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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及笄礼(1 / 1)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

自从及笄礼时间定下之后,已经过了三月有余了。

纪启顺端坐在镜台前,看到阳光从身后的窗棂中透进屋内,轻柔的覆在黄铜镀的镜面上,耀得满目光亮。唯有她逆光的身影在镜面中央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看不清眉目。

带有薄茧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镜面,似乎想要藉此触碰到镜中那个眉目模糊的人影。指尖稍顿间,修长的手掌整个都贴上了镜面,金属的冰凉触感便蓦地穿透了血肉骨皮。

她一动不动的保持着这个姿势,就这样静静的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静谧味道几乎将她衬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的玉像时,她倏然将手收回袖里,不知是在对谁说:“且进来吧。”

却听殿门“嘎吱”一声的被人推开。一只豆绿色的布鞋小心翼翼的踏进来,然后是另一只,正是穿着翠色宫装的绿央。她手上捧着一个木案,其上放着套蜜合色的采衣。

她行至纪启顺身后六尺处停了下来,轻声道:“殿下,这是奉冕局杨姑姑送来的,只是现在时辰尚早,不知殿下您……”

纪启顺笑了笑,道:“先梳头吧。”

绿央低声应是,将木案放到一边的低柜上,然后挽了袖子拿起镜台前的黄杨木梳,轻轻梳过纪启顺的一头黑发。她一边手下不停,一边叙道:“殿下,奴婢方才去准备早膳的时候,看到外头好大的阵仗呢。”

纪启顺漫不经心的听着她的话,时不时“恩”一声就当做回应。眼神却又落在了镜面上。因为绿央站在她身后为她梳头的原因,窗外的阳光俱被她的身影遮去了。镜面中的人影,终于清晰了起来。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人自然也面无表情的瞪着她。她看着自己犹带稚气的脸忍不住笑了笑,她摸着自己脸想:到底有多少年没有照过镜子了呢?居然连自己长什么样都有点模糊了。

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绿央已经利落的给她挽了一个双鬟髻,正开了妆奁挑着里头的首饰。

纪启顺把眼神从镜面上收回,不咸不淡道:“不用首饰了,反正一会儿也要拆掉的,何必费那等心思。”

绿央自然不肯,劝道:“若是旁的人也就罢了,殿下如此身份要是什么都不戴,恐惹人非议。”

纪启顺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有理,那便依你。”

绿央应了声是,她知道纪启顺不喜欢华丽、繁复之物,便只挑了两支素淡的首饰给纪启顺簪上。这些首饰都是几日前中宫遣薄柿送来的,不然的话纪启顺这种常年道髻木簪的人哪里会有首饰这种东西呢?

纪启顺从镜中打量着绿央的一举一动,在心中满意的点了点头。三个月前中宫将及笄之事和她商量过后,她便从披香殿搬出回到了含章宫。此乃纪氏百年传承下的规矩——纪家的女儿在笄礼前都要在闺房中沐浴焚香、斋戒三月。

因担心卫贵嫔身边无人,所以她只带走了绿央这个小宫人。其实原本她可以谁都不带,毕竟她自己打理自己也没什么问题。但是想到卫贵嫔现在身边只有燕支顶事,所以她特地将绿央带到身边,用这三个月的时间亲自教导她。

一方面是之前就看得出来燕支有意培养这个小丫头,另一方面则是她想试试看绿央:一则试试她背后会不会有别的妃嫔,二则是想看看这个小丫头到底心性如何,要是满心都是荣华富贵之类的,那及笄礼后也不必回披香宫了。

幸而,经过三个月的时间,可以看得出来绿央心性还是不错的。对钱财什么的不能说是不在意,但也没在意到会卖主求荣的程度。而且三个月下来,也没有因为这样乏味的日子而心浮气躁,可以看得出来她到底也是沉稳的。

收回神思,纪启顺站起身、展开双臂示意绿央为自己更衣。对方有些意外的眨了眨眼睛,一边拿起一边的棉质采衣,一边道:“难得殿下要奴婢更衣呢。”

她笑着调侃道:“今天是及笄礼的正日子了,就难得享受一回罢,再不享受恐怕以后都没这样的好机会了。”

绿央笑着为她正了正衣襟,道:“怎么会呢?只要殿下想,奴婢就算是一日伺候殿下更衣十次都是愿意的。”

纪启顺复又跪坐在镜台前,看着镜中穿采衣、双鬟髻的自己,只觉得这身衣服、打扮将她衬得更稚气了些。只是她长得太高了些,反而与脸上的稚气有些违和了。

她叹着气,站了起来问道:“绿央,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绿央回答了时间,又问道,“方才殿下为什么叹气?”

