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还真是有仇必报,多一刻都不愿意等。
如果今天只有他自己上门,都不用林如海开口,林崖自然就会吩咐人大棒子把人打出去,可是四皇子楚容琪府上的长史出面,贾琏不过是个陪客,林崖就不好说话了。
即使四皇子刚刚送林崖上了死路,两边的仇怨这辈子都解不开,林家也不能明着给皇子难看。一句君臣之别就能压得林家动弹不得,只能徐徐图之。
林如海面色已经沉了下去,半晌才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平和,朗声道:“既然如此,就请进来吧,开侧门。”
贾琏不过是捐的五品,王府长史七品官,林家开侧门迎不能说错,但是长史背后是王府,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会给王府几分颜面,像这种官员私宅开正门迎接的比比皆是。林如海这样特意吩咐开侧门,显然是已经不在乎跟四皇子是否撕破脸了。
林崖知道自己不日即将远行,想起昔日四大家族和甄家联手暗算林如海那一次的凶险不免有些担心,便有心劝林如海莫要真正撕破脸。
结果他还没开口,林如海就看穿了他的意图,直接挥手止住他的话:“此等无德无节、不择手段、里通外国之人,我深为不齿,岂能奉为上宾。”
言之锵锵。说罢林如海一拂袖,面上虽然毫无怒意,眼眸却冰寒如铁,显然甄妃一系所为已经越过了林如海这个传统士大夫的底线。
林崖又何尝不是对此等叛国行径深恶痛绝。即便他与林如海还不曾说到,但蛮主虎狼之性,甄妃一系要开出什么样的筹码才能与蛮族合谋?恐怕一般的财帛都不足以打动蛮主,剩下的,也就只有土地人口了。
想起途径西北时见过的凋敝惨况,家仇国恨加在一处,林崖不由默然,林如海也不再说话,父子俩一同到见客的外厅坐下,静候上门的长史、贾琏,和那位所谓能祛邪祟的喇/嘛。
而林家的态度显然也激怒了忠安王府长史和准备来看一出大笑话的贾琏。二人进屋时脸色都十分难看,特别是贾琏,敷衍着对林如海行了个礼后不等林如海出声叫起,就自行直起身看向了林崖,眼神阴冷。
“还不曾恭喜林表弟,天降一个状元郎,不日又将成为天使,出使边塞。”
贾琏原本生的极好,只是这一会儿皮笑肉不笑的,生生把一副俊秀皮囊扭曲的露出了十分刻薄狠毒。
林崖早就跟贾琏撕破了脸,这会儿自己中了他们的毒计也根本就没指望贾琏说出什么能听的话来,听了也不恼,只回给贾琏一个客气至极的浅笑:“圣人鸿恩,天降恩德这种事情,也不是人人都能有。”
就算我这个状元不是全凭本事,总比有的人连下场都不敢强得多了。
林崖的话外音只要不是傻子都听得出来,贾琏当然不会不懂,他这次倒也不生气了。跟个将死之人又有什么气好生?
略过状元的事儿不说,光是现成的什么出使蛮部劝降隐王就够贾琏乐到明年:“林表弟忠君体国,想来是肯死而后已的。诗里是怎么说的?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明明白白指林崖要早死,说到最后一句,还重重咬着春闺二字,显然是把曾家大姑娘一起捎带上了。
贾琏还想再说,忠安王府的长史已经等的不耐烦了,直接打算了贾琏,尖着嗓子对林如海拱了拱手:“杂家给林大人请安。王爷听说林大人府上风水不好,有邪祟作怪妨碍林大人一脉的子嗣香火,特意送西边有些名气的高僧喇/嘛来为林大人做场法事。”
说着,长史就对随行的小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们会意,又从门外请进了一位斜披僧袍的僧人。虽然衣着打扮与中土僧人截然不同,面上那副虔敬超然的神色倒是殊途同归。
林如海抬了抬眼皮,连一句客套话都没说,直接将那僧人当成了空气,长史面上一僵,冷笑一声,直接就越过主人家命令僧人开始做法。
那个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妖僧胆子倒也大,估计是觉得自己有忠安亲王这样十拿九稳的嗣君做靠山在京中就可以肆意妄为了,连礼都没有对主座上的林如海行就似模似样的念起了咒语,边念边拿眼打量四周,片刻之后更是连跳带唱,手中扬着的幡幛转的人眼睛都有些花。
半晌,那僧人猛地一停,在厅内伺候的林家下人还没回过神来,他就直接高举法幡冲了出去,口中还大喊“果然是邪祟害人”。
长史和贾琏相视一笑,起身施施然跟了过去,林如海根本懒怠看这些人演戏,只是想到如果自己不去,林崖的身份还不足以压制这些宵小,才面无表情的起身,去看看他们能耍出什么花样。
谁知却有人先到一步。
今日一直在自己院子里温书习字的林崇怒气冲冲的把喇/嘛拦在了林崖的院子外头,与林崖有八分相似的面容因为愤怒涨得通红,手中甚至还攥着林如海送他的宝剑。
这把剑原本就是装饰用的,林崇年纪又小,林如海根本就没让匠人给剑开刃。此刻当不得剑用,林崇干脆就拿剑背拍人。
林如海和林崖到时,僧人半边脸都肿了,眼角还多了一丝划痕,看样子如果不是林崇身边的小厮们也个个虎视眈眈,僧人几乎要拿幡幛给林崇一下厉害的。
贾琏恶人先告状:“林家的家教,我今儿算是见识了。好心当成驴肝肺,小表弟这样的品性,也不知姑父百年之后又当如何?”
