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精与孙悟空战了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两人都脱出身来,青牛精大笑:“果然好功夫!
小的们!”
青牛精用点钢枪一示意,众小妖便冲上去将孙悟空围住。
当然,这当中并不包括张麟,他正缩在门后面,因怕人瞧见,便隐了身形。
忽然想起尊者交代的盒子,正巧青牛精不在洞中,他便回去取了盒子,放在青牛精床榻上。
再回来的时候,正瞧见那金刚琢明晃晃地抛在空中,一下子将大圣的金箍棒套了去,如同变戏法一般,落在青牛精手中。
张麟不由一惊,大圣的棒子可不是一般人拿得动的,这青牛精还真有些本事。
孙悟空失了兵器,暗叫不好,一个筋斗翻出去离了金兜山。
青牛精得了金箍棒,很是高兴,小妖们也欢呼雀跃,张麟趁乱现了身形,上前贺道:“大王果然神勇,纵那猴子有些威名,也抵不过大王的手段!”
青牛精心情颇好,点了点头往里走,有想献殷勤的小妖要去接他手中的金箍棒,他笑道:“此棒重达一万三千五百斤,可不是你们拿得动的,我亲自去放。”说着便亲自去放在了仓库旁边的洞中。
待他离开,小妖们纷纷去瞧那根棒子,有人问道:“大队长,大王说这棍子有一万三千五百斤,我怎么瞧着与你平日所用的棍子差不多?”
“可差远了!”大牛故事讲堂继续开讲,“你们可知这棒子为何物?”
小妖们一个个茫然摇头,道:“不知。”
“这棒子名为定海神针,相传是大禹治水时留下的一块神铁,确实足有一万三千五百斤!”
小妖们听完他所讲,再看那棒子,多少生出些敬畏之情,谁料想这样一根细细的棍子,竟有这么重呢。
张麟也着实很想摸一摸这金箍棒,但又不敢伸手,万一到了砸在哪都是肉泥。
小妖们也都是此番想法,是以一时间这金箍棒前围着许多小妖,却没有人真敢伸出手去碰。
正在此时,主洞又传来骚动。
准是大圣搬了什么救兵回来了,张麟往前走,小妖们也跟着往前走。
青牛精提上点钢枪出洞,众小妖跟在后头。
出了洞,就见大圣与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童斗嘴。
大圣道:“快些去将那妖怪擒了,回头我请你吃酒。”
小童道:“呸!每次净许些空口白牙的,没见过谁家请人喝酒,是到被请的人家去喝的。”
大圣道:“你一个小娃娃怎可这般不讲礼数。”
小童道:“与你讲礼数,我呸!
上次便嘱咐你,少与我惹些麻烦,这次必定又是什么你啃不下的骨头!”
大圣道:“这次可真不是我惹的麻烦……
那妖怪出来了!”
瞧见青牛精出来,孙悟空与小童不再斗嘴,张麟在一旁看着,天上的小孩,他也就能想到哪吒了,倒是与面前这个粉雕玉琢的样子对的上。
见妖怪提枪出来,哪吒一跺脚,便现出三头六臂,手中握剑、刀、索、杵、球、火轮,共六样兵器,齐劈下去。
哪吒有这么多兵器的吗?!
如果那个火圈勉强算乾坤圈的话,火尖枪和混天绫哪去了?!
还有那个球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兵器里有一个绣球?!
那边青牛精眼见六般兵器劈下,却不慌不忙,一抖身子,也变出个三头六臂,点钢枪一分为三,挡住六处攻击。
两人僵持不下,手中都不曾退让半分。
哪吒叫了声:“变!”