纪启顺自然不可能老实回答,只是笑着调侃:“一叹,离及笄礼还有好些时光不知该如何打发才好;二叹,等待的时光都白白的浪费了;三叹,我们闲话这些时间早膳还摆上来。”

绿央耳根一红,忙不迭的欠身请罪:“奴婢这就去拿早膳。”

因为及笄礼要到巳时才开始,所以纪启顺这顿朝食吃的是慢之又慢,几乎是在数米粒一样。磨蹭着吃完了早饭,她又令绿央将琴与琴谱拿来。

就这样消磨了许多时光,直到绿央开口提醒:“殿下,还有三刻钟的时间便要巳时了,不如先移步云光殿吧?”

纪启顺这才抚平颤动的琴弦,漫不经心的点头:“去罢。”

云光殿是宫中举办筵席时专用的宫殿,主要安排各个朝官的妻女在此摆宴。然而距离云光殿不远的临华殿,便是朝官们摆宴之处了。

此次纪启顺的及笄礼,不光邀请了朝官们的妻女,连大臣们都一一来了。是以云光殿、临华殿两座专门摆宴的宫殿都是坐满了人。以往的公主们哪里有这等待遇?怨不得绿央会说阵仗大。

趁着命妇们还在椒房殿拜见皇后,纪启顺先进了云光殿的侧店等待及笄礼的开始。之后绿央曾偷偷的溜去正殿看了看,又偷偷溜回来,绘声绘色的形容着殿里热闹的样子。

大约是纪启顺没有露出新奇的神色,令绿央觉得有些泄气,所以一贯喜欢说话的绿央也闭起嘴安静了好长的一段时间。过了一刻钟,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殿下。”

纪启顺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道:“怎么?”

绿央扁了扁嘴:“殿下紧张吗?”

纪启顺眨眨眼:“你紧张?”

对方忙摆手,语气急促的像是心虚:“没有没有,就是有点兴奋。”

纪启顺忍不住笑了:“为什呢?”

绿央圆溜溜的眼睛几乎在放光:“刚刚奴婢到正殿里看到那么多的贵人,每个人都穿着华服美裳、发髻上的头面首饰也都是精巧的不得了!可他们都是来贺殿下及笄的啊!这么一想奴婢就忍不住兴奋起来了……”

纪启顺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额角,道:“这有什么,每个公主都有这么一遭的。光这样就兴奋了?真是刚夸你沉稳,你就调皮给我看。”

绿央反驳道:“不是的!刚刚来云光殿的时候殿下坐在厌翟里头没看到,奴婢在外头走着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前头的临华殿里已经有好多大人到了呢!旁的殿下们,可没殿下这么厉害。”

纪启顺刚想说什么,外头就响起了编钟的悠扬乐声。她点了点绿央的小脑瓜,站起身来道:“出去罢。”

走进正殿,果然如同绿央说得那般热闹。

她的视线掠过大殿两边的命妇、大家小姐们,最后落在坐在上首的两个女子身上。左边的妇人长相端丽、神态端庄优雅,正是中宫。右边的少妇面若银盘五官秀丽柔美、腹部高高隆起,正是卫贵嫔!

饶是纪启顺都愣了愣,她之前只猜到卫贵嫔定然会来,却没想到卫贵嫔会坐于上首和中宫一起主持及笄礼。虽然担忧卫贵嫔会太过操劳,但也因此松了一口气。中宫是个再谨慎不过的人,在这样的场面上自然不会加害卫贵嫔,不然也太明显了些。不光不会加害卫贵嫔,还会小心的护着她,以免有人栽赃嫁祸。

在旁人看来纪启顺并无异样,只有在她身边的绿央才能感受到那几乎转瞬即逝的一顿。

她踏着悠扬清婉的乐声,慢步至大殿中央的坐席上,向着殿中观礼的命妇们拱手一揖。随即踏上坐席,端坐其上。

这场及笄礼的赞者是三公主纪晗,在纪启顺帮她拒绝了远嫁的婚事后,得到了一门据说很不错的婚事,是以她对纪启顺十分感激。被纪启顺邀请作为这场及笄礼的赞者后,更是一口就应下了。

