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估摸着时日不远,却没问过具体哪天。
陆宴北面色微怔。
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从未跟她专门提起,并不是故意隐瞒避讳,而是觉得没必要。
那个日子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跟他以往过的每一天毫无区别。
但她既然问到,陆宴北也没打算隐瞒。
“下月十八。”
苏黎点点头,算来也就刚好一个月的时间了。
“结婚后,你就要去津南吗?”
“应该是,那边置了房产,但我也不会长时间呆在津南,可能在驻地时间更多。”
苏黎还想问,结婚后,他毒性发作怎么办。
但话到嘴边,停住了。
这话问出,好像是为了凸显自己的重要性。
“嗯,那你多保重。”
陆宴北看着她低垂的眼睫,情不自禁伸手握住她的手,深邃英俊的五官蒙上了一层忧郁和不舍。
“放心,有空我就回来看你。”
他轻声许下诺言,握着她的手缓缓收紧。
苏黎没说话,只是勾起漂亮的唇瓣,对他莞尔一笑。
***
苏黎回到家,果然像陆宴北说的这样,把秦凤云吓到了。
“黎儿,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晒成这样?”
秦凤云盯着女儿,足足愣了几秒钟,才快步上前问道。
“你这脸……都要脱皮了!”她伸手上去,准备触碰女儿的脸,但苏黎下意识躲开了。
晒伤后火辣辣的疼,她早上起来洗脸都觉得是酷刑。
张妈立在一边也紧皱眉头,担心地问:
“大小姐,督军夫人到底带你去什么地方了?怎么会晒成这样呢?日头大,出门得打伞呀!”
苏黎笑了笑,安慰道:“我去海边晒了几天,风很大,觉得挺凉快的,没想到海边太阳毒。”
“海边?”秦凤云越发吃惊,也不知相不相信。
“嗯。”苏黎捉住母亲的手,笑着安慰,“妈,放心,女儿没事,这趟出去收获多着呢!”
原本,秦凤云的注意力只在她脸上。
可现在被她握住手,异样粗糙的质感让秦凤云登时低头,又是一惊!
“你的手怎么了?受伤了?怎么弄的?这还有好多口子,你做什么了?”
苏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跟脸一样黑就不说了,虎口开裂,指腹生茧,的确难看得很。
可这原因,三言两语解释不清。
“黎儿,你老实交代,督军夫人是不是欺负你了?我就知道,这突然收你做干女儿肯定没好事!他们到底把你带去什么地方了,折磨成这样子!”
见母亲越说越激动,一副要去跟督军夫人拼命的架势,苏黎只好徒劳地安慰:
“妈,我真的没事,这次出去的确遭了些罪,但没有人刻意为难我。”
客厅里没有其它人在,张妈也靠得住,苏黎微微朝母亲倾身一些,压低声神秘小声地道:
“女儿这趟出去,是学本领去了,手上这点皮外伤是不小心留下的,没有人刻意为难。”
“学本领?!”
“嗯——”
“是我自己要求的,只有学会了本事,才能不被人欺负,才能为阿爸跟薇薇报仇!”
“报仇……”
秦凤云终于明白过来,“你要杀陆辰九!”
“嗯!”
“黎儿,你——”
知道母亲又要担心,苏黎没等她开口劝阻,便说出自己的理由:
“陆辰九丧尽天良,惨无人道,就算我不去找他,他也不会放过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主动出击。”
“可——”
“妈,你别担心,我不会鲁莽行事——况且,我身后有人相助。”
她默默递了个颜色,秦凤云像是明白了什么,但又没完全明白,依然一头雾水,一脸担忧。
不过,知道女儿做事稳健靠谱,她只好劝自己放松一些。
“黎儿,万事小心——咱苏家实在是经不住谁再出事,妈妈也只有你一个女儿……”
“妈,我会小心的!”
“嗯,那你回房休息去吧,瘦了好多,脸又晒伤……”
秦凤云看着女儿的脸,还是心疼不已。
苏黎点点头,转而回房。
只不过,脸上火辣辣的触感让她根本无心睡觉,索性又研究起中草药的功效,跑去药房配了两副方子。
一副煎完后用药汁洗脸。
一副研磨成粉,调成糊状,敷在脸上。
到了晚上,皮肤便好受许多,泛红消退,火辣感也缓解不少。
***
翌日。
苏黎一早起来刚敷完药膏,张妈便上来敲门。
“大小姐,那位山本先生的副官又来了。”
苏黎开门,闻言吃惊,“山本?”
心里狐疑,这人怎么算准了时间?她昨天才回来,今天就登门来请?
