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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相顾无言(2)(1 / 1)

众人皆是一片震惊之色,原来这仙门聚魂度化的阵法,竟也能变幻为如此凶残之阵。这秘法处理尸体,恐怕就是分割之后用大锅煮熟而已。刑风微微摇了摇头,继续问。

“这屋中的阵法你搬到哪里去了?还是惩罚够了,放了那几个少年?”

“够?”门保长一声冷笑,瞪着眼,脸上挂着近乎变态的笑容,“一万年也不够!我换了个地方惩罚他们而已!”

“那小屋里聚的是谁的魂魄?”

“谁?不都在水缸里吗?只是如今却被你们放跑了。该罚的还没罚完,你们仙门就是善恶不分。”

“那水缸里都是谁?”刑风并不理他的抱怨。

“你数过吗?那水缸里有多少人头?”门保长似是有些癫狂,哈哈哈狂笑着道,“是这一镇的人,一百多口,全在里面,一个不剩。哈哈哈……”

姜仙凝听着门保长疯癫的笑声,想起自己掉进人头缸里的场景,顿时胃中有些翻涌。生硬的压了压不断上涌的异物,姜仙凝低声道:“你真是疯了。”

“疯了?不是我疯了,是这世道疯了,都疯了,这一镇的人难道不是都疯了吗?”

“若是临门一镇的人都在那水缸里,如今这一户户住的又是何人?”姜仙凝不敢细想那日的门四娘到底是什么,只觉头皮阵阵发麻。

“那个是用他们皮做得皮囊人而已。里面有他们众人的魂魄。”

“众人魂魄不是在小屋里?如何又在皮囊人里?”姜仙凝一时不甚了解,迷惑了起来。

“若是只令这群恶魔魂魄受苦,便是太便宜了他们。我先做了皮囊人,将魂魄放入皮囊之中。然后布结界夜夜吓他们,同他们捉迷藏,若是被我捉住便会自皮囊里撕掉一缕魂魄放入小屋受苦。如此便是精神和魂魄皆可一同受苦,如此才算对得起他们。”

众人听的皆是唇齿发冷,自牙缝嘶嘶吸着冷气。眼前的门保长已没了适才令人同情的面容,只好似一尊邪神,阴邪冷漠。

“那琴声结界也是你布的?”

“正是,只有在幻音阵中才能操控影魔去撕他们魂魄,如今这魂魄也差不多只剩一丝,想想你们若是晚来些时日,我便能完成这全部阵法了。你们若是晚来些时日便好了。”门保长边说边摇摇头,好似错过什么大好时机,甚是遗憾。

“那些个农户家的琴棋书画,也是你叫他们学的?”

“正是,那些个无知农户毁了舒颜的琴,烧了舒颜的画,还用棋子……我不过逼他们学而已,已经算是便宜了。若是学会一样便不用撕其魂魄,如此不是很公平吗?”

“既如此,你已自己断了此案,因何还要差人叫我们来此地除鬼?”刑风道。

“并不是我叫的,你们初来之时我便说过。我因何叫你们来拆我的台?那些道士也不是我叫来的。若不是舒颜心善,不让我滥杀无辜,那些个来搅局骗钱的道士也别想全身而退,又岂是吓跑那么简单。”

门保长说完,大义凛然的站在朱砂圈中,一副任凭处置的神态盯着众人。

“道长和仙师是我遣人叫的。”林舒颜柔和的声音忽的响起。

“舒颜,你这是为何?”门保长满面疑惑。

“我不想看你一步步走入地狱,用此穷凶极恶的手段以牙还牙,便已经走错了。若是再伤及无辜,保长你还如何回头?你若是堕了无间地狱,我便是灰飞烟灭也难得安心。”

门保长闻言满眼心酸的看着林舒颜:“舒颜,你就是太心软,才会被人如此陷害如此折磨。你若是听我的……”说着,门保长忽的转头看了看姜仙凝,“你若是狠一狠心,那日夺了她的身子,我们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便再也不去报仇,我们远走高飞永不再回这是非之地。多好?只是你心太软,心太软。”

刑岳听门保长说要夺了姜仙凝身子,忽的想起之前姜仙凝的异常,心中似是有些了然,因何姜仙凝就能知晓林舒颜是个可怜之人,竟是已经暗中会过女鬼了。

“门保长,你如此做法到底是为林舒颜报仇还是只为你发泄私欲?你如此做,林舒颜难道会安心吗?适才林舒颜一力担下所有罪责,便是为了你。你若一味不回头,岂不是折辱她一番情意?”

