撞的蜜蜂,心里别提多有成就感。
“油菜花开了,我们去吃油菜花吧。”我提议道。
利水哥点点头道:“好啊,去前面看看,不过我是不会吃的。”
阿兴和姜毅丰也立马跟上,我们四人便又出发去打劫。
“哎,前面那块地是王婆的,她的油菜花倒是开得很旺,我们去摘她的油菜花吧。”我指着前方不远处那一大片金黄道。
阿兴劝阻我道:“别去了,随便在各个田里采几朵就好了,你知道王婆话多。”
“去,就是她话多,才去她那田里。文,去吧。”利水哥笑着轻拍我的后背道。
“走了。”姜毅丰欢快地跟在我后面,随着我一起奔向那心怡的金黄色海洋。
“呀,作死那,干嘛采一大株?”我一转身竟瞧见姜毅丰把整一大朵油菜花全采了下来。
姜毅丰一脸惊愕道:“啊,采花大盗不是这么做的吗?”
利水哥夺过他手里的那大朵油菜花道:“你这叫辣手摧花!”
只见利水哥从上面摘了一小朵递给我道:“给他看看。”
我笑着接过那一小朵油菜花,扳开它的四片花瓣,对着它里面的一颗小液珠,用舌头舔了一下,随即一股清甜就回味在舌间。
“噢。”姜毅丰点点头,他总算看懂什么叫吃油菜花,然后又问道,“谁教你的?”
我微笑着指了指利水哥。阿兴则一直站在路边,看着我们三个在田里嬉闹。
“出去吧,采了一些就行了。”利水哥催促我们不能在王婆田里贪吃太多。
“好,好。”姜毅丰连连点头,最先钻出油菜花地。待到路边,我看到他的鼻子上都粘上了些许花粉,便笑着替他擦掉鼻子上分到的彩头。
回去的路上我采了几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一阵乱晃,看到姜毅丰走在我前面,便忍不住要用狗尾巴草敲他的头。
“哎呀,文,你干嘛每次非要捉弄我呢。你弄他们两个也是一样的,不要再弄我了。”姜毅丰捂着头一脸不高兴地对我说道。
我继续用草拨弄着他的头发道:“不知道,我就喜欢用草敲你的头,不喜欢敲他们的。”
“就是,知足吧。文喜欢你!”阿兴在一旁添油加醋道。
“我宁愿不要这种喜欢。”姜毅丰白了阿兴一眼,回头对我说道,“你什么时候有好吃好玩的想到分我一点就行!”
我对着姜毅丰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一旁的利水哥见了便笑了起来。
利水哥不仅懂吃油菜花,他会的东西还有很多。七月初便是我们这个瓜果之乡迎来一片硕果累累的时刻。桃树枝头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桃子,为了保证桃子的个头和甜度,一般一棵树上最终剩留的桃子数目有限,而多余则要摘下扔掉。
那年利水哥收集了好多小桃子,我很好奇这些青色硬邦邦的东西能拿来做什么?
利水哥将塑料小篮子里满满一篮的小桃子都洗干净,然后在液化气上的锅里烧水,待水烧开后,便将这些小桃子都倒入锅内,在开水中煮熟,并在锅内加入少许糖和盐。
出锅时,小桃子就不再是青色硬邦邦的那种,而是稍显褐色软软的那种,利水哥把它们摊在水泥板上暴晒,为了保证它们的干净度,他特意在底下铺了白纸,在上方罩了层纱布以防苍蝇偷袭。
两天后,我在一大罐玻璃瓶里再见到它们时,真想称呼它们为“话梅”。
“拿一个试试。”利水哥笑着催促我道。
我高兴地将魔掌伸向那些可爱的干瘪桃子,拿一个尝了一下:“嗯,不错,酸酸甜甜的,真的就是话梅。”
“喜欢就拿点回去。”利水哥说着把话梅倒在碗里递给我,“不过要快点吃掉,放不起太久。”
“好。”我欢喜地接过碗,又问了一句:“有什么是你做不来的吗?”
利水哥边旋紧玻璃罐盖头边道:“那多了去了。不过,总比你会得多。回去吧,给云弟吃的时候帮他把核剔掉,还有,碗要还回来的。”
“好。”我答应着一溜烟就跑回了家。
回家之后,我和云弟分享着这一碗美味的话梅,我对云弟说:“云弟,利水哥是不是很超人?他什么都会,做菜、洗衣、修自行车,连话梅都会做。”
云弟津津有味地吃着话梅肉,回了一句道:“好吃,好吃。”
我拍了一下他的额头道:“你除了贪吃还会什么呀!”
我手托香腮地仰望天空对自己说,利水哥这样的男孩将来一定会是很抢手的白马王子型,唉,我这个灰姑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这样的男子?
六年级开始就真的有些学业紧张的感觉了,老师们一个个都在课堂里板着个脸,英文老师MissWang上课时一生气,差点就把一个凳子给砸坏了,我们天天处在“人人自危”的情况下。而姜毅丰却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荷尔蒙高度催发。连着好几个月,他都一直让我帮他审美,这个班的班花怎么样?五年级的小妹妹里也有可人的不是?
就这样的学习态度,可想而知姜毅丰的成绩在毕业考时是不会有什么突飞猛进的时候。而我在最后一学期,日日心无旁骛地以利水哥的崇高形象为目标,天天发奋在知识的海洋里,终于在毕业考时发挥出了不错的成绩。不过,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阿兴最后的成绩竟然只与我打成平手。不应该啊,阿兴要比我聪明多了,我觉得自己再怎么发奋也没理由会追上与利水哥天资相当的阿兴。而这个谜底在我初一又与他同班之后才最终获晓。
升入初中,我和阿兴一起分到了4班,姜毅丰是2班,顾晨是8班。学校是按照小学毕业考的考分来划定学号的,因而阿兴的学号是8号,我的是9号。进入初一,男女生的界限无比清晰,老师排座位都是男生与男生同桌,女生与女生同桌,而不再是小学那会儿的男女生混座。班级里的男女生在凑完同桌之后刚好剩下一男一女,可怜的阿兴正是那中奖之人。女生玉洁不愿意和阿兴同桌,所以开学刚排定位子,她就去跟班主任说要换位置,她的眼睛近视看不清要往前调。
我当时个头矮,坐第二排,阿兴坐第四排。看着朋友有难我不能不帮,何况阿兴成绩那么好,脾气又那么好。于是,我挺身而出表示愿意与玉洁换位置,就这样我与阿兴在初中三年不仅是同班而且还是同桌。后来,学号是5号的玉洁发现阿兴的学习成绩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想要再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可是不会再给她这样机会的。
“你徒弟分在9班?”课间换好位置,我问阿兴。
“嗯。”阿兴点点头道,“就他那脑子学号能排30还真不错了。”
“你不是说他连小学毕业都成问题的吗?英文就会那26个字母。”我诧异于这样的学生还能算班级中下而不是最末。
阿兴笑着道:“你知道什么呀,毕业考试时他就坐在我后面。”
“噢。”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在他耳边低语道,“他偷看你的?”
阿兴扫了我一眼没有搭话,我轻拍他的胳膊道:“怪不得你考那么差,原来竟想着给别人偷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