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溜儿转了好几处出租的房屋,肖克俭最终锁定了一处位于人民医院附近的院落。
从周边环境来看,这处面积约莫一百五十平的院落位置算是不错的。北临*县城主干道泗州大街,白天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南接泗水人民医院,有病没病的天天也没少人往里转悠;西面则是与一排老旧的楼房隔街相望,夜里夫妻打架叫骂的声音能在静谧的夜空里传出老远,唯有东面伫立着几所破败的老屋,稍嫌荒芜。
四方四正的院落用高高的院墙围起,推开虚掩的锈迹斑驳的铁门,便可以瞧见里面院墙中,背阴的一面爬满了尚未完全枯萎的爬山虎,视线扫过被夕阳的余晖晕染的窗棂,颇有点儿闹中取静的意思。这点让肖毅很满意。
为了儿子的安全煞费苦心的肖克俭自然也很满意。这所院子的周围人气不错,人来人往的,到处都是眼睛。一枚硬币丢在地上,连打个喷嚏的功夫都不到就会被人捡走,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出大问题的几率相对小些;并且又靠近医院,日常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就是多走几步路的事儿。
正对院门的是门脸宽敞的正房,住着房子的主人,一个喜欢抬起眼皮从瓶底厚的老花镜上面投出视线打量人的老头儿。听到肖克俭父子推门而入的声音,这个躺在一张竹制老式躺椅中沐浴着夕阳余晖的老人,缓缓取下盖在脸上的报纸,然后直起身子微微低头打量着两位“不速之客”。
“老人家贵姓啊?”肖克俭走近老人之后,便弯下身子,露出满脸的笑容询问道。
年逾古稀的老人往鼻梁上推了推眼镜,虽然随着岁月流逝,眼神是愈发不济了,但眼光却因为阅人无数而变得更加犀利。所以他能够从那一句简单的询问,微弯的身体,和真挚的笑容中,轻易地分辨出站在面前的中年人是真的尊重自己,这让他心情很好。
“免贵姓赵,喊我老赵好了!”老人也没有倚老卖老的拿乔,泛起笑容的脸上沟壑纵横,像极了田里被刚犁出的地垄。
“赵老,是这样的,我这小儿子啊,很快便要去一中上学。可是他又不想和同学一起住在宿舍,非要在外面租房子住!我是实在被烦的没辙了,只好带他四处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租。这找来找去发现啊,还是您这儿最好。外面热闹,里面又僻静,是真不错!这不,瞅见您挂在外面的租房牌子没摘,便冒昧进来问问看!”肖克俭做了好几年的生意,自然不会真的依老人家的意思喊什么“老赵”,话里话外都透着毫不虚伪做作的尊重。
早就将这对父子俩的来意猜出个七八分的老人,在听肖克俭说完之后,眼睛便瞥向稍稍落后其父一个站位的少年,没有立刻回应。
一直用眼角余光观察老人的肖毅立刻眼观鼻口观心,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像是刚过门的小媳妇儿。
老人的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落在肖毅的眼里,便让他心头一颤,暗暗说了句:“还真是人老成精!”
“西面的两间偏房原本都是空着的,其中一间租给了一个在读高中的女娃,还剩下一间,没上锁,你们要是想租,便自己进去看看。”老人对肖克俭点了点头,然后便示意两人自行去看房间。
房间不大,二十平米左右,除了一张摆在窗户位置的长腿桌,再没有其它物件。透过古拙的木格窗户,肖毅注视着那片被镀上一层金辉的爬山虎,嘴角露出微笑:“就是这儿了!”