门保长冷笑一声,却并未因此而感动:“我自是对不住舒颜,但这一镇却没有一个好人。人初入人世便罪恶缠身,恶是会代代相传的。这些人各个都不冤枉。”

说着,门保长竟又爆出一个惊天的秘密。

在门保长太祖爷那一辈上,临门镇大变之时,镇外因着镇魔除妖毁了临门镇赖以生存的临河。镇内却因着生存也厮杀起来。那时门姓暗中商讨要杀光临姓之人,占了临姓家族所有资产和良田,便于一个月圆的夜晚展开了杀戮,直杀的一条临河都染成了红色。

那时门保长的太祖爷因为与门侍卫家交好,两家儿子互认了干亲,当时门家小少爷正在临家玩,结果被门氏族人误杀。故此临老爷便把自己的儿子偷偷送去门府求门老爷让自己的儿子代替门少爷尽孝。

一晃数十年,门保长说来本是临家血脉,这些年从祖父到父亲都忍辱负重并不报仇,是因着想这门家许多代后人们也都无罪。祖上的恩怨并不该报在后人身上。

但恶人总归就是恶人,这临门中门姓一族便只是一群恶鬼。无论何时,恶总是悄然而生。林舒颜虽是因着懦弱害了自己,但那些利用她懦弱欺负她的人,杀害她的人,和那些包庇诋毁她的人,各个都是刽子手,各个都有一颗炼狱魔心。在门保长眼中亦是各个该死。

接连的故事仿若一口吞下的热馒头,另众人一时难以消化。四人一魔和一鬼,就如此静静伫立,相对无言。

“此事与我何干,因何我却要在此与你们一同为难?”许久,魑离忽的道了一句,转身走出门去。

姜仙凝也左右看看众人,轻声道:“我如今也不是仙门中人,看热闹而已。阿凝出去等。”

“我也不是少主,我也做不得主,阿凝,你等等我。”刑岳嘀咕了一句,也转身追着姜仙凝出了门去。

此时只剩刑风同那一人一鬼。刑风微微轻笑着摇了摇头。

“我家弟子在哪?”

“就在客房,在你们后面一排。”门保长闷声道。

“如今你可还有怨气?”

“杀人偿命,怨气不怨气又如何,仙师今日如何处置于我,我都毫无怨言。只求若有来生,还能遇上舒颜便好。”

刑风依旧与两人对望了一时,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竟出了大门。

众人一路无言,奔门府寻了几个弟子便回了宣武楼。一路上竟是无一人问起刑风到底如何处置的二人。

许久,几人闲聊时,刑玉瑗忽的说起:“临门之事你们处理的当真是好,听说鬼怪全都没了。只是不知因了何事,人也没了,许是因着怕鬼都搬走了吧。”

几人闻言,相互对视,皆是沉默不语。

许久,刑岳轻道:“我若是通神,便要问问东岳帝君,他这十八层地狱的恶鬼可是偷跑了出来?遗祸凡间来了?”

魑离在旁一笑:“地狱空惘,恶鬼临凡。还会有大事的!”

姜仙凝闻言心中忽的一顿,魑离所言自是众人心中所忧,那传授秘法的黑影到底是谁,并无从得知。可是佚城隐藏的影大人?可是陷害师尊的幕后之人?亦或真的是地狱跑出的恶鬼?姜仙凝轻叹一声,真是一重谜团还未破,一重谜团却又起呀。

临门之事不明不白的处理完毕后,邢家少有的安稳起来。姜仙凝住在刑府竟是少有的适意安闲。每日里同刑玉瑗学学女工,学学做饭,偶尔做两首小诗。日子过的倒当真是惬意。

刑岳也时不时前来打发无聊的时间,顺便教了姜仙凝不少稀罕玩意。

“阿凝,此前的符篆可是好用?我教你画你可喜欢?”刑岳一张圆滑的笑脸自姜仙凝窗外探了进来。

“如今我又没灵力,便是学了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低级符篆,除个坟头小鬼还行。”

“你门仙门那是上三清的符篆,需要大量灵力。我教你我们人间的灵宝符篆吧。不需要多少仙灵甚至没有仙丹的普通人也可以用。怎么样?要不要兄长教一教你?”刑岑凌调笑的说着。

姜仙凝不置可否,刑岳竟也真的教了起来。

“我知道你会抚琴,你师尊那些厉害的技艺肯定尽数教给你了,人间虽无你仙界那七弦琴,不过我们有十四弦筝琴,我还能教你人间女红,字画就算了。你师尊的字画都已经人间哪得几回闻了,我便不去现拙。”刑岑凌傲娇的笑着,“怎么样?怎么样?学不学?在人间你这样美丽的女子不会女红可是会被人笑话的。”