那六般兵器顿时一化二,二化四……
霎时间在空中排的满满当当,如骤雨般打将下来。
看热闹的小妖们纷纷躲避,青牛精却气定神闲,抛出圈子,如在夜市套圈一般,哪吒的兵器又尽数落在了青牛精手中。
哪吒见此,与孙悟空跳上云头,先行离开。
青牛精又得了胜,面上一派春风得意,复又去洞中放了兵器,让小妖去取了酒,坐在虎皮椅上喝了起来。
这还没等喝上两口,门口又闻大圣叫门,张麟不禁叹气,这样可要来回折腾好几会,当着这么多神仙妖怪的面,他实在是没机会与大圣单独说话。
这回下来的神仙,一副将军模样,手中托着个塔。
他就十分想问问,李天王平时换手么?老托着个塔不累么?
打了没几下,李天王便回了天上。
半空中露出个火红火红的人影,带着一堆火红火红还冒着火的不知道什么器具,刚要发功,就被青牛精抛圈套了去。
紧接着又露出个蓝乎乎的身影,手中端着个小罐,刚倾了一倾,这水便如江河之势,直泼下来,但还未落地,青牛精将金刚琢一抛,小罐便又落在了他手中。
这要是真去夜市套圈,摊主还不得哭死。
张麟就想问一句,是不是傻?
水火无情,套不住,可这火具水具套得住啊,就不能找红孩儿和龙王这种自发型喷火和吐水的吗?!
连着被缴了众神的兵器,这妖怪却丁点事没有,孙悟空怒不可遏,提着两个拳头就冲上来。
青牛精皱眉道:“你赤手空拳,我若用兵器,赢了也不甚好听。”
这么讲原则的吗?!
这些妖怪真是让他开了眼了,张麟忍不住翻白眼。
那边大圣已是牙咬的咯咯作响,怒道:“少废话!爷爷是来揍你的!”
说着便扑上来,青牛精见状将手中的点钢枪像身后小妖一抛,赤拳迎了上去。
幸好张麟站的靠后,前排的小妖反应慢些的,直接被钢枪砸在了脸上,砸的鼻青脸肿。
好在青牛精的点钢枪并不是什么神兵,否则前面得有一排脑花。
两人赤拳对了十几招,孙悟空忽然拽下一把毫毛,化作无数小猴,将青牛精缠住。
只见那些小猴缠腰抱腿,一个劲的挠他,青牛精又抛出圈子,一下将所有小猴收做毫毛,攥在手中。
这也能收的吗?!
张麟对于金刚琢的不忌口表示震惊。
大圣又一次遁了,青牛精攥着一把猴毛回来,吩咐拿个盘子盛了,放在兵器洞中。
张麟实是不解,要这玩意干啥,又长不到你身上……
过不多时,青牛精刚喝了一杯酒的功夫,小妖又来报,道:“那猴子又来了……”
青牛精早已没了刚开始的劲头,皱眉道:“这猴子着实烦人。
再去应他一次,回来咱们便关门吃饭,由他们叫去。”说着便提上钢枪,招呼众小妖出去。
张麟跟在最后,还没出门就被一阵黄沙迷了眼睛。
他揉了揉眼睛,抬手挡住呼呼往里刮的沙子,好家伙沙漠起风也不带这么狠的。
他来到门边,稍稍侧了侧躲过风沙的直吹,瞧着外头。
外面黄沙漫天,不一会就积到了小腿,青牛精将脚拔出来立于沙上,沙子却又很快没到了小腿。
正在此时,黄沙中立时有个银晃晃的圈子飞出去,风沙霎时便停了。
青牛精满面春风地回洞来,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沙子,手中托着十几粒金丹一般的圆珠,放进了兵器洞。
“那猴子请了西天罗汉前来,一样奈何不得我!”他坐在虎皮椅上大笑,神情甚是得意。
张麟上前道:“大王真是法力无边,小的实是敬佩。
未想到平日里大王操练用的那个圈子,竟是如此神通。
大王可否给小的看看,开开眼?”
