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突然愈合,徒留了地上一滩血迹来证明刚才的确发生了一起刺杀。洛子予转过身去,透过化灰快要逝去的她,他又见到了她,拿着剑刺透幻想的她,活生生的,眼角还遗留着未擦干的泪痕。幻阵破了,洛子予没有理她,独自走了,独留未央在原地失神。
为什么我会是他的心魔?
是未央执意让北宫送她入阵的,她想知道他可好不好,北宫百般劝阻无果,其实未央知道这本无妨的,既然幻阵无法将她吸入说明她心里本无心魔,旁人的幻象伤不了她,可她错了,看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幻象深深的将云水簪刺进他的体内,未央同洛子予一样,受伤了。
去往魔宫的一路上,洛子予和未央甚少交流。北宫侧面询问多次她在幻阵里到底看到了什么,可未央怎么也不说,三个人的行程陷入一点点尴尬。
到达魔宫的时间正值伏龙的接任大典,事先未央已暗自去魔宫各处打探过了,并没能感应到祭月的下落。洛子予因之前受伤,所以没有和伏龙正面碰撞,三人只是远远察看着。
“神将,那人是谁,看起来不像是魔族中人。”
洛子予随未央所指看过去,并未回答,北宫上前说道:“那是魔族非道的大儿子杼离。”,洛子予微微看了北宫一眼,只是很短,下一秒他就将目光收回。
杼离着一身纯白轻袍,头发随意披散着,凤眼半睁,轻薄身姿半倚,浑然天成的一股倦意,没有半星邪气,看上去似一慵懒的神仙。自伏龙逼宫借助一戴面具之人的力量大败他之后,他就一直被伏龙软禁在这魔宫幽处,今日伏龙接任大典,说是邀兄长前来同庆,尽兄弟情谊,杼离心里却明白的很,今日便是要处置他了。
“兄长,他日实现我魔族大业还得多靠兄长扶持。”
伏龙从高位直径向他走来,貌似恭敬的敬他一盏酒,却在语气里暴露了几丝得意嘲笑。
杼离懒得抬眼看他的样子,仰天大笑两声,拿起酒盅,向地上洒了一道,懒散的回答道:“你该谢的应是父王才对。”
伏龙的表情似僵住了,随后也将杯里的酒水一倒而尽,不再惺惺作态,冷冷说道:“听说白折地里最近动荡不堪,还得劳烦兄长即日启程驻守白折为我分忧啊。”
杼离浅笑一声,起身,顺了顺衣袖,转身离去。
“伏龙居然没有杀他,那白折地是什么地方?”未央疑问道。
洛子予回答道:“伏龙虽然得到王位,但杼离手里握着的兵力依旧不敢小觑,所以伏龙暂时还不敢动他。那白折地是他们魔界流放犯人或者已废之人的荒凉之地。”
北宫进而补充道:“伏龙是想把他流放在外然后再逐步分解他的势力,我说未央你跟着碧瑶上仙这么久,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到底学了些什么?”。
北宫打趣着,拿着折扇轻轻叩了一下未央的脑袋。
”哎呀!”未央摸摸脑袋,看看洛子予,又看看北宫靖轩羞愧的说道:“你怎么也跟段汲枫一样欺负我。”
“好好好,我的错。”,北宫赔笑,帮着未央揉揉脑袋。
平静半响,未央突然拉起北宫的袖子,焦急的说道:“哎哎哎,嗜血蝶!”
未央瞪大眼睛,手指指向杼离的方向,看着嗜血蝶慢慢朝杼离飞去,杼离把玩了片刻,竟然随着嗜血蝶向着未央他们走来。
“你的嗜血蝶怎么什么人都勾搭啊,他过来了,怎么办啊?”,未央神色紧张,向北宫抱怨着,北宫一脸无奈,表示它可能是看上别人长的好看了,搞不好这只嗜血蝶就是只母的呢。
杼离在离他们三步的距离处停下了,对着洛子予慵懒的行了个礼,寻到洛子予身后的未央,笑道:“果然是你这丫头,我这记性还算是好使,我赠你的嗜血蝶居然还能记得我这第一任主人啊。”
“我?你赠我的?”,未央听着杼离的话,一头雾水。
“你义父亦邪最近对你可好?这么大的姑娘了可不会再偷偷躲起来哭鼻子了吧。”
“你在说些什么呀?”,杼离一副跟她之前相识的模样让未央更加迷茫了。
“怎么?你,”
杼离刚想说,却被洛子予打断了。
“杼离殿下认错人了。”,洛子予走到未央杼离的中间,看似不经意的再次将未央护在身后。杼离抓抓脑袋,恍然大悟般拍了自己的额头,说道:“是我冒犯了,那丫头虽然不属于魔道之人,却也不像这位姑娘带有仙气的,哎,几百年未见,那丫头叫什么来着?”
