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鹏山?”关遂心垂在身侧的双手狠狠收紧,用力到指尖泛白,她第一次脱口而出关鹏山的名字,而非父亲。
“这件事情东窗事发之后,尹家的工厂重创,你外公心脏病发住院。当时尹家的生意链和王家紧密相连,所以王家震怒要接触婚约。”
“王家,你是说王微澜的夫家的某个人,曾和我母亲有婚约…”
“就是王微澜死去的老公王恺。”
遂心的心一窒,她抬眼望向季漠北,“可是这些事情在桐城,这么多年,没有人提起过,一个都没有。”
“桐城不大,现在仍然风光的几个家族之间的关系也非常微妙。不过你可以将刚才所有的事情那么稍微一联系,也能猜个大半。”
“如果按照这里的说法,当初我外公将自己的钢铁厂的股份全部转给关鹏山的时候,其实是署名是给的我母亲…那么…我母亲当时才十九岁,为什么要跟比她大那么大的男人呢…”关遂心有些头疼,她摇了摇头,“虽然我想起了一些那日的事情,但是仍旧有些模糊,我记得那天关家的三兄妹也来找了我母亲,可是那么多年他们是从来不接触我们的,为什么…如果那天我母亲是想出走,又是为了什么。”
“我咨询了律师,如果你提出要从关鹏山那边拿回当初的股份,按照现在【关盛】的市价,你会分掉关鹏山将近一半的股份,远远比你当初从关鹏山那边拿到的钱多太多太多。”
“可是事情太奇怪,谁都知道关家彻底的崛起是在十年前。还有上次那条拍卖会的项链,也许我不该再去查上辈过往的那些事情。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二十年间的财富积累,也是他们关家的,尹家早就没有人了,所以其实我并没有兴趣。”关遂心将文件重新放入牛皮文件袋,纤长的手指缓缓地摩挲着袋子的边缘,“不过,我母亲的死,我没有办法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过。她真真实实地死在了我目前,我相信关家的三兄妹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关盛】现在内部动荡,高层撤换,当初四个跟关鹏山一起打江山的老懂事的三代也开始逐渐都进入公司,所以我想,不多时,关子洛也会马上进入公司,只是不知道这是分一汤羹,还是共趟一次浑水。”
关遂心转身走到花架旁,继续开始整理,“现在关奇坚权利受限,这样的做法可以预料,因为其实放眼关家,关子洛确实是最后的继承人,他们不会让薛念有机会独揽大权的。所以他们对我即将进入公司也不会有异议,甚至会刻意拉拢我。”
“你得小心关子洛。”季漠北轻叹了一声,这次回来,他总觉得关遂心又变化了些。长发服帖地披在肩头,垂眸的侧颜白皙秀致,人还是清清雅雅的,只是在谈论起关于自己母亲的时候,更加的沉稳平静。
“我与她的纠葛也不是这一两年了。其实我挺了解她的,她母亲因为我大哥在外有女人,一个千金小姐最后落得自杀,所以关子洛既高傲又自卑。我以前竟然还盼着白靳衍回头,也许是因为我的心里从不认为她爱过白靳衍,她爱的只不过是白靳衍曾经有的光环。关子洛之后一定会不断踩压我,不过也因为如此,才能让我有机会,她会是一个很大的漏洞和不安定因素。”
“关鹏山当年让你签署的文件其实应该是无效的,除去前些日子他转赠给薛念10的股份外,他现在握有【关盛】33的股权,关奇坚10,关雅琴、关熙芸和关子洛各5。白靳衍那边追得那么狠,【关盛】估计也有他8的股份了,但是那些是远远不够的。其余的股东,最大的也就10,关鹏山一直牢牢掌控【关盛】的绝对拥有权,可以说他虽然近几年放权给自己的子女,但是只要他愿意回来,也就一句话的事情。”
“可是他偏偏让我进公司,因为他觉得我比较听话,而且永远都不会知道股份的事情吧。”关遂心抬手用剪刀剪下了一支花枝,“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是什么呢。”
“你和他…”季漠北轻轻地问出,却无比后悔。
“谁?”关遂心微微侧头,眼神盈盈清澈,笑得沉静而温暖,白皙的手指上因为碰触到了花枝上的刺而多了一抹鲜红。
关遂心到【关盛】的那天,是关鹏山亲自来迎接的,薛念站在关鹏山身后,安静优雅。
她慢慢走到他们面前,浅浅微笑,“您怎么来亲自来了。”
关鹏山伸出一只手,“欢迎加入【关盛】。”
在【关盛】的日子异常繁忙,大多数是因为她没有相关的背景知识,总需要花费别人两三倍的时间去搞懂那些报表和文件。
公司里对于她这个突然空降的所谓千金小姐也并没有太多非议,她的职位不高不低,她付出了时间和精力,还有亲和,所以在两周之后,她的视线终于得到了回应。
她总是微微点头,然后报以淡然的笑。
加班到很晚的时候,她会静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的万家灯火,想起世界上还有一个跟他谈过婚姻的男人。
关遂心有时候也在想,秦靖扬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她,也许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只是无名指上那一颗小小钻戒,刻着他们两人名字的缩写。
关遂心埋头吃着饭,难得的掉丢了那份家教,看来是饿坏了。
“这么辛苦?看来不是闲职。”
“比我想象中有趣。”其实在一个商业环境中,只要你遵循公司原有的规则,就不难生存,无论你是高层还是底层。在那样安全的环境中,她可以默默观察,为什么那样一样巨大的空壳引得人如何地不择手段。
“关子洛没有为难你吧?”
