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太后,你凭什么认定张有风不会背叛你们孤儿寡母?
他堂堂七尺男儿,凭什么听命于一个三岁小儿和不懂治国之道的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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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洛缪莹的承诺和时弈的出谋划策,祁詺川不费吹灰之力,成功说服朝中的臣子拥立太子。
太子继位在即,先帝灵堂已收,灵位入了静思堂。
洛缪莹不懂朝政大事,登基前一日,她去了静思堂,跪在三位先帝的灵位前。她没想到她会在那里遇见羽贵妃。那一刻,不再有吃醋争妒,花习习在她眼里看到深切的忧思——那是对斓瓴国、对太子和她自己不可知的未来,深深不安与惶恐。
可是她骄傲着,再苦再难,再慌再怕,她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何况眼前这人是花习习!她昂首挺胸地从花习习面前走过,目下无尘,依旧高傲得像只美丽无双的孔雀。
第一次,花习习不再觉得洛缪莹这样的姿态虚伪可笑,相反,她觉得此时的洛缪莹可敬可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风姿迷人。
花习习闭上眼,一手扶在供案,心下无悲无喜。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睁眼,轻启唇畔:“你来啦。”
“嗯。”亓官懿应了声,点了三支清香插在香炉里,眸光雅淡,却怎么也离不开摆在最前边的那块灵位。脑海里闪过往昔的场景,一幕一幕。
他听到阿承急声喊“来人”,他匆匆跑进来,抱起晕倒在供案旁的皇后,走前忍不住看阿承萧条的背影。十年隐忍,阿承恨透了靖相府。唯独留下了皇后。阿承给的理由他都懂,可直觉里,他猜想皇后将会是阿承最难堪破的劫。
皇后第二次幽禁静思堂,他查清了事情的原委,跑去找阿承。就在这间屋子的外边,他站在阿承身后,隔着窗板。听皇后一声声唤着“亓官哥哥”。事后。阿承苦笑着问他“亓官,朕冒用了你的身份,你不会怪朕吧”。
那时的他。说“不会”。
可是阿承,我是怪你的!我怪你不敢以真实的身份去陪心爱的女子,我怪你小心翼翼一点都不像平日里杀伐决断的你,我怪你。怎么能让我一个男人都为你感到心疼!
“亓官。”花习习的轻唤拉回他深陷回忆的思绪。
花习习回眸,看到他眼中来不及掩饰的悲哀。却道:“太子年幼无知,洛贵妃不善权谋。你就不怕他们母子俩成为川王操纵朝政的傀儡么?”
“怎么不怕?”亓官懿口吻微凉,“可是只有这样,才能保住阿承的皇位和江山不落入奸人之手。”
“傀儡又如何呢?阿承当初不也有权相专政吗?只要他一日为帝。斓瓴国就是他的。太子是斓瓴正统血脉,一旦登基,川王最多效仿靖相权倾朝野。而且有洛贵妃在,他再狠心也不会痛下杀手。”
花习习暗暗点头认可。如此至少能保住祁詺承的血脉:“十年隐忍,阿承可以做到,他的皇子也可以。张左相忠正耿直,他率领的直议堂会是太子最有力的后盾。”
久经沙场,俊美如亓官懿,雅致如玉的面庞也染上了风霜,清透的眼眸变得深邃,周身透着坚毅与沧桑。
重掌皇权不难,怕只怕斓瓴国等不到太子长大的那天……
花习习看到他眼中浓重的忧色,关于这一点,他们都心知肚明。
亓官懿上前,伸手探到供案下方,从暗格中取出一枚印鉴:“这是皇城的兵符,能调动所有羽林军,还有隐于闹市的皇家暗卫。”
“隐于闹市?”
“嗯。当年皇后监国,孟岩昔怂恿川王谋权夺位,阿承回来后,命我暗中培养了一批勇士,以备不时之需。素珊火焚凡灵宫后,阿承就派出他们暗中寻访他们的下落。从弥月回来,他们奉命带回皇后,可直到斓瓴弥月开战前夕都没能完成任务。大战在即,我召回这批暗卫,便让他们退隐,暗中保护金陵。”
亓官懿把印鉴递给花习习,“这几日川王的人盯我盯得紧,这枚印鉴只能托你交给洛贵妃。告诉她,一旦发觉川王有谋反倾向,先下手为强!权势和欲.望,绝对能让人六亲不认。”
“我会替你交给她。”花习习收了印鉴。亓官懿朝她恭敬地作揖施了一礼,转身离去。花习习出声叫住他,“你要离开金陵了吗?”
