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怜儿脸上沾满了沈云悠的血,她吓得惊叫一声用力地擦着自己的脸。一旁满脸沟壑的老者将她往后一推,自己则站到了沈云悠面前。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这是我们拓州县的事,你最好不要自讨没趣。”此人说话颇有气势,语气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沈云悠却只是动了一下眼皮,抬眼看了他半晌终于开口:“你真是有本事,在这乡野之地占山为王么?”
“你懂什么?”那老者怒喝一声指着小宛,声音仿佛自地狱而来,阴冷而无情:“这就是个祸害,她的父母,乃至……乃至继母,皆是因她而死。多年之前你念在她年幼已经网开一面,如今她又作孽,我如何能留她?”
“作孽的是你!”沈云悠也拔高了声音,她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愤怒同那老者说道:“她要生要死、要去哪儿,都是她自己的事。你算是什么?凭什么仗着自己年纪大便说一嘴没有道理的瞎话,如此轻易就决定别人的生死?”
那老者叫名叫尚德,是尚怜儿的亲伯父,他在拓州县德高望重,几十年没被人顶撞过。
沈云悠如此不客气,他也愣了一下,反而是王婶在人群中说了一句:“和她们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要我说,将这俩人绑上扔进河里算了。”
“你不要忘了,你当初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小宛撕下布条替沈云悠包好伤口之后忽然开口。
她说着往事,一点一点揭开王婶的伤疤:“你刚到拓州县的时候,也是不要命地往外逃,你还曾同我说过,说自己一辈子的眼泪都落在了这里,可现在呢?”
“我不过是和当年的你做了同一件事,你竟想要我的命,你当真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吗?”王婶当初是被骗到拓州县来的,她一心念着外面的家人,数次想逃走,都被抓了回来。
王婶听过她的话呆滞了一下,眼中也闪过奇怪的情绪,似乎回忆起了拓州县之外的时光。可那些记忆终究太过遥远,不过片刻,她又恢复了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的亲人都不在了,离开这里又有什么意思?再说我的日子过得很好,何必要折腾?”她回答,这么多年,王婶早已习惯了在王家的生活。如今她生的小儿子也那么大了,她早已经接受一切。
可小宛不一样,她要报仇。
她的目光落在了尚怜儿身上,此人手里还攥着手帕,似乎怕沈云悠的血脏了她的脸。
“说来可笑,你不过觉得我娘抢了你的风头,便要置她于死地,心肠这么歹毒,你就不怕遭报应吗?”小宛忽然一把抓住尚怜儿的手臂,恨不得现在就毁了她那张脸。
可方才沈云悠为她受了伤,她明白若是捅了方青那一下,便会背上人命,现在她不能再犯糊涂。
“你胡说什么!”尚怜儿尖叫一声,否认了此事。
“当初我和我娘明明能逃出这里,是你和方青叫来了一大群人,煽风点火,活生生将她打死在了田地里,你还想抵赖吗?”
时隔多年,小宛说起此事还是忍不住发抖,那日她被人拉着,亲眼看见娘亲挣扎、断气。她记得娘亲死的时候,连双眼都没有合上。
“那是她不守妇道,她活该!”尚怜儿有些心虚,她当初确实嫉妒那个女人的美貌,这才生出歹意。
“妇道?你们将她绑到这里困了数年,又有人道吗?你们也配提‘妇道’二字?”小宛激动起来,她双眼含恨指着众人:“我娘不是我害死的,她是被你们这群畜生,一下一下砸死的。”
她说着说着,忽然蹲下去大哭起来,娘亲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连个埋骨之地都没有。这群人却还过着这么好的日子、在这恶心肮脏的地方为非作歹,凭什么?
她亲娘在生她的时候便难产去世,她口中的娘亲是她的继母,那个女人是她父亲用全部家当换回来的。
拓州县常有这样的事,哪家忽然多了一个人,周围的人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些女子刚到拓州县的时候,大多也吵过闹过,可日子平稳之后,便也消停下来了。
可小宛的继母不一样,她本就已经嫁人。被绑到拓州县的时候,她的大女儿比小宛大一些,可小女儿还不满周岁,她想方设法往外逃,却都被抓了回去。
小宛的父亲是个醉鬼,稍有不如意便会拿母女俩出气。小宛那时年纪小,被打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她那继母自己也有女儿,看着她心疼,便处处护着她。
二人一直相依为命,直到她的父亲喝醉酒摔死,继母终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逃走。
小宛到现在都还记得她求继母带自己走的场景,继母也不是没有犹豫,可小宛哭着抱住她,露出了带着淤青的手腕,她终是狠不下心,带着小宛逃了。
坏事的是方青和尚怜儿,那时小宛的继母在方青的客栈里做菜赚些小钱。方青发现她逃走之后,和尚怜儿一起将事情闹大了。
拓州县一大半人追了过去,将那对母女围在中间。
方青只是要教训这二人,却没想到,尚怜儿要的是人命。
小宛的继母貌美,她来拓州县之后,尚怜儿受挫不少,她忍受不了这样的屈辱,便趁着这个机会煽动了拓州县的人。
本来那女人性子就烈,在拓州县很不受人欢迎,小宛的父亲又刚刚醉酒摔死。尚怜儿煽风点火,尚德也暗中相助,人们很快被激怒,要为小宛的父亲“讨回公道”,一个个拿上农具往那可怜的女人身上砸。
方青眼见着事情不对想要阻止,却已经晚了,那些人将自己平日的怨气全撒在了小宛的继母身上,根本不停手。
小宛本也来要被打死,是吴大娘说服众人将她留了下来,方青见她继母保不住了,立刻表示可以收留她。
小宛的继母做得一手好菜,替方青赚了不少钱,失去这棵摇钱树她当然可惜。小宛年纪虽小,可手艺已然不错,方青很清楚,将她留下自己亏不了。
“你没了娘确实可怜,可你不能不讲道理,将事情怪在大伙身上。”尚德走过去,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劝说小宛:“再说你父亲死的时候,也是大家为他寻了一块好地把人埋了。不然你们母女俩如何能处理好他的后事?你怎么连知恩图报也不懂?”
“那是他活该!”小宛脱口而出,说起来她应该庆幸,若不是那个醉鬼快将自己打死的时候失足从台阶上跌了下去,她也活不到今日。
“你们肯将他埋了,不过因为他和你们一样,都是心肠歹毒的畜生。若没有你们干涉,我一定将他的尸体扔到深山里喂狼!”她冷冰冰地戳穿了尚德伪善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