纪晗穿着一件牙色的袄儿,里头系着弹墨裙,腰上束的是湘妃色的绦带。挽着雅致的百合髻,其上的首饰无一不是顶精巧的物件。她徐徐从西阶下走来,腰间所配的玉质禁步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却丝毫未发出声音。

春慢将她的袖子挽起,然后她走到西阶下的彩釉瓷盆前洗了洗手,这才走到她身边来。她将纪启顺的双鬟髻拆散,用梳子梳顺她的头发后,把梳子放在了坐席的南侧。

然后便见东阶下一位穿水红色八幅湘裙的少妇在盆中稍微洗了洗手,用细软的布巾拭干双手,行至纪启顺面前停下。

她是大公主“纪筠”,早些年纪启顺还没回来的时候,便已经出嫁了,夫家上下都是翰林中的文臣,也算得上是满门清贵了。大约是这些年过得舒心的原因,她看起来比以前丰腴不少,更添了许多以往没有的动人光彩。

她面含笑意的朗声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说罢,她端正的跪坐在纪启顺身后,拾起牛角梳了梳。

担任有司的,是魏帝身边的一位名唤“云亭”的御前女官。长得很是斯文秀气,比之其他宫人更多了些书卷气。她捧着描绘精致的漆案走到纪筠身边,漆案上是一套藕色的襦裙并发笄、罗帕等物。

纪筠利落的给纪启顺挽了一个抛家髻,取过漆案上的发笄绾在髻上。随即起身徐徐离开,循着原路回到东阶下。纪晗走上前,为她正了正笄。

纪启顺这才站起身来,殿内众女宾都欠身作礼。

事罢,她这才带着手捧漆案的纪晗回到偏殿。

才走出众人视线,纪晗就将漆案给了绿央,一边还低声抱怨:“四妹妹,也就是你能让我甘心受这罪了。若是别人,哼、就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干啊,当真无聊!”

纪启顺迅速的换上襦裙,忙中还要抽出空来回答纪昀:“你就别抱怨了,好歹你还能走动几步,我却只能坐着一动不动。”几句话说完,竟然已经换完了衣服,她将罗帕佩于身上,又扶了扶发髻。这才松口气似的,吩咐绿央倒茶来。

纪晗瞪着一双妙目,低低的叫道:“你居然还有空喝茶?”

纪启顺抿了口茶水,道:“怎么没空?我换衣服这么快,剩下的时间还不能允我歇一歇?”

纪晗却看不得她如此悠闲,连声催促她出去。于是纪启顺才沾上座榻没多久,便又匆匆与纪晗一道进了殿内。

她慢步行至殿中央,郑重的对着上首的卫贵嫔以及中宫行礼,以谢养育之恩。然后起身行至坐席前,面东而坐。

纪筠洗过手后,行至纪启顺身前朗声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话毕,纪晗走上前来取下她髻上的发笄。有司走上前手上依旧捧着一个漆案,这次漆案上的是一件胭色的云锦曲裾深衣,以及几只镶珠嵌玉的金簪,俱是华贵大气的样子。

纪筠将金簪绾上她的发髻,纪晗从有司手中接过漆案。纪启顺站起身之时,殿内众宾客再次欠身作礼相送。

在偏殿换上曲裾深衣后,纪启顺又与纪晗一道出来。对着作为正宾的纪筠深深一礼,随后便又端坐席上。

纪筠花瓣似的八幅湘裙再次映入眼帘,纪启顺的眼神落在远处的天际上,耳边回荡的是纪筠的柔和的声音:“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不用看她也知道,有司又捧来了一个漆案,定然是一件极尽繁复华丽的织锦大袖衫,其上更有金丝银线所绣的仙鹤云纹。也定然有一尊白玉的钗冠,上嵌宝石几颗,观之耀目非常。

并不是她能够未卜先知,而是这些衣物早已经试过多遍,是以此刻她并不觉得兴奋,而是觉得无聊得很。待到纪筠为她戴上了玉冠、众宾客行礼之后,她便同拿了大袖衫的纪晗一道回了偏殿。