能看是第一步,保管是第二步,偷出去给大圣是第三步。
想想自己也是不容易,既要抓唐僧又要保唐僧,既要帮妖怪又要帮大圣,前后矛盾的宛如一个精神分裂。
这青牛精异常警惕,眯了眯眼睛道:“此物关系重大。不可轻易与你们赏看。
小的们,摆饭吧。”
说着便坐下不再理这茬,张麟只好尴尬地站到他们桌子那边。
这青牛精竟如此警惕,他连第一步都没做到,又一直和大圣接不上头,这下可难办了。
大圣该是会来偷兵器的,他只要趁小妖们睡下,隐身在门口等就是了。
一边思索一边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忽听一声巨响,众小妖吓得一哆嗦,就见一只猴子拿着金箍棒从洞里跳在主洞,棍子一扫,霎时间桌塌盆碎血溅当场。
青牛精刚要拿圈,孙悟空眼见不好,开了门便飞身出去,不见了踪影。
唉,又没说上话,大圣也太沉不住气了,只拿了根自己的棍就跑,也不顺带帮别人也拿了。
转念一想这也挺好,等大圣回去,那些神仙一定会抱怨数落,大圣定还会回来,他还是在兵器洞那等着。
小妖们瞧见这惨烈的场面,一个个呆立当场瑟瑟发抖,连哭喊都忘了。
张麟便道:“快收拾收拾,兄弟们的尸身敛在一处干净洞穴,待此事过去再葬。”青牛精听了也没什么异议,摆手让他们去收拾。
看着一大片小妖的尸身,若不是他们队在最边上,现在他恐怕也脑袋开花了。
清理了整个主洞,小妖们已经累的不行,再加上死了不少兄弟,都没什么胃口,午晚饭匆匆吃完,便都各自回洞去了。
除了指挥小妖们干活,张麟并没跟青牛精进什么言,现在说话只能说些请大王为兄弟们报仇之类的,但大圣还没有制服这妖怪的办法,便什么都没说也回洞去了。
待所有小妖都回洞,张麟在自己洞中往外探了探头,瞧见没人,便隐了身形,本想去兵器洞口守着,忽然想起那金刚琢。
自己隐了身形,不就可以去偷了么。
打定主意,便先去了青牛精那,瞧见他正躺在狐皮毯子上,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
张麟走过去,却见青牛精左手放在肚子上,右手搭过去正捂住了金刚琢。
瞧这样子,还是故意抓着的。
这警惕性也太高了,大哥你这一天天的睡觉不累啊……
虽然看起来难度系数较高,他还是打算试上一试。
他悄悄上前,轻轻伸手去抬青牛精右手的手指头,刚抬起来一根,青牛精闭着眼睛皱了皱眉,紧接着便翻了个身。
张麟吓得赶紧松了手,蹲在一旁瞧见他没醒,才松了口气。
这青牛精虽然翻了个身,却依然将金刚琢捂得严严实实。
这睡觉习惯是怎么养成的……
张麟蹲在一旁,青牛精衣服半敞,露出的肚皮正好在他眼前。
他解下牙签金箍棒,轻轻挠青牛精的肚皮。
许是觉得痒,青牛精右手呼啦了一下,张麟忙收手,正欣喜地瞧见金刚琢露出来了,立刻又被捂住。
张麟不死心,又挠了一次,青牛精仍是呼啦一下立刻又捂回去,根本没法拿镯子。
反复三四次,青牛精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挠了挠肚子。
他环顾四周,瞧见并无异常,便复躺下睡去。
张麟吓得蹲在床边大气也不敢出,过了一会没动静,方才站起来。
蹲的时间有点长,腿麻了,他隐着身,一瘸一拐地往兵器洞那边走,偷金刚琢的难度有点大,还是去给大圣递消息好了。
来到兵器洞,看了看洞内各天神的兵器具在,便坐在门口等。
不多时,听到一阵苍蝇的声音,张麟警觉起来,寒冬腊月的哪有苍蝇,准是大圣来了。
他便轻声叫道:“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大闹天宫齐天大圣孙悟空爷爷。”
