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我父亲那个事儿,你还记得不?”陈光明数落着伍学长。
“记得啊,改天就去,改天就去!”伍学长瞅一眼出租车,里面坐了一个人,冤家路窄,居然是刘校长。这里是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父亲生日,家宴,跟我去撮一顿吧。”陈光明很明显不是邀请,而是命令的口吻,直接把伍学长塞进去,自己坐在副驾驶上,招呼司机开车。
“不好吧,去的都是沾亲带故的人,我一个小屁孩去凑什么热闹?”伍学长手别在车门那里,求着饶。刘晔静静的坐在那里,目不斜视,仿佛不知道伍学长坐在自己旁边一样。
“没事儿,一回生,两回熟,我刚才看到雷冰带着小齐走了,你回家也没饭吃,还不如跟哥去蹭个饭,打打牙祭。”陈光明直言不讳,彻底断了伍学长的退路。
“别急,七喜还没上来呢!”伍学长见陈老师扒开自己手,准备关门,着急喊着。打一声呼啸,七喜飞奔而来,蹭的一下子窜进车里,带的车身一晃荡。
开车的司机四十开外,膀阔腰圆,剑眉鹰鼻。透过后视镜看到跟伍学长亲昵的七喜,不禁一愣,心里暗叹一声太像了。
“谢师傅,开车吧,你等会跟我们一桌吃完饭再走,都是自己人,别客气。我爸说了,我们父子两代都被您专车接送十多年了,这份情,算是还不起了。”陈风递给司机一盒软中,套着熟络话。
“哪有的话,我儿子两次出事,都是陈老帮忙救的,你们就是我的恩人。接送你回家是顺路捎带,不当事,应该的。要不是陈老,估计到时候我这把老骨头没人给我送终了。”谢师傅发动出租车,缓缓驶离校门口。口里千恩万谢,真心诚意。
伍学长这才注意到司机,侧头看了一眼侧脸觉得司机像极了谢庆,准确的说是谢庆像司机才对。有心想问一下,但是毕竟是初次见面,不好意思开口。
“咋了?有心事?”陈光明回过头来,瞅瞅伍学长,再看看闭目养神的刘校长,小声问道。伍学长摆摆手,低头将书包打开,搜寻着。
刘晔在这里看到伍学长心里也是一愣,不过旋即恢复正常,想想陈光明和伍学长的关系不一般,也就见怪不怪了。两人都是八零后,而伍学长明显要早熟很多,同代人之间朝夕相处,产生友情那是自然而然的事。
正闭目思考今晚该向陈老说些什么祝寿词呢,身子被人轻轻触碰几下,一睁眼,一侧头,一个大纸包出现在自己面前。伍学长对着自己笑,谦恭的笑。
“校长,这是我一朋友买的绿茶,清火宁神的,听说您最近工作繁忙,送您一包品喝一下,请收下。”伍学长大大方方的将礼物递给刘晔,让刘晔有些吃不准他想干嘛。见过送礼的,没见过这样送礼的,这明显不是按套路出牌嘛。
“不好意思,我家里有,你还是自己留着喝吧。”刘晔本能的拒绝,自己为官一年多,说实话,这是第一次有人给自己送礼。
伍学长手没动,转头看向陈光明,陈老师心领神会,帮忙打着圆场,说这就是一包茶叶的事儿,又不值三核桃俩枣的,学生一片真心,收下吧。
“这是原则问题,礼物不在多少,一概不收。”刘晔将伍学长的茶包推还回去,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伍学长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毕竟剑走偏锋的方式,不是每次都能成功。可是让他就这么放弃,心里又过不去自己那道坎儿。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你不情,我不愿。
“先收回去吧,等会再说。”陈光明关键时刻察言观色,给伍学长找了个台阶下。伍学长知道陈老师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索性借坡下驴,吃完宴请之后再送。
说话间已经到了陈老的家,院门大开,入眼处是二层苏式小洋楼,透着一股子气派和厚重。院子里停车场、花园、游泳池一应俱全,比别墅还别墅。
伍学长下车后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左瞧右看,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满眼都是新鲜。如果没记错,这是芝水市的市中心区,隔壁就是市政府大院,前后住着的都是市里一把手级别的。琼楼玉宇之间,耸立着一栋不起眼但是占地颇广的小洋楼,别有一番意境。
只这么一寻摸,伍学长就明白陈老的能量远非自己所想象的那样。恰如刘齐说的,那真是一跺脚,芝水市都要抖三抖的泰山北斗级别人物。
“好粗的大腿哦。”伍学长心里给陈老下了定义,笃定主意要抱一下了。
四人在门口换鞋,进了一楼大厅,墙壁上字画相间,客厅里各种材质的实木椅子错落有致,宛如旧时的王府,古色古香,恍如隔世。
“咱们算来的早的,其他人还没来呢,先喝一会儿茶,聊聊天。我上楼去书房叫我爸,你们随便坐。”陈光明一指茶几那边,有一个老妈子已经沏好茶叶,正在分茶。
伍学长上前坐了,不敢乱动。两世为人,这还是第一次来名人家做客,自己脑补着一些似是而非的礼节,越理越乱。
“不用紧张,陈老是个随性的人,不拘小节的。”刘晔的话响起,一副淡然。伍学长抬头望向正品茶的他,道了声谢谢。
