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老夫妻,求遍所有神灵,终于喜得贵子。夫妻二人搂着儿子,喜极而泣。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应该取一个什么名字呢?叫狗剩吗,似乎太低贱了,咱儿子可是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叫富贵吗,又家徒四壁显得言过其实。咱祖祖辈辈也没有出过一个达官贵人,要想时来运转,那也只能靠怀里这个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吮吸着手指头的宝贝儿子来光宗耀祖了。
取名字的事,愁煞了这位胸无点墨的父亲。站在门口,放眼望去,周围绿树环绕,一股碧玉般的清泉从山上飞流而下,这样的景致让他心中略有所动,咱儿子就叫山涧吧!
一锤定音,这个在襁褓里嗷嗷待哺的孩子,就有了一个既平凡又伟大的名字:山涧。说他平凡,是因为他和其他孩子一样,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说他伟大,是因为他演绎了一场跨越三生三世的绝恋。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转眼之间,山涧就长成了一个长身玉立的小伙子。他饱读诗书,学富五车,正正经经饱读诗书之余,他也偷偷地看了一些闲书。《金瓶梅》那样的书更是烂熟于心。因此,山涧比一般男孩更早慧,男男女女那一档子破事,虽然他还没有实战经验,但在他那无穷的想象里,比《金瓶梅》本身更阴暗更淫秽。
哪个少年不钟情?那位少女不怀春?这本是极为正常的现象。老子却谆谆告诫儿子,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的颜如玉遥遥无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拥得美人归?
山涧难耐青春期的煎熬,几次三番求老子为他定亲完配,但老子终是不肯,必须要山涧获取了功名才能洞房花烛。一来二去,山涧就熬成了三十来岁的大龄青年。
眼看大好年华就这样蹉跎而过,他实在是不甘心啊!等老子一命呜呼,他当家作了主,就四处求亲,但也总是高不成低不就,不管他如何降低条件,那媳妇儿依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人总是这样,感到无助的时候,就想求助于算命爻卦来指点迷津。他找到一世外高人,问他这辈子到底有没有一个媳妇。
高人掐着手指头,闭着眼睛叽哩咕噜装神弄鬼,但就是迟迟不肯说出实话。山涧急不可耐,但也不能撬开他的嘴巴强迫他说出来,他只好忍啊忍。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滋味可不好受了。
忍无可忍的时候,山涧终于失去理智,冲上前去卡着那高人的喉咙,逼他说出实情。那高人尽管可以与神鬼对话,但他的生命却与一般人同样的脆弱,为保性命,他迫于无奈泄漏了天机。
他说,肯定有。向东走,距这里一百里地,有一个村妇正在田里割麦,她身边有一个摇篮,睡在那摇篮里的小女孩,就是你的媳妇。
啊!我的媳妇那么小?等她长大,我岂不是都要老了?山涧也是想媳妇想疯了,管她多小,我也要看看我的媳妇儿,最好还能亲亲我的媳妇儿。
按照高人指点的位置,他顺利找到了那块麦田,果然,有一精壮农妇正挥舞镰刀起劲地割着麦子,收获的喜悦让她心无旁骛,她挥汗如雨一路割下去,丝毫没有察觉有不速之客到来。
山涧盯着那女孩,两眼直发楞,天!等你长大,还要等多少年啊?那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象黑葡萄,煞是可爱,她也盯着山涧看,看着看着,小嘴弯成一个漂亮的月牙儿,她冲着山涧甜甜地笑开了。
看到媳妇儿冲着自已笑,山涧不禁心潮澎湃,他伸出双手把媳妇儿抱了起来,胡子拉碴的脸贴在了媳妇儿粉嫩粉嫩的脸庞上,他无限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没等他陶醉够,那精壮的农妇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她大叫一声,挥舞着镰刀扑了过来。山涧想抱着媳妇儿逃得远远的,他要把媳妇儿一手拉扯大,等她长大了就尽快洞房花烛。