那苍蝇立时变成了大圣样子,张麟便也现了身形,将大圣拉入洞中。
“好孩儿,你既在这洞中,如何不帮老孙?”孙悟空很是郁闷,来来回回折腾这么多次,这孩儿却一点动静没有。
“这不是大圣一直与众天神在一起么……
而且那妖怪看金刚琢看得极紧,偷不出来。”张麟委屈道,“不过大圣也不用去偷那圈子了,我知道这妖怪是谁家的。
大圣只管去太上老君家寻,问他是否走失了青牛便是了。
那圈子乃是老君所练,什么兵器都收得,大圣莫要再跟他打了。”
孙悟空笑道:“这老官儿家教忒不严,上回走失了炼丹的小童,这回又丢了牛。
也罢,待老孙将这些东西先带出去。”
说着便一抖身子将自己的毫毛收起,然后拢了拢所有人的兵器,抱了满满一怀,嘟囔着:“哪吒竟有这么多破烂儿,这都是哪捡来的……”
又道:“好孩儿,前头与老孙开门。”
张麟探头瞧了瞧外头没人,便隐了身形出去,来到大门处,开了门放大圣出去。
他估摸着大圣吃了这么多回亏,该是不会再跟青牛精打了,那太上老君一会便会到,如此这里的事便了了。
于是他便也出了门,到能看到洞口的林中坐下,隐着身在这拔草。
果然不多时,便听到大圣叫道:“妖怪出来伏诛!”说罢用金箍棒哐哐砸门。
半夜被吵醒的青牛精提着点钢枪骂骂咧咧出来,就见半空中落下一人,自带着仙泽光华,白发白须,手中拿着一柄芭蕉扇。
将那扇子一挥,唤道:“青牛儿还不现行归家。”
那青牛精便立时现了本相,镯子落在老君手中,栓了牛鼻子踏祥云而去。
大圣便救了唐僧三人,捣毁了洞穴离开。
周围暗了下来,四周黑漆漆一片,还真有点吓人。
张麟往后缩了缩靠在树上,抬头望着天空。
漆黑如墨,没有城市里斑斓的灯光,星星格外的亮,光秃秃的树枝将星幕戳碎,枝杈的黑影横七竖八。
好冷啊,张麟又缩了缩,尊者怎么还不来接他啊……
望了望洞口,已经被大圣砸塌了,在这种天气露宿野外,实在是不能更惨了。
坐着坐着,他眼皮越来越沉,身上却越来越感觉不到冷了……
莫不是要冻死了吧?!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失去了意识,却未发现身后已然站了个黑影……
日头升起,阳光透过眼皮,张麟想躲阳光便翻了个身,全然忘了自己是靠着树睡的,哐当一下翻在了地上。
他猛地惊醒,刚要爬起来,就看到面前的黑袍角,顺着往上看,就见尊者正手握折扇,低头看着他。
这个天还扇扇子吗?!
张麟赶紧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高兴道:“尊者。”
下一刻又埋怨起来:“尊者昨天晚上怎么不来呢?
害我大冬天在外头睡了一宿。”
“夜间带你去下一处,多有不便。”金翅大鹏不动声色地淡淡道。
“下一处是哪啊?”他随口问了一句。
金翅大鹏道:“西梁女国。”
啥?!
女儿国?!!!
张麟愣了愣立时笑开了花,这可是所有任务里他最向往的天堂啊!
金翅大鹏皱了皱眉,依然还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想成正果太难。
他将折扇往他肩头一搭,按住了雀跃抖动的肩膀,道:“还需去一趟别处。”
说着一挥手,将张麟的样貌换了,一身白色云纹暗花锦袍,袖边、衣摆均用银线绣着缠枝莲纹,领口绣着万字纹,腰带上绣着团花,中间一块白玉莲花腰带扣,两侧坠着青白两色组成的长玉佩。
张麟瞧了瞧自己这奢华的衣服,这看起来简直比尊者还富贵,拎起玉佩来看,这玉佩的色泽、雕工,都属于自己买不起的范围。
忽然瞧见自己的手,他的手已经恢复了原身的样子,将两只手举到眼前端详着,他有好久没见过自己原来的手了。
手变回来了那脸是不是也回来了?