关遂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像是在思考,“被你这么一提醒才发现我们的子洛小侄女这些日子来很安静。她跟我两个部门,平时确实也互相碰不到,不过居然没有什么动作,不太像她的作风。”
“听说宋楚升的女儿宋清潭就是上次被爆料的白靳衍那件事情的女主角。”
“哦,我知道,她来找过我。”关遂心又伸了筷子夹了点蔬菜,“应该挺喜欢白靳衍的。他女人缘很好。”
季漠北小心地观察了关遂心的神色,并无变化。
“你呢?重心从美国调回来了?是准备还是辅佐你那个过分活跃的弟弟,还是自己再开一片新天地。”
“一半一半。”
“季家应该没有那么多事儿吧?都是你们兄弟两个的。”
“我们大多数的子女都各自有产业和事业,而且对家族事业不是很感兴趣,除了淮南,并没有谁想接手的意思。每年安心等着收钱就好了。”
关遂心咯咯地笑了,“几代的大家族就是不同啊,看得那么开,不像这些年爆发的一些家族企业,子女争得头破血流。【关盛】的几个老董事毕竟都老了,也没什么野心了,感觉他们的子孙更加的活跃些。相比较,关家的子女确实没有他们那么出色,不过毕竟资本为大,所以那些创新者虽有心也力不足,我看也会逐渐离开这匹老马的管制了。”
她垂眸叹了声,“【关盛】在走下坡路,如果再没有一个好的领导人,那么颓势根本止不住。”
“薛念呢?”
“她异常得人心,并且真的很优秀,只是我总觉得她有所保留了。”
她吃完最后一口饭,心满意足地地舔了舔嘴唇,而后快速地站了起来,“哎呀,我得去取明天年会的旗袍。”
“我送你去?”
“不了,我一会还得回公司加班。”她穿着了保守的黑色女士西装,头发扎成了马尾,匆匆离开的样子还是小时候的模样。
季漠北看着桌上的残余,他摇了摇头,小时候的关遂心,其实大概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
关遂心从试衣间出来,这里是桐城的一间百年老店,手工也是一等一的巧。她记得小时候母亲所有的旗袍都是来自于这家店,师傅将旗袍交给她,她礼貌地接过,然后去了试衣间。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喜欢月白色的旗袍,上面绣着精致的蔷薇,很淡,却有味道。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许应该把头发盘起来,心里想着。
突然自己的长发被一双温热的大手轻轻撩起,擦过她的后颈,立即起了点点鸡皮疙瘩。
她抬头,对上了那张深邃的俊脸,一抹浅浅的笑意,“如果不是开叉得那么高,应该会更美。”
秦靖扬看着原本讶异的小脸在他话落后立即板了起来,“你……”
两人靠得太近,关遂心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移动了下身子,柔顺的长发也从他手中滑落,在空中绽开,然后又平顺地帖服在她背后。
“你怎么在这里?”
“顺道帮我妈取衣服。”
关遂心看了一眼秦靖扬手中的礼盒,识趣地点了点头。
突然气氛变得尴尬起来,这几个星期他们都没有再见过,突然再见,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那个,明天我父亲的寿宴,所以来取之前定做的旗袍,还有我爸爸定制的中山装。”
秦靖扬低着头,把她微妙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他走上了一步,去牵她的手,“陪我去吃夜宵。”
遂心的手有些微颤,她想反射性地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却被他更快一步抓在了手里。手指上的钻戒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她看到了秦靖扬眼里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