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远处传来“呜——”的一声的长鸣,经久不息,仿佛现代的汽笛声响。吹号的人肺活量够大的。
阿香和谢文俊听着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人却脸上露出喜色。
“这是收工的号子。”
说着他慢吞吞的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脸上带着笑,“说明有一船货装完或者卸完了。”
他顿了顿说道,“从河床到这里有一段距离,那帮人走过来还要一会。他们完事,我就要开工咯!”
说着他瞥了一眼阿香冒着热气的锅,又使劲的嗅了嗅空气。
“嗯,真香咧,鼻头都要掉了!走了走了,等会再聊!你们也准备准备吧,说不定你们会很忙,忙不过来呢!”
说完和他来的时候一样,缩缩脖子,搓着手,一抖一抖的小跳步着离开了。
“我们该做什么准备?”谢文俊问。
阿香瞅瞅喷着热气的骨肉茶,又看看飘出香味的炖肉。
“就等着。”
就卖两种东西,实在没什么好准备的了。
远处,刚才来和他们套近乎那个摊主大声的和炒菜卖酒的摊主说话,“老肖,你今晚生意很好啊,都没见你停下来过!”
老肖就着滋滋响的油锅,拖着长调子大声的应着。
“一般一般,哪天不这样?新来的他们卖什么的呀?”他毫不避讳阿香他们听见。
“卖饼和茶的。”
“卖饼还差不多。茶?谁大半夜还吃那个?”他的声音宏亮,在这空旷的路边听得格外清晰。
那人也大声的回答,“难说!说不定人家的东西受欢迎,你我都要早早收摊呢!”
老肖笑道,“老何,酸溜溜的呀?过了啊!生意嘛,一个人哪里做得完的?再说,这种天气,早收摊回家钻被窝也好。”
“原来过来烤火的摊主姓何呀。”阿香垂着眼皮淡淡的想,“这话就分明是当老好人说给我听的了。”
老何没再接话,响亮的吹起了小口哨,十分惬意的模样。看来小日子过得挺舒心的,小生意应该也做得不错。
阿香轻哼,实在忍不住嘀咕:“同行如劲敌,老祖宗真是说对了。讨论得那么大声,故意让我们听见的吗?也不怕口水飙进锅里,客人不满!”
谢文俊扯扯阿香的衣袖,劝道:“人家先来的,我们插了进来,会抢了他们的生意,人家不满是人之常情。”
阿香翻了个白眼,“知道。我只是不爽。跑过来时那么热乎劲,转身就阴阳怪气的。”
谢文俊笑着安抚她:“和气生财。”
“知道。我没想去招惹人。”
阿香把炖肉的锅端到骨肉茶的火堆旁,在原来的鼎锅灶上放上铁筛,放了6个饼上去加热。
“今晚能卖完这几个饼,再能卖十多碗茶,我就知足了。今晚的主要任务是来了解这些人的口味,就当来做市场调查好了。”
谢文俊闻言,一本正经的安慰她,“会好卖的,肯定会大卖。”
阿香俯身指指他的鼻尖,“你呀,对姐嘴巴甜没用,等下对客人嘴巴甜才好!”
谢文俊嘴巴开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阿香见状摇摇头,“逗你呢!有姐招呼人,你帮忙盛茶就行。”
这小子跟熟悉的人还有些话的,对着陌生人,完全一个闷葫芦,指望他招呼客人,难。
谢文俊低着头往火堆里添柴火,姐弟两个不再说话。
正在这时,阿香眼尖的看见河边方向的路口出现了几个人影,三三两两的,看来就是码头的工人了。
她难掩心中的兴奋,低声道,“快看,来了来了!”
谢文俊揭了揭眼皮,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等人走近了,老何扯着嗓门,大声招呼,“各位想吃些什么呀?天气冷,来碗热汤面舒服舒服怎么样?诶,牛大哥,今晚回来得早啊!想吃什么?”