见他起了歹念,那农妇情急之下挥舞镰刀朝山涧砍了过来,山涧闪避不及,挨了一刀,但他轻伤不下火线,仍然抱着小小媳妇拚命奔逃,农妇穷追不舍,又是一刀,但这一刀却砍在了媳妇儿的额头上。顿时,媳妇儿血流如注,山涧吓得浑身直打啰嗦,他再也不敢心存妄想,丢下媳妇儿学丧家之犬落荒而逃。
看来真是命中注定,从此,山涧对媳妇一事就绝了幻想,一心求取功名。经过十几个寒署的不懈努力,终于金榜题名。
山涧文才韬略真是了得,皇帝老儿惜才如命,本想把他招为附马,但想到他那年龄又配不上如花似玉的女儿。感叹之余,就把这事当作笑话讲给皇后和公主听。未曾想,这公主却十分好奇,非要见一见这新科状元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拗不过公主,皇上只当解解闷,把山涧召来后宫一见。
这一见,公主那一颗少女之心就醒了过来。只见她媚眼如丝,望着山涧一瞬不瞬,四目交接,公主娇羞地一低头,然后急急地跑到了屏风后面欲走还休。她那和羞走犹把青梅嗅的模样,让山涧疑为天人。顿时,他也痴了呆了。
垂垂老去的山涧,怎么配得上豆蔻年华的公主?但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发生了,公主要死要活,非山涧不嫁,这也是命中注定,皇帝本来爱才,见公主自个要倾心相许,他也就顺水推舟招山涧作了附马。
洞房花烛夜,山涧用喜杖挑起了公主的红盖头。公主面目姣好,只可惜额头上有一条弯弯的刀疤。公主解释说,幼年流落民间,奶娘带到田间地头玩耍,遇上一歹人,奶娘情急之下造成的误伤。
公主的话让山涧不由大惊失色,他把公主紧紧地搂在怀里,心里百味杂陈,不由不信,千里姻缘一线牵,刀子也砍不断。
从此,山涧与公主夫唱妇随举案齐眉,男欢女爱好不得意。两个人都企求能够天长地久,但山涧却一天天衰弱下去,依然青春貌美的公主不胜悲伤,挥笔写下了如下诗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两个人情深意重,山涧气绝身亡的时候,公主痛不欲生,拔出利剑,吻颈而亡。皇帝看到活蹦乱跳的女儿倾刻间就做了黄泉路上的新鬼,顿时对山涧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他发誓不能让山涧得到善终,命禁卫军把他丢进黄河去喂王八。
是为第一世。
过了很多年很多年,公主转世为人。她的前生生于皇家,葬于皇陵,这一生自然也是生在帝王之家。长大成人之后,父皇为她招过一个附马,新婚大典的时候,附马兴奋过度,一头栽倒在红地毯上就再也没有起来。一个黄花闺女还没有挑起红盖头就做了未亡人。
父皇三宫六院佳丽三千,所生公主不计其数。一茬茬新科状元都让妹妹们招为如意郎君,公主经年累月感叹玉楼深锁多情种,清夜悠悠谁共?
人生苦短,韶华易逝,公主的眼角爬满了皱纹,眼看着青春远去,自已依然是形单影只,公主不禁悲中从来。这份悲伤无处排解,她就请求父皇允许她出去散散心。
公主只带了一个贴身的丫环。主仆二人说说笑笑在野外采花扑蝶,一路跑去,公主顿时感到心旷神怡。兴奋之余,她干脆脱掉脚上那双描龙绘凤的绣花鞋,撒开脚丫子欢叫着朝前跑去。
她这种天真无邪的小女儿情态,深深地打动了不远处的一个男子。他就是前世的山涧。这一世,他依然叫山涧。当年禁卫军把他投到黄河里,他的魂魄飘飘荡荡找不到归路,所以投生就晚了公主好多年。
山涧是遗腹子,由母亲独自把他养大,因此他有恋母情结。看到公主,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拨腿朝公主追去。前世的姻缘,今生又开始延续。
缠绵悱恻,**一刻,谁也不舍谁。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皇帝很快知道公主不守妇道红杏出墙,不禁龙颜大怒。公主给那小子作母亲都绰绰有余,这种不伦之恋是可忍孰不可忍?为了杀一儆百,山涧与公主双双成为了阶下囚。
母后苦苦哀求,总算保住了公主的性命,山涧则押赴刑场立即斩首示众。没有山涧,公主岂能独活?公主拔剑向颈,逼着父皇铙山涧不死。山涧因公主舍身相救,才得以保全了性命,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山涧被押往海南,到天涯海角充军去了。
公主终日郁郁寡欢,不久便香消玉殒。在她的遗物中,有一方素笺,上面是几句诗: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看来,公主是化蝶到天涯海角寻找她的山涧去了。
是为第二世。
又过了若干年,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公主又转世为人,她的前生尽管同样葬在皇陵,但因为盗暮猖獗,皇陵不复往日气象,公主的魂魄流落尘世,在寻常百姓家作了小家碧玉。