杼离自言自语的离开,并未理睬洛子予此刻异样的神情变化,自己就这样走远了,突然又定住脚步回头大叫道:“哎,我记起来了,那丫头是叫夕颜!”。
洛子予心里像是被谁狠狠揪了一下,以致于他能清晰的察觉到片刻呼吸因为那个名字而禁止。
“你介意我的身份?”,夕颜颤抖的声线,决绝的眼神,消瘦的身姿在洛子予的记忆里像洪水猛兽般袭来,血是那般单纯的红,如同单纯的她,也如同她单纯的死去,这一切明明应该与他无关的……
杼离如释重负洒脱的走了,留洛子予笔挺的在原地站着,北宫靖轩看着他僵直的背脊,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听到未央在他身边呼唤,北宫不知道自己是在怜悯谁,或许是洛子予,或许是未央,又或许是自己……
洛子予回过神,低声问道:“感应到了吗?”,此间并未回头去看未央。
未央低声回答道:“没有,不过神将你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们先回天界吧,你的身体为重啊。”
“北宫神君,劳烦你带她回去。”
北宫靖轩平静的问道:“那神将呢?”
“我有点事想要弄清楚。”
洛子予说完,飞身朝着魔宫离去。北宫知道他此去的目的,不禁在心底蔑笑着,直到未央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
“北宫你知道吗,我在神将的幻境里看到了我自己,你说这代表什么呢?”
亦邪正在自己寝宫研究阵术,一声剑啸,随之进来一身的黑影,洛子予淡然的立于亦邪身后。亦邪似早有预料,没有显出丝毫惊色,笑道:“幻阵乃结我毕生之所学,神将这么快就破了我的阵法,亦邪惶恐。”
洛子予未说话,将收囊幻阵的那只匣子放于旁侧的桌上。亦邪回头,为洛子予添上了一盏茶,道:“神将此番前来不为取我性命,怕也不是单纯来还我物件的吧,亦邪有什么可以帮到神将的吗?”
“问一个人。”
“谁?”
“夕颜。”
亦邪停下手中的动作,茶温刚好,阵阵茶香溢出,亦邪闭眼,自饮一盏,缓缓开口道:“不知神将想要问些什么呢?”
“夕颜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世间除了神魔,还有一种便是人。神将猜的没错,夕颜她就是一个长在魔宫里的人,她不是神,可她又有什么错呢?错就错在,你们神族太瞧不起其他人!”
洛子予没有反驳,这是事实,虽然神族口口声声说着万物众生皆为平等,可自古神族的心脉就流淌着藐视其他的血液,因为曾经一统三界的只有神。洛子予纤细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只茶杯,浅饮半盏,等着他继续说。
其实这世间是无法单纯用神人魔来区分众人的,世界之大,亦邪就是其中的一个异类。亦邪出生时是独眼,皮肤黑的发紫,三岁依旧不能言语。他不太能记清楚自己的生身父母各自是谁,他只清楚他们一个是魔,另一个却是人。他出生后再没见过他的父亲,母亲却因为生了一个怪胎被全村人嘲笑指责。贫困,歧视,殴打,这些终于将他母亲打垮,他还不到四岁,她的母亲将他丢弃到了化尸林。
亦邪庆幸,他体内留着魔族的血,不然将近半月无水无粮的日子里自己早被化尸林里的精怪吸食干净了。奇迹般还不到四岁的孩子学会了自己求生,他啃食化尸林里残留下来妖怪神仙或者人的尸体,白天吸食树汁,他同兽般的生存了五年。九岁的时候,他偶然走到了魔界,像他这样的人,没被人类接受,同样也没被魔接受。
叽笑,趋殴再一次充斥了亦邪生活,九年时光,在同龄人中,本该无忧无虑灿烂明媚,可是对于亦邪来说却是煎熬之极乃至不堪忍受。
亦邪睁眼,看到的全是别人的指指点点,放开捂住耳朵的手,听到的全是讥讽的话语。亦邪不禁觉得冷,从出生至今,他从未感觉到温暖。当负重达到极限,亦邪选择爆发!疯狂的爆发!
他如兽般生活了五年,没学过正统的一招一式却练就了一口撕咬的本领,也是他生存的本领。他一怒之下将魔族一家有些许地位的公子咬伤,伤者整只胳膊露出了森森白骨,血汗淋漓。
他们要将这个怪胎处死,**丢入化尸林里。捕捉他的过程非常顺利,因为他从头到尾就没有反抗,倒显得异常温顺。这个怪胎被横架在木台之上,闭眼微笑,他想:终于要结束了,他的一生终于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