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清晨格外寒凉。
一睁开眼,就瞧见老君坐在一旁,手指上绕着徐徐清风,不停地朝着我吹过来。我睡得迷迷糊糊,伸手摸了摸身侧,空无一人。
“老君,晏白呢?”我将自己裹进被子,抵御着他的烦扰。
老君笑的不阴不阳,加大了手上的风势,“我怎么知道?他是睡你身边的人。”
我听着老君压抑的火气,伸出头讨好道:“老君这说的哪里话,您是这世间最有大智慧的仙了。有不清楚的,问您就对啦。”
老君眉头一挑,收了手上的风,拿眼睛斜了我几下,整个仙坐的直愣愣的。
我会意,连忙穿好衣服。站在他身后捏着他的肩膀,谄媚道:“您看您这外形,仙风道骨的,若说谁不开眼得罪了您,真是有眼无珠。”
“嗯,你这句话总算说对了。一会晏白来了,你重复给他听听。”老君心情极好的拂开我的手,向外走了几步,见我一脸呆滞,不耐烦道:“还愣着做什么?跟上。”
我战战兢兢地跟在老君身后,他走的极快,所到之处,藤蔓树枝尽散。我狐假虎威的冲着林子里的小精怪指指点点,玩的不亦乐乎。
走了多半日,才走到一处清幽之地,只一棵硕大的老榕树立在一旁,树前有一汪沸腾的泉眼。这里宁静地有些诡异,我不安的看了老君一眼,他笑的温雅,“这是地下活水,能重铸筋骨。”
“重铸?”我疑惑的试了试水温,一奔三尺远,怒道:“老君,仙人不能吃荤腥的!”
这温度,下去就熟了。
我脸上惊恐太甚,老君默了片刻,解释道:“这便是有名的融骨池,炼化新生之用。你要是想解开缚妖令,必须重生,摆脱余子生的灵力牵绊。”
余子生?
我缩在一旁,不肯下去。拽在老君的腰带上,哭哭啼啼,“老君,你把晏白叫来。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小春,你放开我。哎哎哎,别拽,你听我说,没什么事的,有我在这守着,你怕什么?”他眼珠一转,语气不善,“莫不是你嫌弃我不及晏白法力高深?”
我一抽,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身,哽咽道:“我想他。不是不信你。”
老君翻了个白眼,一把将我推入融骨池,笑的不怀好意,“这一夜以后,你就能日日与他相对,别矫情了。”
从尾巴传来剧烈的疼痛,我强撑着意识,问道:“老君,融骨都是这么疼的么?”
“哎呦,我说小春呐,融骨融骨,怎么可能不痛?你且忍忍,我给你念话本子?”老君随意的抽出一本不知哪来的话本子,念的声情并茂,还分了男女声。
我又疼又想笑,觉得自己要分裂了,连忙喊住老君。
他一个人玩的正好,见我疼的龇牙咧嘴以为我笑的狰狞,也来了兴趣,变出一个小人,唱起了戏曲。
这招倒是挺管用的。
等我再次被疼痛牵扯,发现自己腰部以下已经是森森白骨。连忙叫住老君,“老君我怎么成一堆白骨了?”
他笑的有些心虚,学着那旦角摆了个姿势,悠悠道:“融骨需先去其肉,再腐蚀其骨。日月交替,宛若新生。”
我愣在原地,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拖着白骨实在不太威风啊,又不是白骨精。我试探的问道:“老君,晏白是不是不知道你带我来融骨了?”
“咦,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老君遗憾地看着我,一张脸冷了下来,“你看看我到底是谁?”
我心下大骇,这声音分明是余子生的!
这难道是梦?我一狠心,伸手将岸上的人影一把拽入融骨池,冷道:“不管是谁,你下来尝尝这滋味。”
人影入水便化作了虚无,余子生的声音格外嚣张,“你连我的脸都看不清,还妄想逃出我的手心?一会你大可以跟着老君去融骨池,只不过……”
他的声音越飘越远,梦境却没有结束。
我一条白骨蛇,穿梭在这一方天地中,心情越来越糟。都说痛能使人清醒,这周身剧烈疼痛却不能让我回归现实。
我试探的化了人形,疼痛奇迹般的消失了。
原来这疼痛,也是梦。
我看着这寂静的天地,朝着自己手背就是一口。不得不说,真痛啊。
怀着疼痛的心情,我悠悠睁开眼,依旧瞥见老君坐在一旁,正拿着风吹我。
我怂了一下,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试探道:“老君是不是要带我去融骨池?”
他颇为欣赏的收起风,朝着我勾了勾手,“那就别磨蹭了,咱们早去早回。”
我悄悄拿出随身带的乾坤袋,掏出子陌之前准备的照妖镜,猛地朝着老君扑了过去。
老君依旧是老君,威严不可欺。
他单手捏着我的后脖颈,将我化了蛇形揣在衣袖,一路上走的飞快。我被晃得头晕,急道:“老君,不见晏白,我是不会进融骨池的。”
“扑通”一声,我尴尬的落入了融骨池。
果然,法力低微的妖是不可能威胁到仙的。
我默默地沉在池子里,趁着老君不注意,偷偷向外爬去。却听余子生的声音从背后传出,“你若再往前一步,我便烧了柳筎。”
再回头,老君不见了。
天地间只剩下余子生的声音,一遍一遍环绕在我耳边,“你是不可能摆脱我的,你死心吧。”
我看着半截白骨的身子,忍着痛再次化了人形,心中猜测被证实。
我被困在梦里了。明明被狠咬过的手背,光滑如昔。这里什么都是静止的,除了那沸腾的泉水。
大榕树的枝叶与我的发丝缠绕在一起,似在邀请我一探究竟。
我低低念了几声晏白,心里渐渐安稳下来。顺着老榕树一路爬了上去,果真在顶端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明明知道那是假的,仍是止不住的怒气上溢。
那看不清容貌的女子甜甜蜜蜜依偎在晏白的怀中,他伸手抚着她隆起的腹部,笑的温柔。
似是感应到我的愤怒,晏白朝着我的方向淡淡的皱起了眉。
凭这种把戏就想让我入魔?
我冷哼一声,径直走到所谓晏白身前,他的容貌渐渐模糊不清,似是发泄一般,我狠狠咬住了这幻影的脖颈,没有预想中的消散,温热的甜味充斥着我的口腔。
咦?我伤人了?
我惊慌失措的捂住他被我咬出的伤口,止血诀怎么也捏不拢。想我修行近两千年,从未杀生,如今一旦破戒,只能坠入魔道。
一旦入魔,与晏白再无可能。
我又惊又怕,一口心头血咳出,眼前的白雾渐渐散去。
看着眼前被我弄的伤痕累累的晏白,我认命地放弃了所有挣扎,从榕树顶上一跃而下,只愿这次也是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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