这次就不是换套衣服那么方便了。

首先光是这件大袖衫就穿起来就有些麻烦,而且还要先待绿央给她迅速的梳妆一番。但见绿央早就将一众瓶瓶罐罐准备好了,旁边还放了好几只金翠花钿,乃是用来衬这大袖衫的。

纪启顺闻到那股脂粉味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张口就想拒绝。

却听纪晗笑道:“妹妹可别和我说用不惯这些脂脂粉粉,这可不是用不用的惯的问题。及笄礼不比平时,若是此时你还不装点一番,只恐多嘴多舌的人到处嚼舌根子呢。”

纪启顺只得无奈的叹息一声,点点头示意绿央尽管来吧。在脸上各处都沾满了脂粉味儿后,绿央终于罢了手。

她有些怔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怎么看怎么不自在。并不是不好看,反而是好看得不像她了。她抿了抿唇,镜中那个面似芙蓉的女孩也跟着抿了抿嘴唇。她眨眨眼,镜里的人也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纪启顺鲜明的感受到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视线在镜上转了一圈后,定格在那对墨般的修眉上。眉梢微微扬起的弧度,满是不羁与英气。虽然在绿央、纪晗等人看来,这对眉毛破坏了“芙蓉如面柳如眉”的美好画卷。

但是纪启顺却对此十分满意,因为现在她的脸上也只有这对眉毛是她自己的了。

而后绿央又在髻上绾上了那几只金翠花钿,纪启顺不太适应脖子上的异常巨大的重量,僵着一张脸道:“能不能取几个下来?”

纪晗又笑话她:“四妹莫要说笑,你这算是少的呢。二姐及笄那会儿头上的首饰足足是你的两倍,人家可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啊。莫说二姐,就是我及笄时头上的首饰也比你多好几样呢。你要是再摘,也太寒碜了。”

纪启顺苦笑一声:“惭愧惭愧,竟不知姐姐们都是巾帼英雄。”

听出她话音中的调侃,纪晗猛地一拍她的后颈道:“快快出去,叫外头的人等急了看母亲怎么罚你!”她口中的母亲自然是中宫。

回到正殿后,她再次深深的向着上首的卫贵嫔行礼。

卫贵嫔与中宫等人都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因为第三拜应当是向天地而拜。

正当卫贵嫔等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那位担任有司云亭便行至纪启顺身前,对她深深一礼后,并未置醴而是转身便往殿外行去。纪启顺轻弹广袖,与云亭一道缓步出了云光殿。

然而席间的几位高官的夫人,却似乎早有预料一般,都无甚反应。

三公主纪晗和大公主纪筠,也都是一副意料之内的表情。

见此,中宫与卫贵嫔虽然俱是奇怪,但也都还是摆出了一副淡然的表情。

云光殿外的玉阶上不知何时已经铺上了一层柔软厚实的地毯,纪启顺请提裙摆拾阶而下。远处的桃花林中忽的掀起一阵春风,带着早春特有的凛冽气味和桃花的清软香气,拂过她的面颊。

她轻轻抚平飘飞的衣袂,扶着云亭的手上了厌翟,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厌翟便停下了。她下了地,就看到面前这座巍峨的大殿,上头横着一副牌匾。上书三个工整端肃的大字——临华殿。

云亭温声道:“陛下怕是已经等了许久了,殿下请往这边来。

纪启顺抿着嘴点了点头,淡声道:“有劳姑姑。”

云亭在前头引路,纪启顺一路不紧不慢的跟着。行至殿前,就看到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宦官持着拂尘、穿着一身酱色的簇新袍子,笑盈盈的与她们见礼,看着就挺讨喜的。只是眉目间,似乎很有点怵纪启顺。

纪启顺不太习惯面上的胭脂,便半抿着嘴想了想,忽然脑中豁亮:是了!不就是之前闯宫的时候那个报信的小宦官嘛!她刚想起来,又在心里啧了一声:当时就觉得这人眼熟的很,现在倒有点头绪了。

于是便自然而然的开口问道:“这位中贵人有些面善,不知可是曾经见过?”

那小宦官恭敬道:“六年前曾经奉安大人的命,去弘文馆寻过一次殿下。”

纪启顺心道果然如此,口中则客气道:“倒是巧的很,还请中贵人为我通传一声。”

对方恭敬的应了声诺,扬声唱道:“四殿下纪启顺,求见!”