陈光明上去没两分钟,楼梯声响,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扶着栏杆,缓缓下楼。坐着的三人赶忙起身,迎了上去。在伍学长的眼里,老人面容和蔼,未语先笑,长须飘飘,倒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陈老好。”三人异口同声。
“好,好,你们也好,都坐下吧。阿梅,把前天人家送的糕点收拾两盘端上来,给客人们尝尝,别干坐着。”陈老招呼三个人回身坐下,自己龙行虎步,腰杆绷直,对着老妈子说道。陈光明说要去帮忙,跟着一起走了。
“老师,这是学生的礼物,上世纪的石楠根烟斗,半年前在提口路文化市场淘的。我找专家鉴定过了,是好货。”刘晔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纸盒子,放到陈老面前。
“小刘有心了,这样的上好石楠根烟斗,在国内很少见。”陈老不避嫌的打开盒子,品评着。招呼端盘子出来的陈光明去拿烟丝来,要立马抽一抽。
“陈老,这是我的礼物,来的匆忙,也没细心准备。”谢师傅从怀里小心的掏出一张邮票,打开透明包装,是一张清末的龙票。
伍学长眼尖,认得这邮票跟课本上的中国第一枚邮票插画是一样的。别看谢师傅憨厚,原来人家是深藏不漏呢。
陈老带上老花镜,略一趴下身子,仔细的瞧着,没敢去碰。这东西年代久远,又是纸质的,保存至今,很难得。
“不错啊,不错,这邮票是真的。谢师傅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邮票还是自己留着吧,等小谢出来,这邮票就可以包你们一家吃穿住行无忧啦。”陈老收回目光,啧啧连声。
“这是送您的,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收回的道理。您收好了,别说见外的话。”谢师傅连忙摆手,向着伍学长这边靠了靠。陈老见他如此,也没有再勉强,只得暂时收下。
陈光明将烟丝盒拿来,递给陈老,让他自己装。自己靠着伍学长坐了,对他一挤眼,一努嘴,看向陈老。伍学长心里明白,陈老现在心情很好,可以借机提一下自己的诉求,解决一下自己跟刘校长之间的矛盾。
“陈老,我是伍学长,祝您生日快乐,健康长寿,这是我带来的礼物,给您一份,另外一份给刘校长的,可是刘校长说什么都不要。”伍学长站起身,镇定自若的说道,众人俱是一愣,还是陈老反应快,眉眼含笑,右手一压,让他先坐下。
“谢谢你了,小伙子,原来你就是伍学长啊。光明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听的我耳朵都生茧子了,没想到,真没想到,好一个少年英才。真应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陈老乐呵呵的,抽一口烟袋锅子,望向刘晔。
“自古英雄出少年。”刘晔回应道,心里一咯噔,看来伍学长已经入了陈老的法眼,受到了青睐。
“对,就是这句。我看看小伙子给我带了什么礼物,噢,原来是绿茶。小刘,你不是也喜欢喝龙井的么?既然孩子有意,那就不要寒了人家心。教育工作说白了就是跟人打交道的,是服务业,学生就是老师的饭碗,不要对自己的饭碗不上心哦。”陈老将没开包的茶叶推给刘晔,刘晔只得接了,点头称是。
伍学长心里那个乐啊,没想到这么棘手的事情,到陈老手里就跟过家家一样简单,早知道这样,自己真应该早半年来找陈老攀交情了。
陈光明轻轻肘击伍学长,那副表情摆明了就是自己已经提前跟老爷子打了预防针,而且现在来看,效果出奇的好。
“陈老,我这里还有一份计划书,您看看,是关于在学校开设义务话吧和实行营养餐制度的。这里还有一份草拟的标书,是竞标二中三食堂的。”伍学长趁热打铁,将书包打开,找寻到自己想要的,躬身递给陈老。
陈老面色和煦,笑呵呵的接了,没说啥。刘晔坐在边上,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想到伍学长能这么快学会顺杆爬,真是人至贱则无敌。
“光明啊,去复习两份放在我书桌上,我吃完饭再看。搞了这么多年教育,第一次发现还有这么多可以创新的事,小伙子,脑子有些超前了。”陈老批评着伍学长,但听起来更像是赞扬。伍学长此刻的心情只有一个字来形容——爽。
外面脚步声声,显然更多宾客前来,众人移步到客厅餐桌。陈老跟刘晔他们坐的主桌,在座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警察局的徐夜硝。陈光明陪着伍学长等人坐在副桌,几个少年公子哥,倒也规规矩矩的,礼貌的很,完全不像小说里写的那种脑残的样子。
众少年聊着天,喝着饮料和红酒,没一会就熟络了。陈光明给伍学长挨个介绍着,公子少爷衙内的,认识点,还是有好处的。
“光明,你家小丽呢,怎么没来给老爷子过寿啊?你看看你未来的泰山都来了,老婆居然没来。哈哈!”一个瘦高的眼睛男满脸坏笑,逗着陈光明。
伍学长望望那边主桌,在想哪个是陈老师未来的岳父。旁边一小学生样的小少爷满饮了一杯牛奶,拉拉伍学长的衣角,指着正在跟人拼酒的徐胖子。
“陈哥的女朋友就是徐叔叔的女儿,徐晓丽。这个他没告诉你么?”小男孩眨巴着眼睛,附在伍学长耳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