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用具齐全,桌椅俱全,但都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材。
见识过梁宅和沈园的熏风,甚至觉得这个屋子有些寒酸。
正对门有一张方形木桌,似乎是吃饭用的,非常简朴。
饭桌后面的墙壁上,挂了一幅观音像,虽然熏风对于这类知识研究不深。
但是甫一看到菩萨怀中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她就能明白,画上的,是送子观音。
这倒是和镜灵对孩子的执念相吻合。
屋子左侧有一间用蓝色扎染花布隔出来的里屋。
柯宝指了指里屋的方向,声音很小:“镜子就在那间屋子里。”
看着那扎染花布,熏风微微抿唇。
找到镜子就能找到镜灵,但是找到镜灵还得想办法对付她。
让熏风有些担心的是,这镜灵似乎不太好对付。
熏风转身对着柯宝嘱咐了几句小心之类的话,便拿着降魔剑,小心翼翼地挑开了扎染布帘。
眉头轻皱,这里屋不大,一眼就能望穿,根本没有灵体的影子。
“没人”熏风抿唇。
她扫了一圈屋内的陈设,确实和柯宝说的一样,有婴儿床、熏笼、柜子、和一个榆木妆台
镜灵生前并不富贵,却是一个精致,又或者说向往精致的女人。
视线缓缓落到位于床和柜子中间的雕花铜镜上。
熏风眼睛眯了眯,这就是她在言语然家劈开的那面镜子。
“柜子里也没有人。”
柜门被柯宝拉开,发出一声挠心的“嘎吱——”声。
熏风微微蹙眉,偏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木柜,心绪微动,恐怕还是得从镜子入手。
她盯着铜镜中自己的倒影,略微思索,会不会这面镜子后面也是一个空间。
或许镜灵挟持了言氏母女,匿身在这镜子后面的空间里?
很有可能,熏风犹豫了几秒还是朝着镜子缓缓伸出了手,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试试再说。
指尖触到镜子的时候,坚硬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熏风的脑神经,告诉她,这似乎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熏风眯了眯眼,理智告诉她,不可能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难道得把它劈开才行?
眸底浮起一丝凉意,刚起劈开镜子这个想法的瞬间,镜中浮起一个小小的金色的光点。
“咻——”地一下,光点朝着熏风飞来。
顿时眉心传来一点滚烫的感觉,记忆便涌来了。
怨灵背后,往往都有一段哀怨的过往。
粉扇生于贫苦人家。
她出生时,正值村里的合欢花盛放。
毛绒绒的粉白相间的花朵摇曳在枝头,就像是一把把展开的粉色小扇子,粉扇的爹娘便给她起名叫粉扇。
粉扇出生后几年,她的爹娘又生下了两个弟弟。
粉扇她爹在外做长工,工钱只够家里人饥一餐饱一餐地勉强度日。
六岁那年,粉扇家里来了一个妇人,那个妇人有点胖,用粉扇阿娘的话来说,是福相。
她眯笑着眼,拉着粉扇左一圈又一圈地看,啧啧叫好。
妇人拿了两袋米,一贯铜钱放在桌子上。
又随手拿了个糖饼递给粉扇,让粉扇和她走。
起初粉扇是不愿的,只是听爹爹对她说:“家里没有米养一个不带把的,你同这个大娘走了,以后家里和你都有吃的,你还白得一个婆家。”
粉扇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又看了看泪眼婆娑的母亲和母亲怀里饿得直哭的弟弟,用童稚的声音问道:“爹爹是要把粉扇卖了么?”
闻言,粉扇父亲的脸色变得铁青,绷着嘴角看着粉扇,看得粉扇缩了缩弱小的躯体。
“哎,这不是卖,你算是嫁给我家刘达做媳妇儿啦。”
妇人眯笑着眼,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被脸上的肉挤成一条线。
她摸了摸粉扇的头:“你和大娘走,等你长大了就做大娘的儿媳妇儿,大娘不会亏待你。”
粉扇吸了吸鼻子,鼻头红红的。
她晃晃荡荡地迈着一双小腿,走到母亲身边。
粉扇扯着母亲那不知道打了几层补丁的衣袖,讷讷道:“阿娘,我走了,弟弟会有吃的么?”
母亲闻言哭泣不止,连同怀中的弟弟也嗷嗷大哭起来。
一旁的妇人则拿着个小帕子挥舞着,笑着圆场。
“哎哟,有的有的。”
她指着有些发黑的木桌,一脸和蔼:“喏,这些都是吃的,够吃两三个月了。”
粉扇看着桌上的米,眨了眨眼睛:“只要弟弟们有米吃,粉扇去哪里都可以。”
就这样粉扇被带到了一个“稍微富裕”的人家。
然而这并不能解决粉扇饱一顿饥一顿的状态。
那个妇人原是一只笑面虎,粉扇小小年纪便开始在刘家做苦工。
天不亮就要开始煮粥,夜深还得照顾比自己小半岁的刘达,哄他睡觉。
粉扇很累,但是想到弟弟们有饭吃,便咬咬牙坚持着活下去,因为她的辛苦是有意义的。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粉扇到了十六岁。
那个时候,女孩十六岁左右便算是成年,她和刘达便这样在一起了。
本来以为日子会这样一天天熬过去,累点便累点罢,她自我安慰道,女人不都是这样熬过来的么。
那时候起,粉扇开始盼望着能有一个儿子,这样,或许日子会好一些罢。
却不想命运给她开了一个大玩笑,让她知道生活还可以更苦。
那一年,刘达染上了赌,家里日趋困难,好巧不巧,同年,粉扇的家糟了蝗灾。
地里颗粒无收,刘家彻底没了希望。
粉扇谨小慎微,就怕惹得本就不高兴的婆婆更加不高兴,然后得到一顿训斥或是一顿打。
眼看着家里的粮越来越少,米缸也快见底了。
粉扇开始每天在外挖野菜。
记得那天,天空灰蒙蒙的,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粉扇拎着一个装着野菜的篮子回到家中。
进门就见家里来了一个穿着花布衣服的女人。
粉扇看着婆婆对自己笑,有些疑惑还有些胆怯。
自从来到刘家以后,婆婆便很少对着她笑。
“粉扇啊,你和刘达圆房已经两年了。”
婆婆笑着,脸上的肥肉跟着抖了一抖。
“两年你连个子儿都没给刘家留下,今年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刘家也养不起闲人了”
闲人?粉扇的眸子里有一丝愤恨闪过,什么叫闲人,她为刘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做的事情比牛多,吃的还不如一只猫儿。
就因为她没有生出孩子,就算闲人么?
粉扇扫了眼穿花布衣服的女人,忽然想起自己被父亲卖给刘家时的样子,心里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什么意思?”粉扇抬头定定看着婆婆,声音颤抖:“你要把我卖给窑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