他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能摸出来是个人脸,是不是自己的脸判断不出来。
“不用摸了,是你自己的脸。”金翅大鹏淡淡道,过了这么久,又见到他这副样子了。
张麟的脸确实恢复了原身的样子,但是发型换了长发,发髻高梳,配一莲花银冠,若是他能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会沉浸在自己帅气的美貌中。
张麟还在摸着自己的脸傻乐,金翅大鹏已经将手绕到他身后,提住了他的腰带。
被拎起的时候,大头朝下的张麟蹬着腿挣扎了几下,见金翅大鹏没有半点放手的意思,便郁闷喊道:“尊者你都给我变成这样了,提着多丢人啊……”
以前他是被变作奇奇怪怪的样子,被提着也就被提着了,反正不是自己的脸,如今是自己原本的脸,这也太丢人了。
金翅大鹏低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并没有人认识你。”
一句话把张麟噎的直瞪眼,再没说出一句话来。
在云中向上穿行了许久,又平着行了一段,直到眼前出现了白玉阶,金翅大鹏才停下来,把他放下,抬步径直上了玉阶。
张麟直起身来锤了捶自己的腰,摸了摸被勒得生疼的肚子,然后紧跑两步跟在他身后。
走到玉阶之上,张麟打量着这个由桃花装饰的宫殿,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匾……
姻缘宫???
尊者带他来这干嘛??
莫不是看上了他这张俊脸要跟他配姻缘??
不对啊,明明尊者自己的脸比他好看啊……
难道尊者要给他配个姻缘?
想到这不禁有些兴奋,激动地搓搓手。
可是转念一想,这也不像尊者的风格啊,尊者怎么可能会有闲情雅致给他配姻缘?
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有蹊跷!
张麟一边脚步略显迟疑地跟着,一边不解地看着金翅大鹏的背影。
进了门一位穿着淡粉色袍子的白发老者走过来,和金翅大鹏互相见了礼。
“大鹏尊者,不及出门迎接,还请尊者莫怪。”白发老者道。
“月老客气,今日我带他来,请月老教授结缘之法。”金翅大鹏道。
原来月老长这样,张麟瞧着他白发白须却满面春光,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让月老给他牵个红线?
牵谁好呢,他脑子里一边浮现出各种女明星的样子,一边傻笑起来,完全没听到金翅大鹏后面的话。
金翅大鹏转过身,看见他笑的略带猥琐,不由得微微蹙眉,道:“你就在这跟着月老好好学。
我要去办些事。”
张麟才猛地回过神来,学?学什么?
还没等他问,金翅大鹏已经绕过他往门口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幻听,张麟感觉那远去的背影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咳嗽声。
但是看了看尊者的身姿挺拔,手也正常垂在身侧,与平时无异,应当是他幻听了吧。
回过头来瞧见月老笑眯眯的脸,张麟不解道:“月老神仙,不知我要学些什么?”
月老“嘿嘿”笑了两声道:“公子方才没听到大鹏尊者的话?
跟着小神,自然是学配姻缘了。”
配姻缘???
张麟的脸十分扭曲,莫不是以后他要在月老这供职了?还是尊者打算发展姻缘业务,开个姻缘宫分店?