倾俄,里头就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冗长的划入耳中:“宣,四殿下纪启顺觐见——”自然是安立的声音。

临华殿大殿的两旁与云光殿一般无二的摆满了席案,每个食案后头都有一位官袍的朝臣端坐着,着飞鱼服的商少羽自然也在此列。

就在安立扬声宣纪启顺入内的时候,几乎殿中所有人的都转过目光,想要看看这位修道的四殿下到底长成个什么模样。

先踏进来的是一只五彩云霞履,轻轻带起翻飞的裙角。比起其他闺秀快步走禁步都不会响一下相比,这位四殿下走起路来简直可以用惊涛骇浪来形容了。不少朝官都这么想着。

但是当另一只五彩云霞履也踏进来后,所有人都忘记了之前的想法。她的步子一点都不小,确实是如他们方才所想的那样惊涛骇浪,但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她的礼数不对。

因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看着纪启顺,看着她从殿门一路往内行去。就连曾经与纪启顺有过两面之缘的商少羽都瞪着眼睛,不错眼珠的盯着她猛瞧。

她身着盛装、面上画着飞霞妆,虽然面容都被脂粉描绘的分外艳丽耀目。但是正如她那对英气的眉毛那样,她洒脱磊落的一身英气到底没有被华服淹没,反被这身打扮衬托得愈发傲然凌人、气势昂然!

商少羽被她这身惊人的气势唬得吸了口凉气,不由得轻声喃喃道:“前朝的那位女帝也不过如此罢?”话出了口,他才猛然回神,小心的看了一圈周边的臣子们,见他们都还沉浸在震惊中,这才小心的抹了抹额上的冷汗。

也并非是席间的朝臣们太过没见识,只不过是他们成日里见到的女子,无一不是柔顺可人的性子。就算再利落的女子,面对丈夫中也有柔情的时候。是以第一次见到纪启顺这般的女子,免不了大吃一惊。

纪启顺傲然立于殿上,将席间众人的神色俱收眼底。虽面上还是端肃凛然的样子,但心中却不由笑叹:幸而他们未曾到过蓬丘,不然岂不是得吓死。

她左掌覆于右掌之上、举手加额,躬身行礼、双手齐眉至身直。

一边郑重行礼,一边朗声道:“儿,纪启顺见过父亲。”

端坐龙椅的魏帝挥袖命她起身,又对着下头点了点头。便见席间走出一位蟒袍的中年男子,眉宇间气质儒雅,竟是翰林学士、当朝大儒林请让!也是大公主的公爹。

他手捧醴酒行至纪启顺面前,朗声祝辞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竟是在此处又将方才断了的及笄礼继续了下去,只是正宾的身份已经大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玉石之别。

纪启顺从他手中接过酒盏、深揖一礼,对方则轻轻欠身作为回礼。她将杯中酒往地上撒了些许,做为祭酒,随后酒杯轻触嘴唇全了礼数。

云亭又捧来一个漆案,上有米饭一小碗。纪启顺现将酒杯放在漆案上,又用玉箸夹了一筷子饭吃下。随后便行至西阶下,面朝南立定。

接下来便是及笄礼的最后一礼——取字。

纪启顺的表字柳随波早就取好了的,但是这会儿过场还是要走的。

便听上头的魏帝终于开了金口,声音在大殿中显得愈发宏大郑重:“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子循甫。”

纪启顺肃道:“子循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魏帝又在上头说了一长串话,大意就是训诫她往后要如何如不能如何如何。纪启顺在下头只管应答:“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而后只听魏帝话音一转,连口气都欣慰不少:“吾儿子循,天资不可多得也。曾在仙山求道,而今学成归来朕心甚慰……”后头一大堆话,都是些皇家用烂了的夸耀之词。一大堆繁丽的辞藻后,终于道出了真意——

“今邻邦蠢蠢欲动,乃至危及吾国。现授尔国师之职,不日领兵出征,望尔不负朕意!”

纪启顺肃容稽首:“臣,遵禀。”

魏帝抚掌赞道:“好!不愧是天家儿女!”说着亲自提了一柄古朴的宝剑下了龙椅,将剑交给她道:“此乃朕少时征战常用之剑,现在赠与子循!若有人敢违反子循之令,你便用此剑将他就地正法!”

纪启顺双手接过剑,又是深深一礼,道:“是。”

魏帝一挥袖,安立便捧了一个漆案行至他二人身边,上头赫然是一件绛色的战袍以及一套银亮的胄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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