家有小女初长成,公主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此生虽没有锦衣玉食,但有网络,有蝈蝈相伴,她过得也相当快活,这种快活,是她前两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唯一让她不满意的是,心里好象有一块空白,等着某个人来为她填得满满的。
怀着这种期许,她来到了三月诗话。那个衣袂飘飘,姿态妩媚的女子,秋水一般的眼神在所有人的瞳孔里妖冶地滑过,哗然四起。她清冽而笑,醉生梦死的滚滚红尘中,让她完全忘却了前世给她留下的种种痛楚。这个迷得大伙七晕八素的妖媚女子,就是公主。
晕得最为强烈的人,要数在座的山涧了。他就是前两世与公主恩爱有加,但未能共白头的山涧。前世那个翩翩少年,发誓在来生要与公主同生同月生。所以,他死后只去地狱报了到,就匆匆忙忙朝阳世奔来,他跑得太快了,天不遂人愿,这一世,他又比公主早到了近二十年。
公主款款离去,神情若即若离,山涧痴痴地望着公主,一行清泪潸然而下。他感到这个女子象刻在自已的骨子里,或者说干脆就是由自已的一块肋骨雕琢而成的,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今朝一别,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相聚?想到这里,山涧心里滚过一阵尖锐的疼痛,他捂着胸口,皱着眉头,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公主伸出纤纤玉手,盈盈地握住了山涧的大手。
人到中年的山涧,额头上爬满了蚯蚓般的皱纹。这个光鲜靓丽的女子,让他感到深深的自卑。现代女子有几个不是见钱眼开的?如果我富甲一方,那还可能有这样的小娇娃来主动投怀送抱,自已终年挣扎在温饱线上,这光彩照人的女子,不会是来戏弄我的吧?
理智告诉山涧,此女是老虎,近身不得,一旦陷进去,难保不落得个尸骨无存。他感到了油煎火熬般的痛楚,万分渴望把公主拥入怀里一亲芳泽,但那该死的犬儒思想作崇,山最终没有听从心的召唤,而是冲出诗话,拔脚就逃。
他逃得过诗话,但他逃得过自已的心吗?他人是逃了出来,心却丢在了诗话,丢在了公主身边。这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让公主深深地震撼了,她的心里,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呼唤着,强烈得让她头晕目眩,此时,哪怕是拔刀相向,她也会在所不惜了,她让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情绪左右着,冲出门去,一路狂奔,朝山涧追去。
山涧的心感到了巨大的震荡,那份强烈远远胜过五月三十号的股市震荡。这份震荡不仅来源于他内心的感受,更来源于公主喊出的名字:山涧!之前,公主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她只是受到冥冥之中一种神秘力量的支使,下意识地喊出了这个名字,喊出来时,她自已也惊呆了。
他停止了奔逃的脚步,只是呆呆地望着公主。四目交接,两人浑身电击一般的颤粟起来。一切都消失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了山涧和公主,他们热情相拥,泪雨纷飞。
公主抚摸着山涧的脸颊,无限疼惜地说,你为什么要跑啊?山涧苦笑道,你这么年轻姣好,我怕配不上你啊!公主的脸上绽放了美若烟花的笑容,随口吟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这首诗,唤醒了前世今生的所有往事,同时也续写了两人生生死死不变的姻缘。
是为第三世。
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聚在山涧身旁的莺莺燕燕,付出了几多真情,那几多的真情,加起来也不如公主的展颜一笑。看到这一对璧人历经三生三世的磨难,终于走到了一起,众妹妹全都识趣地激流湧退,与山亲而不近,做兄弟,做妹妹,做干妈,做女儿,唯一不做的,就是与他生生死死共白头。
因为,生生死死共白头,是公主的专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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