等到谈房租的时候,老人家没有一点“包租公”的自觉,仅仅是象征性的收了一百块作为一年的房租!整个过程顺利的让人发指,让已经蓄力许久预备讨价还价的肖克俭生出一种拳击空处不着力的错觉。
一百块一年!天知道他肖克俭为了拿下这处所在给出了多少预算。虽然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以这么低的价格拿下来还是让肖克俭有点不好意思。
只是不等他红着脸想要说些什么,老人家便抛出一串钥匙,将事情定了下来。倒是肖毅有些摸着了老人家的想法,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孤身一人,但与些钱财相比,估计老人家更喜欢这个院子里多添些人气,多些年轻人的朝气。
第二天中午,父子两人便将常用家具和生活用品添置齐全,因为明天便是9月1日,新生报道领书的日子。在父子俩又忙乎了一个下午之后,终于将这间二十平米的小房间拾掇出了几分家的样子。
“爸,你就放心回去吧!明天报道,我自己一个人搞得定!”肖毅用毛巾草草地擦了擦手,再次拒绝了父亲想要陪同自己一起去学校报道的要求,开什么玩笑,自己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肖克俭也越来越搞不懂儿子了。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暑假,这小子就突然间变得懂事孝顺起来,在自己顶着毒辣的日头回来时,便会麻溜儿的打上一盆沁凉的井水,拿好毛巾等在旁边;在他母亲在厨房里炒菜时,也会抄起大蒲扇可劲儿的在旁边扇风,每每都能逗得夫妻二人眼眶泛红。
在一边享受着儿子的孝心时,两人也逐渐察觉出儿子变得越来越有主见,待人接物也透着股恰到处处的沉稳劲儿,仿佛这孩子就像是在一夜之间便成熟起来,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调皮捣蛋没心没肺的臭小子了。
“好吧!那你明天就自己去,我有时间便会来看你!这到了一中以后,你可得好好用功,别再跟以前一样吊儿郎当的,动不动就惹出祸事儿来让我给你擦屁股,听到没?”肖克俭听出了儿子的倔强,便不再勉强。想想也是,都放手他一个人在外面住宿了,能不能陪他去报道又有什么要紧呢!
“知道了!”肖毅没有半点儿的不耐烦,认真的点了点头。即便只是为了自己,他也不会虚度这来之不易的光阴。
等将父亲送走之后,已经又是一个黄昏。肖毅摸了摸肚皮,来到了早已踩过点儿的一条稍显破旧的街巷。
“刚出笼的包子诶,你看,热乎着呢!来两个?”
“棉花糖,好大的棉花糖嘞!
“猴子,老虎,想吃啥吃啥,要不要给你捏一个?
……
……
这条宽不到三丈的街巷,在刚刚日落黄昏时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摊,仅能容纳三人并排走过,四处升腾的热气裹挟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热闹非常!到了这里,连鼻子都似乎比往常更为灵敏,鼻翼轻轻翕动,便会有各种小吃的香气纷至沓来,当然其中要数地道的臭豆腐味道最为霸道,从街头到巷尾,没有哪一处能躲过它的侵略如火。
每经过一个臭豆腐摊,肖毅便会立刻捏着鼻子匆匆走过。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实在对这种被一些老饕许为无上美味的美食无感,即便味道真的鲜美绝伦,但是那种对鼻子的残忍摧残,他是真扛不住。
“这才是我的Style!”走到一处小吃摊前,肖毅低下头踅摸出一把黑乎乎的小凳子,也不仔细看看是否干净,便一屁股坐了上去:“老板,来碗面皮,多放辣,醋也多放!”
“好嘞!稍微等下,马上就好!”老板或者说是老板娘痛快地应着,手脚麻利地的将成块的面皮切成薄厚适中的条状,然后丢进一个小盆里,有条不紊的倒入浇上辣椒油等各种调料,大力搅拌均匀后便倒进了肖毅面前的碗里。
“酸辣鲜爽,又有嚼头,这才是美味啊!”重生之后的肖毅一直对这种叫做“面皮”的美食念念不忘,不止是因为这种小吃绝佳的口感,还因为那段被深埋心底的温馨过往。
“岳思云,这一世我还要不要去找你呢?”肖毅夹起最后一块面皮,鼻尖微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