“嗯。”亓官懿顿步,抬眼望向皇宫上方阴沉昏暗的天空,他似乎听到了轰鸣的战鼓和铮铮马蹄,杀伐声乱,刀光剑影。
“明日太子登基后,我立即出发赶回洛城。”音落,他迈开步子,步步坚定。
“保重。”花习习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声轻喃,“一定要平安回来。”
——
三月初六,年仅不到三岁的斓瓴太子祁肃安登基为帝。昭清殿中,洛缪莹以太后的身份抱着幼帝一同听政,川王与左相张有风共同辅政。登基大典一结束,亓官懿带领一队兵马离开皇城,赶赴沙场。花习习立于角楼之上,目送他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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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九,太后洛缪莹在满城络绎不绝的流言中下嫁川王府。杜若仪亲自为她梳妆,披上火红的嫁衣。幼帝祁肃安松开绿绕的手,在她上轿前一刻抱住她迤逦的嫁衣,不肯松手。一众侍婢低着头,谁也不敢上前。
洛缪莹看了眼身旁一脸忧色的杜若仪,若是错过了良辰吉时,川王一个不高兴,她们母子可怎么办?
“皇儿。”她弯腰抱起祁肃安。
祁肃安扒着她衣襟,可怜巴巴地问:“母妃,你会回来吗?”
“会,母妃明日就回来。皇儿要听舅母和绿绕姑姑的话,你现在是斓瓴国的国主,谁都不能欺负你。”
心一横,她把祁肃安递给杜若仪,掀起轿帘坐了进去:“起轿!”满眼酸涩,她咬牙,不让泪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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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二,时弈以川王府客卿身份,在川王的安排下,正式进入朝堂。朝中大臣颇有微词,洛缪莹在杜若仪的劝说下,选择忍气吞声。
三月十五,时弈受封“长史”,位阶仅次于左相,进入直议堂。张有风气急,上书求见太后。
洛缪莹亲自上紫宸殿,祁詺川正手把手教幼帝写字,那一番温馨的场景酸涩了她的心。可是她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收敛神色,示意曹公公带幼帝下去休息。祁詺川见她来找自己,喜上眉梢。洛缪莹却冷着一脸,躲开他伸过来的手。
“怎么了?”祁詺川蹙眉。
洛缪莹怒视:“你让时弈入朝为官,我不计较。可是你让他做长史,进入直议堂,为什么不跟左相和本宫商量?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本宫?”
“我当是什么事。”祁詺川不以为意地笑笑,“就因为这点小事,你特地跑来兴师问罪?”
“小事?”洛缪莹气急攻心,“祁詺川,你别忘了当初答应过本宫什么!”
祁詺川冷下脸,“你不让时弈进直议堂,不就是因为他是我川王府出来的人!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你们能忌惮我,怕我图谋不轨,我为什么不能猜忌张有风?”
“你什么意思?”
“敢问太后,你凭什么认定张有风不会背叛你们孤儿寡母?他堂堂七尺男儿,凭什么听命于一个三岁小儿和不懂治国之道的太后?”祁詺川反问,“一个人的忠心能维持多久?前有靛国覆亡,后有本朝靖行光乱朝纲,权相乱国的例子还少么?”
他一连串的反问,直问得洛缪莹哑口无言。
“可……可是,时弈身份底细不明,让他待在直议堂,本宫不放心。”
洛缪莹思前想后,尽管觉得川王说的有理,可她仍是不放心。
“时弈身份不明?”祁詺川挑眉,眸中闪过疑惑,“你派人查他?”
“对。本宫查了他。”洛缪莹坦然承认,但她没想到现在的川王竟犀利至此,与先前的川王当真判若两人,“本宫是斓瓴太后,就要对斓瓴臣民负责。”
“查到了吗?”
“什么都查不到。”嫂嫂说,读懂一个人的眼睛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洛缪莹紧紧地盯住他的眼,只想从中看出半点信息,可惜她不是她嫂嫂,她看不懂川王。
“时弈到底是什么人?”
“他啊……”祁詺川笑着拖长了音,倾身向她靠近,附在她耳边,哑声低语,“他是岩昔啊,你的亲生哥哥,孟、岩、昔。”
洛缪莹猛地心跳一滞,瞳孔收缩。
“不可能!你骗我!”她不敢相信她听到,瞪着祁詺川。怎么可以拿她死去的哥哥说事呢!
“这可得感谢你的好大哥,洛缪璠。”
步步倒退,洛缪莹转身,不顾形象地跑出紫宸殿。
她当年是求过大哥,可是大哥说救不了啊,她也明明看到哥哥被押上了囚车。
难以置信,夹杂着深切的期盼,牵引着她来到直议堂外。偌大的直议堂,空荡荡的只有一道萧瑟的青绿色背影。
时弈转身,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朝自己靠近。躲开要摘他面具的手,时弈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
“为什么不让我看?”
“不想吓到你。”
嘶哑难听的声音,哪里像她的哥哥啊!可是,不管她承不承认,她的哥哥孟岩昔真的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