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联大厦地下车库,露西上前几步打开林肯车门,手虚遮,黎云飞矮身进入。刚想关掉车门去前面坐副驾驶位,被黎云飞叫住,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坐后面。
“黎总,不好吧?”露西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画着淡妆的脸上有些红。从台大毕业就跟随黎云飞有五年了,这是第一次被邀请一起坐,不由得她不激动。
“没事,反正从这里到济南遥墙机场还有段路,咱们瞎聊一会儿。”黎云飞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和煦如风。露西弯腰进入,局促的靠边坐了,车内空间很大,两人隔了能有一步远。
“喝点什么?”黎云飞笑吟吟的,打开冰柜的门想拿饮料,却被手疾眼快的露西抢了先,一撩额前发,回头问道,差点跟探头过来的黎云飞撞到脸。露西赶忙移开头,眼睛望向别处,脑子里一片空白。
“凉茶吧。”黎云飞瞧着女秘书的样子直想笑,露西作为自己的贴身秘书,跟自己朝夕相处五年了,第一次见她不是OL的另一面。很可爱,有些小女人的样子。
加长林肯驶过收费站进入高速,稳稳当当的向济南驶去,黎云飞跟露西一起聊着这几年的琐碎事务,当然不可避免的问道她为什么还没找男朋友。
“公司刚进入世界五百强,我们的业务也从实业转换到资本投资运作,挺忙的,就没多少心思考虑这个事了。”露西支支吾吾的,撒了一个自己都觉得蹩脚的谎言。
黎云飞喝着凉草茶,盯着不安的女秘书,半天没说话。露西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黎总,觉得黎总今天怪怪的,似乎心里有事。
“黎总,您放心,只要公司有事需要我,我绝对毫无条件的执行,不会推三阻四的。”两人静默了好一阵,最终露西耐不住,率先开了口。
“龙三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我看到他好像对你有意思,他是台湾高雄龙氏家族的长房老三,也是他们兄弟三人中最有魄力的一个,只是因为年轻,人轻狂了点,其他各方面都蛮好的。”黎云飞话及于此,没有继续说下去。露西跟随自己已久,是个通透的人,一点就明。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一向唯自己马首是瞻的露西这次没有立刻表态,说出那个“是”字,而是犹豫沉默着,低头不语。
“好了,瞧把你纠结的。我只是开个玩笑,别当真。我们露西这样的才女加美女,肯定将来要嫁给富家大少或者政界要人的,哪可能便宜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黎云飞淡淡的说完,浅笑依然,就像刚才这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黎总,我愿意。”露西抬起头来,脸上挂着身为一个秘书职业性的微笑。
“别勉强自己,这件事我就是一说。”黎云飞手抬起,想拍拍秘书的手,但是到底碍于两人的身份,悻悻的收回来。
“只要能帮助您顺利复仇,就算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是愿意的。”露西直视着黎云飞的眼睛,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的,无所顾忌和拘束的直视着。这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她明白自己只是黎云飞眼里的一枚棋子,一枚能随时救主的棋子而起。
龙三是刘北平的人,他不可能在关键事上不听刘北平的意见。而根据露西所知,黎云飞和刘北平的关系远远不像平时看起来那样的真挚友善。一朝天子一朝臣,刘北平是黎氏集团老一辈的代表,他充当的角色,就像古时的顾命大臣,监督意义大于辅佐。黎云飞想摆脱束缚,只能扶持自己的势力。
在复仇这件事上,刘北平多次的反对暴力解决,也不同意黎云飞在大陆开展事业。两人的目标一个志在美国,一个志在大陆,分歧和争执在董事会上不时发生,这一切都是露西亲眼所见的。
“谢谢你。”黎云飞的话打断了露西的思绪,那只有力的大手,最终跟自己的小手握在了一起,是那样的温暖。
凌晨的高速路上车辆稀少,透过隔音玻璃,可以看到司机正一丝不苟的开着车,汽车过了泰安,加速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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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水市东蒙县城,一剪梅正在一间出租屋里冻的瑟瑟发抖。这间租屋是以前刀疤躲事的时候常来住的,凌乱不堪。一剪梅和衣卧在那里,眼瞧着物是人非的场景,重重的打了几个喷嚏。
因为是熟客,所以不用身份证,租一垫三,三百块,屋子不足十个平方,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木板门,平顶,后窗玻璃都碎了,只得用纸糊起来,房间在顶层,一关门,阴暗闭塞,冷的像个冰窟窿。
一剪梅待到水开,哆哆嗦嗦的拔下热得快,泡上一桶方便面,蹲在地上,双手捂着方便面桶,感受那传来的丝丝温热。眼睛瞟了一眼放在旁边的车票,这是她昨天傍晚从黄牛那里买来的南下广州的火车票。
开春之后,随着打工人数增多,黄牛党又如野草般出现,往年一剪梅不屑的东西,没想到现在居然救了她的命。慨叹一声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等着,这个仇,老娘迟早要报的。”一剪梅咬牙切齿,从藏獒的嘴里,她知道了是血虫出卖自己姘头,从私家侦探那里,她得知了是秦晋出卖自己儿子的信息给红星社那帮人。