那长史也不甘于人后:“贾二爷说的很是。这样的人品,如何匹配天家金枝?”
他从小就跟在忠安王爷身边,走到哪里都是耀武扬威,今天林如海一开始就给了他没脸,现在愈发连个黄口小儿都敢下他的面子,如何能忍?竟然连当今下降公主的事儿都敢拿出来要挟人了。
林如海和林崖不约而同皱了下眉,还不等他们开口,林崇握紧剑柄又是一下狠狠打在自以为靠山来了的僧人身上。这一下比刚才重的多,僧人猝不及防,不禁痛呼出声。
再次得手,林崇也累得额头冒汗,他咬咬牙,双手握住剑柄仍旧一步不退,毫无惧色的瞪向贾琏和王府长史:“太祖皇帝金口玉言,护国寺、保国寺卫国有功,享天家香火,天下僧侣皆以二寺为首。小子不才,却知家中是在护国寺有香火供奉的。护国寺批过命格的人,此人却公然在朝廷命官家中妖言惑众,不知又是何方高僧?何处剃度?”
忠安亲王再大,还能大的过他自己的祖宗?
林崇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瞬不瞬的盯着王府长史,且看他有没有那个胆量冒犯护国寺高僧,为口口声声污蔑林崖是邪祟的僧人说话。
长史一噎,瞄了贾琏一眼想叫他开口,谁知贾琏贼得很,见话不好接压根就不看长史一眼。
林如海却着实叫林崇今日的模样惊着了。
出于私心,林如海当初确实更喜欢林崇的脾性。但几年相处下来,他对林崖的看重信任已经远远超过林崇。林崇在林家,永远像一个影子一样隐匿在他或者是林崖的身后。
就像那次贾宝玉和贾兰上门,林崇听命将人领到他面前之后一个字都没有再说过,似乎林家的风风雨雨都与他关系不大。
可是这一次,林崇态度激烈的站了出来,为了维护林崖变得像一头受伤狂怒的小兽,不在乎名誉、不考虑后果。
波澜不惊的看了林崖一眼,林如海负手站在外围,丝毫没有上前插手的打算。
林崖心中则是百味杂陈。他知道,林崇肯定是得到了消息,知道他要被派到西北送死。八年了,自从他被送去跑商之后,这是林崖第一次看到林崇愤怒的模样。
叹一口气,林崖上前几步将林崇护在身后,冷冷看向了忠安王府的长史和贾琏:“家中招待不周,还请二位莫怪。”
竟然堂而皇之的送客赶人了。
长史一噎,很想直接拂袖走人,但是东西还没有拿出来,他们如何能走?干脆就当没听到,打了个手势,竟然摆出了明闯的架势。
他这次带的人并不多,林家又摆明了不给忠安王爷面子,他已经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办好王爷交代的事儿,只是如果就这么走了,王爷的怒火并不是他能够吃罪得起的,也只有硬着头皮一试。
林崖一直盯着忠安王府的长史,这时看他要明闯,跟来的那个僧人神色也有些不对,心下更为警惕,还不等忠安王府的人动手就先带人封住了去路。
院门统共就那么大,这边不肯退步,忠安王府的人就是插翅也未必飞的进去。正僵持着,守门的小厮突然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大声禀报说是宣旨的天使来了。
众人都是一惊,跟着林崖堵门的小厮里难免有一二散了精神的,一时不察,竟然让一个小内侍找准空子钻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被抽的没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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