他的摊位和老肖的摊位挨着,阿香在他们对面路边,三家形成的是品字形格局。从河口的方向来说,老何是第一家,位置是最有利的。
码头工人被他一招呼,有几个人果然都在他摊位前停下来了,团团的围上去。
“给我来二两小面,素的就行!”
“你又吃素的呀?赚了钱不舍得吃,你留着下崽呀?”这人嗓门特别大,声音却不好听,像破锣嗓子,语气又冲,听得人十分不舒服。
被嘲笑的牛振却用忍耐的声音回答,“老婆今天给我带饭,做了肉,我被油腻着了。”
破锣嗓子还不消停,继续嘲笑,“得了吧,就你平时饭菜的油水,油花星子都不见,能腻着?”
这种话十分伤人的。
这个时代不比现代以吃素为荣,而是以吃肉为荣。能吃得上肉就是有钱有能力的意思。归根结底,关系到面子问题。
老何也知道这个理,连忙插画道,“晚饭吃了肉,要不现在就加个鸡蛋?”
牛振道:“不用了,吃太多我怕睡不着。我本来今晚不想吃夜宵的呢。”
这就是穷人装饱像,为了面子死撑着。明眼人识相的就不会再撩拨下去,然而破锣嗓子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他用十分不屑的声音说:“我看你就是抠,装什么饱?”
有人劝道:“过分了啊,老六。你不抠你请我们吃啊!”
有人附和,“就是,你请客,我撑死了也捧场!”
破锣嗓子哼得很大声,“你们比我赚得多,凭什么我请客啊?何师傅,要三两面,加混沌,加肉。”
有个年老的声音道:“大吃犹如豪赌,老六你悠着点吧。钱多了放口袋里会咬人呀?”
老何摊主却又趁机问,“你老哥要些什么呀?要不也来一碗面?三两加鸡蛋?”
“素,我今晚也吃素。”那老哥故意说得铿锵有力,就是说给破锣嗓子听的。
破锣嗓子很不爽,带着不屑,却又夹着几分得意劲。
“你们就抠吧。人生在世,有了钱不吃干什么?辛辛苦苦那么努力赚钱,还委屈肚子?我和你们不同,我有了钱就得大吃特吃,管他娘的什么以后。皇帝老子都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
这话说得好像自己是个大款一样,同行的人却没人搭理他了,各自找座位坐下。
老何忙碌起来,高声唱道,“三碗面,两个三两,一个加混沌和肉!你们先坐,马上就好!”
他话音落下,好事的破锣嗓子又劲劲的跟他搭腔了。
“诶,老何,你对面又来一个抢你生意哦。”
老何这下故作大方了。
“嗨,各卖各自的,有什么抢不抢的。他们不来,你们也不见得天天来我这家吃呀。他们来了,你们不也是在我这吃吗?有什么影响?还不是便宜的你们,让你们多一家选择!”
嗬,这大肚能容的样子,还真让人肃然起敬呀,要是没看见他刚才酸溜溜的模样的话。
破锣嗓子问:“我记得,这地方是你最先来摆的吧?现在越来越热闹了哈!”
老何没有回答,倒是有个码头工人搭腔。
“现在的三家最先的是何师傅的面摊,但他不是最早的。我记得最早的是个老头,好久没来了,应该不干了吧?他家的面地道,有嚼劲,好吃。还怪想念的。”
何师傅一边煮面,一边干笑夸奖。“你这位师傅记性倒好。”
破锣嗓子又问,“新来的卖些什么呀?”
“怎么,面加混沌加肉还不够你吃呀?”同来的一个工人酸酸的讽刺。
老年工人又劝说,“你还年轻,节约些吧,到时攒钱娶个媳妇,好好孝敬你那寡妇娘。”
破锣嗓子不耐烦的站起来,“知道啦,我又不是饭桶。我就是去看看卖什么。”
一个人猥琐的笑道:“由着他去吧。对面有个女人呢。人家馋的不是嘴,而是别的地方。”
一群人听了,吃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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