不一会儿方便面泡得了,一剪梅滋溜滋溜的吃起来,喝口汤,咂咂嘴,味道好极了。正吃着面呢,门外狭窄的走廊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继而木板门被直接撞开,向内掉落的门板掀起一股风,将方便面桶吹的歪倒,尘土迷了一剪梅的眼。
“别动,动就弄死你!”几个高大的壮汉挤进来,为首的一个将转身欲从床头柜上拿剪刀的一剪梅一脚踹到墙角,欺身上前,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一剪梅被双手反剪的提起来,动弹不得。
“唔,一剪梅是吧,我是古西,跟我们走一趟吧。”门外面一个二十郎当岁的青年站在那里,手上绑着绷带,眉眼带着邪气。他冲着众人一招手,大家裹挟着一剪梅快速离去。
匆匆跑上来的房东没敢言语,靠在走廊墙角点头哈腰,态度恭谨的不得了。他也知道警察可以糊弄,但是这群人明显混社会的,糊弄不得,看着被带走的一剪梅,心里叹了口气。
出租屋重归寂静,房东将门板拖曳出去,屋里只有几个空酒瓶子和半桶被打翻在地的泡面,一张火车票淹没在泡面汤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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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蒙一中高二五班,堵新振在晚自习下课前收到了本班班长的邀请,希望他可以赏个光去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并且想借此机会感谢他帮助班里同学获得状元辅导材料那件事。
“不好意思,我放学回家还有事,还是不去了吧?”堵新振望着班长满怀希冀的脸,有些不安,还有些受宠若惊。来到东蒙读了两年书,第一次能够被本班同学认同,这在他眼里是件了不起的事儿。可是本性懦弱的他,却在机会到来时,退缩了。
“哦,是这样啊。你看大家都去,就差你了,你可是今天第一个拒绝我的呢。”班长似笑非笑,一张脸耷拉下来。
“他妈的堵新振,别给脸不要脸,以为自己帮班里干了一件事儿就了不起了,别以为说你胖,你就喘起来了!你......。”班长身后的跟班凑上前来,指着堵新振的鼻子就开始满嘴喷粪。班长抬手制止,叹了口气,招呼大家走。
“我决定了,我去!不过我要先给张叔打个电话。”堵新振从座位上忽的站起来,对着要离开教室的人群说道。
“我们可能折腾的有点晚,明天又是星期天,没早自习,你提前跟你张叔说一声。”班长提醒了一句,转头时,脸上划过一丝阴笑。
被学习折腾的要死的学生在生日聚会上终于释放出许久的压抑,大家唱歌打拍子,猜谜扳腕子。音响开到最大,啤酒香烟都上了桌,一帮男生猛灌着堵新振,直到把他灌趴在桌子底下。
“明天没有早自习,但是第一节课照常上,大家喝尽兴了就散了吧,回去早点休息。”班长扯着嗓子吼着,跟疯掉的人干了最后一杯酒,目送大家相互扶携着离开。关上门,拍拍躺在沙发上的堵新振,见他整个人已经醉死过去。
“西哥,您托我办的事儿已经妥了,人醉得像头死猪,您来带人吧。”班长掏出手机,拨出一个无记名的号码。那边嗯了一声,挂掉电话。不消半刻,房门被敲响,几个彪形大汉挤了进来。
“喏,这是你的工钱五百块。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他会在明天回到学校准时上课的。”古西带着帽子、大墨镜,将几张红票塞进班长的手里,不咸不淡的嘱咐道。
“放心,道上的事儿我懂,我懂。”班长沾着吐沫小心翼翼的数着到手的五百块,足足三遍,心里乐成了一朵花,自己终于可以去电玩城潇洒一把了。
居民楼下一辆黑色现代启动,快速的消失在漆黑的夜里。古西瞅一眼身边醉死呓语的堵新振,给兰东拨去电话,示意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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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七,三百六十八,.......。”芝水市南坪看守所,深夜时分,暴力仓正在进行一场俯卧撑比赛,如火如荼。谢庆在水泥床上做俯卧撑,动作标准,速度超快。跟他临近的几个参赛者支撑不住,逐一退出。旁边一帮大光头兴奋的给他数着,嗷嗷直叫,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做完五百个,满身大汗的谢庆手一撑,从大通铺跳了下来,自有人给他递过毛巾和清水。将身子擦完了,接过牢头递来的奖品,是一盒黄金沂蒙山,2000年就停产的牌子,有钱也买不到的好货。
谢庆撕开封口,自己点上一根,吸一口,味道那叫一个正!眯眼回味着浓烈的烟气,一睁眼,看到众人都眼巴巴的瞧向他手里的烟,喉结耸动,狂吞口水。
“一人一根,别抢。”谢庆把烟递还给牢头,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看犯人们排着队,一脸神圣的表情从牢头手里接过烟,躲墙角抽去了。
“小三子,你的,明天出去了,找个活计,好好干,别糟践了自己这七尺身子。”牢头招呼着蹲在墙角收拾东西的小犯人,将烟盒丢给他。
小三子不住的道谢,将烟盒小心的卷了,放进行李袋的夹层。收拾完了一回头,谢庆坐到了自己身边。
“咋不抽?”谢庆问了句,变戏法似的从怀里又掏出一支黄金沂蒙山,金黄色的烟丝,分外诱人。
“俺爹爹喜欢抽烟,以前过年的时候,总喜欢买一盒黄金沂蒙山犒劳自己,一天半支,能年三十一直抽到出正月呢。”小三子黑亮亮的眼睛看向谢庆,小声的说道。
谢庆递给他烟的手僵在半空,自己的爹爹何尝不是如此。从小到大,自己跟老爹都是吵闹多过谈心,去年的中秋自己连家都没回呢。
“1058号出来,深夜提审。”监室门被突然打开,狱警的声音响起。小三子推了推谢庆,将他从回忆中推醒。
谢庆将手里未吸完的半截烟掐灭,小心的交到小三子手里,拍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