姜仙凝依旧不置可否,刑岳竟又真的教了起来。

……

如此玩闹的时光竟是如流水般,悄然的便过了一年。这一年姜若清并未来过宣武楼,刑风偶尔去一次云隐也只见过姜天云,说些公事,便是问到姜问曦的身体,姜天云也只是微微摇头并不作答。渐渐便是刑风去了云隐,姜仙凝也不再旁敲侧击的过问,只是淡然一笑了之。

这一日,已是来年春末,姜仙凝倚在窗边,凭栏而望。窗外一棵桃树正飘飘忽忽的洒落着淡粉色的花瓣。树下,路边皆铺了薄薄一层落英。偶尔微风吹过,一抹抹淡粉打着旋嬉戏翻飞。竟是一派安闲悠然之色。

碧痕执着一柄扫把在不远处的小路上将一地花瓣扫在一处,偏偏零落的桃花仿若一袭粉嫩的花雨,轻抚着碧痕的发丝,飘飘摇摇的飞落开去。

姜仙凝静静的欣赏着这安逸优美的景色,脸上带着一抹恬淡的笑意。窗外宛若诗画的景色,便好似姜仙凝的心,平静温婉却不知自何处飘着微风。

忽的,院门被一人重重的推开,一抹青云裹挟着一阵风吹了进来,碧痕才扫在一处的花瓣,被这一阵乱风一吹,又忽忽悠悠散了一地。

碧痕立时撑着扫把撅起了小嘴:“三少爷你跑这么快作甚?这才扫的花瓣你又给吹散了。”

刑岳转头对碧痕笑笑,也顾不上贫嘴,一阵风便跑到姜仙凝窗下。

“阿凝,有个仙门来的任务,你可要去?”

听到“仙门”二字姜仙凝心中一顿:“大……姜掌门带着吗?”

“我也不知,只是刚好路过,听大哥在说任务。好似是哪里出了恶兽。哎呀,总之你去还是不去?”刑岳有些着急,“许是立时就要走了,大哥正在安排人手,你若是去,此时便去正院候着,他们走时我们跟上便是。”

姜仙凝倚着窗,默默不语,心中有些胆怯,若是姜天云带队,倒时两两相视要以何种面目相对?

刑岳似是看出姜仙凝心中顾及:“你若是怕姜掌门便换上弟子们的青衣,混在后面谁能看见?”

一边说刑岳一边转身向院外走去,走到一半转头对姜仙凝道:“我也想将你藏上一辈子,再不理外面的恩怨,但我知道这不是你心中所想。若是想去,便去正殿偏门那等一等吧,走时我去叫你。”

说完转身出了院门,碧痕在刑岳身后轻呼道:“三少爷你真是鲁莽,才一阵风似的跑了来,没说两句话又走啦?”

刑岳并未转头,只挥挥手便消失在院门之后。碧痕还在念叨着‘花瓣还要再扫一次’。姜仙凝却紧紧咬了下唇,一时思绪有些游离。

‘仙门’二字,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好似一个久已不用的旧名,忽的被人叫出了口。算算自己自那日堕崖至此时已有两年。这两年中自己时时谨慎,小心翼翼的假装扮作沐影,但自己心中时时刻刻想念着的怎会不是‘仙门’二字?

刑岳果真还是那个刑岳甚是了解自己,只是自己却已不是从前那个自己。如今心头却是多了一个“怕”字。

姜仙凝心中犹豫不决,天人相斗。但脚步却好似并未像心里一般纠结,而是自作主张的迈开脚步,缓缓奔正院走去。

碧痕见姜仙凝魂不守舍的自自己面前走过,叫了几声都不应允,一转身竟出了院门奔前面去了。怕她出事,便远远的跟在后面。

姜仙凝一路走得有些不稳,脚下时而踉跄一步。本是不算太长的一段路,姜仙凝竟似走了一年,渐渐走近了正院,姜仙凝心中略略有些清醒,既是不想躲避便坦然面对便好。

一个转弯,姜仙凝自偏门后转了过来,面前一颗大梨树伸着长长的枝丫遮了大半个院门,此时正飘飘忽忽的下着梨花雨。

飘洒而落的花瓣雨中,自树干处站着一人。此人背对着姜仙凝,一袭白袍,头上发髻一丝不苟,背后乌黑的发丝中两条飘带随微风在花瓣雨中轻轻摆动。腰间插着一杆拂尘。仿若哪家真仙临凡。

一时间姜仙凝双腿忽的一软靠在月门之上。眼前那人,却自一片花雨中慢慢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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