若是学会配姻缘,他先给自己配上。
“公子请随小神来。”月老说着往后面走,张麟便跟了上去。
这前殿是普通的桌椅茶具,待客之地,后殿却大有不同,殿中有许多小木牌用红线挂着,成千上万数不清楚。
有风吹来时,小木牌轻轻撞击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响,如同风铃一般。
无数小木牌自上面垂下来,仔细瞧瞧,上头的红线均没有系在屋梁上,只是悬在空中,像是从半空长出来的一般。
每个木牌上都有字,看起来像是名字,有的一直发着淡淡的银光,有的则忽明忽暗。
张麟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看了一会,发觉月老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径直穿过后殿去了院中,赶紧跟了上去。
这院子的正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桃花树,树干三人合抱尚不足围起,树冠伸展出十几米,一树淡粉色的花开的正好,粉嫩娇美之外却还多了几分壮丽。
乍一看只见满树桃花,细看之下张麟发现,在花间垂下了许多细细的红色丝线,这红线连着花心,像是从花中长出来的一般。
月老来到树下,拽下两根红线,递给张麟一根。
一边转身往后殿走,一边道:“这红线叫做姻缘线,方才后殿中挂的那些牌子,叫做姻缘牌。
每个牌子上都有一个名字,一个人到了姻缘出现的时候,殿中自然会生出一个专属的牌子……”
刚走到殿中,有一个木牌突然掉了下来,“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上面的银光便熄了。
月老叹了口气,将牌子捡起来,他手托木牌,另一只手指尖有一团粉色的光团落进牌子里,那牌子便飞起来,飞到另一个还悬在半空的牌子旁边绕着转圈。
“这人死了之后,姻缘牌便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被绕圈的牌子下的双结解开,令打了一个单结,单结打好,那枚熄了光的牌子,便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
看着他给牌子打结,张麟才发现,每一个牌子下面都有一个小孔,大部分孔下面都打着单结或是双结,少数只是个单扣系住,个别的用好几根红线打着结。
还有的下面是空的,而空的那些,大多是银光闪烁的牌子。
月老坐在一边的藤椅上,冲他招了招手,张麟便过去坐在他旁边的另一把藤椅上。
月老拿着红线道:“一根姻缘线便是一份姻缘,将这根姻缘线一分为二,各栓一个牌子,便成一段姻缘。
两情相悦的,便都打双结。
单相思的,相思一方打单结,另一方系单扣。”
张麟想起方才月老由双结改为单结的那个牌子,应该是爱人去世了,所以从此只能单相思,不禁叹了气。
月老似是知道他因何叹气,笑道:“公子不必伤感,小神方才看过《姻缘簿》,这人是寿终正寝。
能两情相悦相守一世,已经是难得的造化了。
这世间多得是求而不得、阴差阳错的憾事,也多的是降灾降祸的孽缘。”
听他这么说,张麟点了点头,从前活着的时候听的那些狗血八卦,都孽缘的很,一度让他感觉做单身狗真好。
月老见他释然,便拿起红线继续一本正经的教学,“这姻缘有变动时,姻缘牌便会闪烁,有时是新生的姻缘,有时是姻缘终了,也有时是由单相思变成了两情相悦,变数有许多……”
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粉皮的册子,上面写着《姻缘簿》,张麟一脸嫌弃,就算你是管姻缘也不用啥玩意都是粉色的吧。
月老笑眯眯道:“阎王有《生死簿》,小神我有《姻缘簿》。
世间生灵的姻缘,都在这《姻缘簿》中。
姻缘天定,按这簿子系上相应的结便是了。”
合着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啊。
张麟刚要伸手去拿这《姻缘簿》瞧瞧,月老便身手敏捷地塞回了怀里。
他捞了个空,心想着这月老也真小气,看都不让人看,一边吐槽,一边又很想看看自己的姻缘是什么情况,便满脸堆笑道:“那月老可是太厉害了!
