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昊才一现身，顿时满脸震惊，不知不觉，已经是泪流满面。
这位瘦小的身影扑嗵一声，跪倒在地，用他那干枯的脸颊紧紧的贴着地面，十指更是深深的抠入了泥土之中。
太久了！他离开这喧嚣热闹的尘世间已经太久了！
眼前这冻硬的泥土，这涓涓细流，这桥墩上的岩石，每一处细节对他而言，都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
沈剑心在一旁也是瞧得百感交集，像他一个人呆在女真祖地，呆在那种枯躁寂寞的世界中，也不知到底呆了多少年。
漫长的生命如果不用来经历新鲜的故事，那种活着仅仅只是活着，在沈剑心看来毫无意义。
“谢谢！谢谢你！我没有想到还有离开祖地的这一天！”凌昊那干涸的眼眶中早已经流不出泪来，但是他的感激之情，却是真挚无比的。
沈剑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说什么呢！我们是朋友！这点小事，也就是动动脑筋而已。走，我带你去街上转转，再去吃点特色的！”
两人勾肩搭背，从桥下钻了出来，沿着河岸走到了街边。
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两人乐呵呵的走在大路上。
凌昊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新鲜无比，动人至极，他好奇不住的四下张望，神情恍如隔世。
像沈剑心这种人，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会何时带给你惊喜，因为他的想法总在不断的变化，总有出人意料的惊喜。
谁能想得到，他居然把女真祖地里的一具活尸给带出来了。
而凌昊虽然已经是活尸之身，却是女真祖地之中最特殊的一个，除了没有生命体征之外，他与常人并无差异。
换而言之，历朝皇帝王侯们最想实现的愿望便是永生不死，而此刻，就在沈剑心的身边，便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沈剑心带着凌昊，来到了位于上京城南斗街拐角的一处酒肆门前。
“就是这里了！我打听过了，这里的驴肉是整个上京城最出名的。天上龙肉，地下驴肉，你可别说你没吃过哦！”沈剑心乐呵呵的笑道。
凌昊的小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虽然他的身材瘦小，模样也十分干瘪，看起来就像个缩了水的小老头似的，不过沈剑心却能感觉得到这家伙内心的单纯，和他在一起很轻松，不用想太多。
朋友之间，相交于心，想必凌昊也是这般的想法，所以才和沈剑心格外的投契。
其实两人无论吃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够从祖地出来，站在这热闹纷扰的上京城中，感受着众生的喜怒哀乐，才有种活着真好的感觉。
两人走进这家名叫阿里班驴的铺头，掀起门口的厚重布帘，一股热气腾腾的香味扑鼻而来。
“但凡这种有风味老铺子，总喜欢用创使人的姓氏来命名。像什么阿里班驴啊，苟不理包子啊，丰记包子之类的！”沈剑心笑眯眯的介绍道。
凌昊迟疑了一下，才毅然迈进了这道门槛。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这么多活人了，在女真祖地，他见得最多的全是枯骨，像这种活生生的人，一下子共聚一堂，冷不丁的还真心不适应。
见两人进店，立刻就有店小二动作麻俐的奔了过来。
“贵客两位！请问二位是坐雅座还是大堂？”店小二露出招牌式的笑容，随口问道。
沈剑心也问道：“凌兄，你想坐在哪里？”
凌昊怔了一怔，扫了一眼热火朝天的大厅。
沈剑心一见他的眼神，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我们就坐大堂里吧！”
“好咧！大堂贵客两位！里面请！”店小二飞快的瞟了一眼凌昊，喊堂的时候声音却不禁抖了一抖。
像这位店小二每天在这跑堂，可算阅人无数了，可从未见过像这样的人。
要不是对方能说话，冷不防还以为是从坟里爬出来的僵尸呢！饶是店小二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吓了一跳，所以声音才抖了抖。
沈剑心和凌昊都没有留意这种细节，也许是感知到了，却并不想在意。
店小二将两人带到了大厅东北角的廊柱后面，这里有一张小桌，毫不起眼，因为被廊柱遮挡，所以视野并不太好，而且最重要的是不容易被大厅里的其它客人注意到。
看来这家店的伙计很是精明，懂得既不得罪客人，又不影响其它客人的道理。
“坐在这里可好？”沈剑心倒是没所谓，耸耸肩，问道。
凌昊用力的点点头，连忙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不容易被人注意，又可以尽情的观察到几乎整个大堂的风光，他自然觉得最适合不过了。
“两位客官，吃点什么？”店小二一抖毛巾，手脚麻俐的替两人擦拭了桌面，笑眯眯的问道。
沈剑心看了看凌昊那瘦弱的身子，抬头道：“先切两斤酱驴肉，再来一碟卤水驴心、一碟姜汁驴唇、一碟沾水驴肝，再来一份全驴烩饼。”
“哦，差点忘了，还有你们店里最最有名的闷倒驴烧酒给我来一坛！”
沈剑心说完之后，店小二不禁暗暗咋舌，这两人虽然坐在大厅，可点菜却半点都不含糊。
只不过，这两位看起来衣衫破烂，其中一个身上还隐隐传来阵阵酸味，他们能有钱付账么？
店小二这一犹豫，沈剑心便识趣的从腰间摸出了一锭碎银，随手抛给了他。
“爷打赏你的！上菜快些！”沈剑心笑道。
有了这锭银子打底，店小二顿时喜笑颜开，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凌昊看着这名略显市侩的店小二，满眼的好奇。
沈剑心笑道：“如何？这就是寻常百姓的人生，只要有银子挣，他们就是好人，而且还挺高兴。”
凌昊点点头，又学着沈剑心的模样，端起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不一会儿，两人的桌上便陆续摆上了菜肴。
“来！凌昊兄，我先敬你一杯！”沈剑心端起了酒杯，与凌昊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碰。
两人均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吃菜！尝尝这家的手艺。”沈剑心笑道。
凌昊点点头，挟了一筷子酱驴肉，递到了嘴边，嚼了两下，吞咽入喉。
“味道如何？”沈剑心很贴心的问道。
凌昊果然是个实心眼，老老实实的皱眉道：“好像没什么味道。有些寡淡了。”
沈剑心知道他久不入人世，口味可能与众不同，连忙招手将店小二唤了过来。
“我朋友嫌你们的驴肉味道寡淡，你们有酱料么？拿些给我！”沈剑心笑道。
店小二收过了赏钱，果然勤力得很，连忙抱来了半坛子辣酱。
“客官，这是我们店里特制的辣酱，口味最是辛辣，您尝尝，要是不够，可以多加点。不过记住了，千万别加太多，这辣味根本就受不了啊！”
“我们老板早就放话了，如果有人能把这半坛辣酱一顿吃完，驴肉不收钱！”店小二信心满满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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