“是啊……你不在的这几天,他隔天派人来一趟!”
“有交代事情吗?”
“说让你去府上复诊。”
苏黎皱眉,只怕复诊是个幌子,山本又要逼她当什么汉语老师,留她吃饭。
不过,想到还有事得靠山本才能完成,苏黎稍稍一思量,吩咐张妈:“让那人先回去吧,就说我等会儿会去山本府上的。”
“是,大小姐。”
张妈下去了,苏黎转身回房,对着镜子看了看比昨天又好转一些的脸庞,微微皱眉。
这副模样出门虽不至于吓到人,可多少还是有点丑陋。
她想着要不要略施粉黛,遮盖一下,但拿起化妆盒她又犹豫了。
索性放回去。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她在陆宴北面前都这副模样了,去见个山本而已,还打扮什么?
丑就丑,最好把山本吓到,让他以后少了那份歪心思。
督军夫人说,山本喜欢女人穿旗袍。
苏黎就专门挑了一件西式洋装,不是隆重华丽的款式,就是日常穿搭的风格。
总之,尽量朝着普通女人打扮。
下楼,去了前厅。
却见那名副官还等着。
苏黎也明白,恐怕山本有交代,担心她不去,便让人等着,一定把她带走才行。
横竖躲不过,她利落地上车,去了山本府。
苏黎过去时,山本还在会客。
她被佣人请到后花园的一处水边凉亭,台上早已摆满了新鲜水果跟各式茶点。
微风拂面,湖水微波,这个季节,荷花还没盛开,但许多花苞已经冒出了尖尖细角,蜻蜓正围着打转儿。
阵阵荷叶清香伴随着微风送进鼻腔,沁人心脾,分外清爽。
苏黎感慨,这日本人可真是会享受。
远渡重洋来到这里,倒把日子过成了诗。
可他们的到来,却让本土的老百姓们饱受战乱,饥不饱餐,食不果腹。
愤慨间,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去看,顿时起身,“山本先生。”
山本大佐穿着军装,腰间挂着佩刀,大步威风地走过来。
看样子,她开的药效果很好。
山本一日比一日越发精神。
苏黎忍不住想,对待这日本人,是不是应该歹毒一些?
比如她在药材里多加一两味药,这人也吃不出来。
久而久之,慢慢掏空他的身体,是不是就能早点送他归西?
可,死一个山本,还会有千万个山本……
摒弃念头,她脸上继续端着笑,等山本走进凉亭。
“苏医生,实在……不好意思,有客人——耽误了。”
苏黎客气地笑着,“没关系,我正好在这儿赏荷。”
山本看向湖面,立刻说:“等……过几日,荷花开了……我再请苏医生,过来……”
苏黎顿时恨自己多嘴。
两人落座,苏黎原本还打算给山本把把脉,看看他近来身体如何。
不料山本拒绝了,开门见山地道:“苏医生,我……请你来,是,有事……要商量。”
苏黎吃惊,“山本先生找我何事?”
“是……这样的,我一位老友……他听说了苏医生,的医术……很是仰慕——
他最近筹备了,一所女子,学校,打算开设……中医课程。
他专门来找我,希望……苏医生可以答应,去做教员。”
苏黎越发吃惊。
要知道,这些年西学东渐,无数名人学者跟爱国人士全都推崇西医,批判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都是糟粕。
苏黎早两年,曾想过开设一家中医馆,将苏家世代行医积累的宝贵中医经验传承下去。
可苏泽觉得中医大势已去,并不想这样高调行事,担心惹来非议和祸端。
最后,这个想法也就不了了之。
没想到,如今还有人跟她志向一样,能理智辩证地看待流传了几千年的中医。
几乎是没有思索地,苏黎便答应下来:“可以,我很乐意。”
山本很高兴,“那我,今天就……回复蔡先生。”
“蔡先生?”苏黎疑惑,“难道是蔡培源先生?”
“正是。”
苏黎讶然。
蔡培源先生可是商界跟教育界的名人,忧国忧民,思想前瞻,受人敬仰。
苏黎没想到,自己能受到蔡先生的邀请,加入他的教育事业。
“礼拜天,蔡先生的……商会,将举办,一场慈善晚宴,为学校……开张,筹备资金——届时,苏医生也要参加——”
“慈善晚宴……那江城的达官贵人,名流商贾,都会到场的吧?”
“那是。”
苏黎不知琢磨着,笑了笑,答应:“山本先生,您放心,这件事我很乐意帮忙,慈善晚宴我也一定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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