这么厉害的《姻缘簿》,小人真是非常想瞻仰一番,还请月老发发善心,给小人一个机会。”
“拍马屁啊?”月老一脸了然,他活了这么久,岂是这么容易被拍马屁的,“拍马屁也不给你看。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嘁,张麟心中翻了个白眼,但是面上还是怂的挂着笑脸,毕竟人家是神仙,有没有姻缘,还得指望人家。
月老收起《姻缘簿》,接着讲课:“这红线嘛,系在姻缘牌上,便牵上了姻缘。
除此之外,亦可系在本人的手腕上,男左女右,与姻缘牌打结的效果是一样的。
不同的是,姻缘牌上的红线,只有小神一人能解下,而这系在手腕上的红线,唯有系上去的人才能看到和解下,纵是小神,也是解不下的。”
“那这多危险啊。”张麟不禁惊讶道,这月老都解不下来的红线,那要是段私自系上孽缘岂不是惨了。
月老笑道:“公子以为靠近小神这姻缘树有如此容易?
这树上有神兽看护,哪里有那么容易被偷。
再说这姻缘线的结需要特殊的打结手法,旁人何处学得。”
张麟闻言看了看外面那棵粉色的大树,他刚才跟着月老完全没看见什么神兽,想象着凶恶的神兽在树上随时准备攻击,他突然觉得这树危险起来。
“那我到底要学什么啊?”他不解道,这老头叨叨叨半天,他也没听明白,他到底要学个啥。
月老指了指他手中的红线,道:“学系姻缘线。”
“啊?”学这玩意干嘛?还真开分店啊?他有点懵。
“这西去路上,少不得要与那东土高僧牵一牵姻缘,公子既然是奉佛旨前去,自然要学一学。”月老道。
“那月老你在这牌子上牵不是一样吗?”张麟十分费解。
“这西去路上的姻缘,十分讲求时机,未到或是过了都不行,时机稍纵即逝,小神呢,平时公务繁忙,总不能只盯着这一人看不是?
还有这唐僧的姻缘,其中变数颇多,小神实在是看护不及……
所以,公子既然是专门派去相助唐僧的,还是公子随时瞧着,系在本人的手腕上,更方便些。”月老笑着解释。
虽然月老说了很长一段,但不管怎么听,都觉得甚为牵强,唐僧的姻缘讲求时机,别人的就不讲求了?显然说不过去。
从这些蹩脚的理由中,张麟反而听出了这事太麻烦了不想干,和这事担的责任太大不愿干这两层意思。
于是道:“可是我也不知道谁和他有姻缘啊?”言下之意是,把《姻缘簿》给我看看。
谁料月老却道:“这就全凭公子做主了。”
啥?!
张麟一阵震惊,他是在让自己给唐僧随便造姻缘吗???
“不是说姻缘都在《姻缘簿》上么?我造的万一造错了,不成了逆天改命了?”他异常谨慎地担忧着,上次认了个师父就被天雷劈,这要是牵错了姻缘,还不得给他碾成粉了。
“公子别害怕。”月老见他一脸惊恐,神神秘秘解释道,“这姻缘嘛为天定,可唯独这唐僧的姻缘,可人造。”
“怎么说?”张麟不解问道。
月老依然笑眯眯道:“这唐僧是为去西天成正果,是以他的姻缘又算不得姻缘,皆为劫难。
这劫难,当然就造得了。”
这怎么听……
都像是在钻空子。
张麟十分不信任地眯着眼睛盯着他:“你确定?神仙可不能撒谎。”
“那是自然,给唐僧造姻缘,不会遭天罚。”月老打包票。
张麟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那请公子这就跟着小神学吧。”说着拿起红线,用手指在中间一掐,红线便成了两截。
张麟也跟着做,然后跟着月老一步一步地学习如何系单扣,如何打单结,如何打双结,如何解开。
他一边学,一边内心吐槽着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要在这学这个如同中国结一般的东西。
学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直到他能熟练地打出各种结,月老才满意地点点头。
他掏出《姻缘簿》来看了看,张麟想凑过去看,但被月老再次敏捷地躲过。
月老伸手召来两个木牌,放在藤椅前的小几上,道:“这两个,请公子打双结。”张麟照着做了。
月老又拿着两个木牌和自己手中的两截红线,递给他道:“这个打单结,这个系单扣。”张麟又照着做了。
看了看这四个结都打得不错,月老点了点头,道:“公子颇有悟性,已学成了,小神去通知尊者,公子稍坐。”
说着便去前殿了。
张麟站起来瞧着那些牌子,这里面是不是有他自己的呢?
于是仰着头在一大堆姻缘牌中找起来。
一有风姻缘牌便被吹动,晃来晃去看他头都晕了,正找着,身后传来一声清嗓子的声音。
一回头,就见金翅大鹏和月老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张麟忙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道:“尊者,我都学会了。”
金翅大鹏点了点头,道:“那走吧。”便与月老告了辞,转身往姻缘宫外走,张麟赶紧跟上。
出了姻缘宫,还没走两步,他猝不及防又被金翅大鹏拎着腰带提了起来踏上了云头。
这一次,张麟放弃了挣扎。
行在云端,金翅大鹏道:“今次去往西梁女国,不如还是将你变作女子,行动方便些。”
“不行!”张麟脱口而出,之前又苦又累,好不容易得个美差,当然不能变女的了,“尊者,都是女子,那我这个男的才好行事,要是变成女的,哪有人搭理我,想给唐僧牵姻缘那得多难啊!”
见金翅大鹏无动于衷,他又接着道:“再说了,我先去了,忽悠忽悠他们,她们那没男的,男身肯定比女的好使。”
虽然知道他这些理由是胡扯,但是金翅大鹏看他如此期待,破天荒地没有坚持,同意了他的要求。
道:“此次与之前不同,主意分寸,切记不可让唐僧师徒破了身。
还有你自己,也不可破身,否则正果无望。”
听到这,他忽然有些难过,他一个万年单身狗,好不容易到了女儿国,却只能干看着,人生还有更惨的事么?
在郁闷中行了段时间,两人落在一处林中。
金翅大鹏抬手,手中现出一个包袱,递给他道:“出此林顺着大路往前走,便是西梁女国。
此处非妖怪之地,除了衣物,包中还有银两,供你在此吃住。”
哟哟哟!尊者头回给钱了!
张麟两眼放光接过包袱,金翅大鹏又颇为郑重地说了一句:“若有难,切记金羽唤我。”
张麟自是不知他为何如此郑重,只点头应下。
正当他低头想翻翻包袱里有多少钱,刚伸进手去又觉得当着尊者的面翻不好,一抬头,眼前哪还有尊者。
心想走的也是忒快了点。
他干脆坐在地上,将包袱打开,里面除了几件锦缎衣袍、配饰,还有两个荷包,一个荷包装的是铜钱和散碎银两,一个荷包装的是银票。
他将银票掏出来展开一看,差点没惊掉下巴,竟是三张一百两的!
尊者给了他花天酒地的钱,却又让他花天酒地,这也太让人难过了。
把装有碎银子的荷包揣在怀里,张麟收好包袱,往林子外走去。
出了林子,一条大路横在眼前。
张麟意识到,他又要面临刚到车迟国时的问题了,这哪边是前啊?!
站在路边的冷风里,他犹豫了半天,从荷包里拿出一枚铜钱。
默念着有字的往右走,没字的往左走,往天上一抛,抓在掌心,摊开手一看,有字,便往右顺着大路前行。
虽说是听天由命,但是心里还是发虚,这要是走反了方向,说不定就走到哪个妖怪的地盘上把他吃了。
他一边想快点走,看看前面是不是,一边又怕走的快了又走反了方向,折回去又要走更多。
这怎么连个人都没有呢?!
西梁女国里是吃人还是咋的,怎么连个来回的商人都没有?!
张麟满肚子问号,越来越心虚,直到看到城墙的大门,方才放下了心。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袍,理了理头发,自信此刻自己一定是帅到炸裂,便继续往前,进了西梁女国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