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力的吼声回荡在整个足浴城里，所有员工都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陆陆续续的从各个部门聚集了过来。大力站在吧台旁边，脸色一直红到了发根，横眉怒目的等着。
我仍然呆站在二楼平台，不是没听到大力的呼喊，而是根本不敢下去。毕竟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那张导致大半个足浴城客人物品被盗的管理房卡，就是我的！
王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吐了吐舌头在旁边说风凉话：“我擦，看来力哥这回是真生气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连管理房卡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保管不好。幸好当初没留给我，对了小哥，你的管理房卡呢，在身上吧？”
我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发干喉咙发紧，最终也没能发出声音……
“卧槽！小哥，这玩笑可开不得，你别吓我。万一那伙人拿的是你的房卡，我也就跟着一块倒霉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该来的就一定会来。
紧张到了极点，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放松了许多，看着满面震惊的王唠半开玩笑道：“之前你不是说过么，我吃饭你喝汤，我出事你挡枪。现在我真的出事了，作为兄弟，你挡不挡枪？”
王唠面色凝重的盯着我，还真的仔仔细细思考了几秒，接着用力点了点头：“行吧，我挡就我挡。反正我体格子抗揍，大力总不能弄死我，大不了再多干个三五年还债呗！走吧，一会有什么事直接往我身上推就成！”说完大步流星的往楼下走去。
我只是随口开个玩笑来强行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见到王唠一本正经的模样，感动的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出来。
拉住他的胳膊，我正色道：“丢了那么多东西，这不是个小事。玩笑归玩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过后你记得让张大娘帮忙联系一下马海军，他是我大哥，张大娘手里有他的手机号码！”
站在楼梯口做了个深呼吸，我怀着上坟一样的心情走了下去，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透过层层缝隙看着大牛。
大牛心中的怒火已经凝聚到了极点，先是把所有保安人员都骂了个狗血淋头，接着看了看芸姐：“名单写出来了么，都谁有管理房卡？”
芸姐抬起脑袋：“不用写了，一共三张，在马尚飞张大娘和我的手里。”
范围已经缩小到了三个人，我根本无法隐瞒丢掉管理房卡的事实，默默的叹了口气正准备走上前去把一切事情都说出来，没等迈开脚步胳膊突然被人抓住。转头一看，竟然是刚刚赶到的张大娘。
张大娘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拉着胳膊将一张管理房卡塞了过来：“别做傻事，一会要是问起来就把事情都推给我。大力性子虽暴，可是还不至于动手打我。拿好房卡，在后面站着。”说完挤到人群最前面，看着大力刚说了个‘我’字，芸姐也从吧台里面走了出来：“别问了，他们手里那张管理房卡是我的。”
“你！你的！？”
大牛瞪圆了眼睛：“你的管理房卡怎么跑到那帮孙子手里去了，什么时候的事？”
芸姐应声道：“本来放在吧台里面，我猜应该是咱们上去二楼的时候被人给拿走了。现在东西已经丢了，先把追究责任的事情往后放放。你去找找力哥，看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我来统计客人丢失的东西。大家也不用着急，今天晚上因为这件事情造成的所有损失，我会一一赔偿。等东西追回来了，再如数还给大家！”
事已至此，再闹下去也没有了意义，更何况芸姐已经答应了会按照市场价格如数赔偿客人们丢失物品相对应的钱款。足浴城工作人员散开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工作，大力摸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接着骂骂咧咧的离开了足浴城。
我被王唠拉着回到二楼，站在平台上看着芸姐逐一统计客人丢失的物品，心里很不是滋味。
三四两个楼层，几十个客人，丢失的大都是手机钱包首饰这类值钱的东西，另外还有几台笔记本电脑。不用统计，我也知道这些东西全部加在一起肯定不会是个小数目。如果让我来打工还债，一个月一千块钱，恐怕当十年服务员也无法还上……
芸姐脸上的神情仍然十分镇定，井然有序的登记着每一位客人的个人信息以及所丢失的物品。
半个小时以后，统计信息整整写了三页a4纸那么多，芸姐找了两个保安让他们按照监控录像重新比对一下每个客人进来时候所携带的东西，证实丢掉的物品是否属实。接着从吧台后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对另一个保安轻声耳语了几句，似乎是在让他去银行里提款。
王唠在旁边叹了口气：“兄弟，真不是我说你，就那个小娘们是干什么的你也亲眼见过了，怎么还能那么单纯的相信她。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还是让人家给玩了仙人跳。这一个‘法式长吻’，亲没了芸姐不少私房钱啊……
我心里乱糟糟的，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幕幕，才知道这两出仙人跳其实都是孔兰兰他们在演戏。第一次他们表面利用最常见的套路来骗钱，实际是在打探足浴城的内部结构和人员分布，搞清楚谁是主要人物谁是次要人物。第二次砸门也是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给那个胖男人争取更多的盗窃时间。
难怪，赔钱的时候，矮胖子面对如此高额的赔偿金竟然没有丝毫质疑，痛痛快快的就付了款！
想起孔兰兰，我不知道心中的感觉是气是恨，之前说的那么真诚，哭的那么可怜，吻的那么深情。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在演戏，她为的只是想偷走我身上的管理房卡而已！
跌跌撞撞的回到洗衣房，我坐在一堆脏兮兮的床单上独自发呆，想着想着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泪水噼里啪啦止不住的掉在床单上。
“想吹吹风吗，跟我来。”
小五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洗衣房门口，身上的浴袍已经换成了淡粉色的卡通睡衣，面带微笑的看着我伸出了一只手。
我愣了几秒，傻傻的答应了一声，随后胡乱的擦掉脸上泪水，轻轻握住那只打着五彩指甲的纤细小手。
小五妹的手很小却很温暖，五指相扣的拉着我往楼上走去。穿过三四楼以后，她来到走廊尽头的天井，带头爬上了足浴城的楼顶。
虽然一直在足浴城二三四层溜达，可是我从来没有上过天井，甚至都没注意到走廊尽头还有个天井的入口。
楼顶上很干净，两排热水器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烁着银色光芒。这条大街两侧没有居民区，全部是一些饭店宾馆ktv之类的娱乐场所，楼层高度普遍在二层左右，所以站在足浴城的顶楼放眼望去，能揽括到很远一片区域，甚至连郊区边缘连绵不绝的山脉影子都能看到。
拉着我走到边缘，看着远方起起伏伏的楼盘和下方车水马龙的街道，小五妹高举双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是我的秘密基地，以前我害怕了，难过了，生气了，开心了都会爬上来。跟房子们聊聊天，跟大山们说说话，它们也会安慰我，鼓励我，一起分享我的快乐。”
“你说这些楼房和大山能安慰你，鼓励你，还分享你的快乐？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仔细听，闭上眼睛听。”
楼房上，疾风劲吹，耳畔最响亮的就是呼呼风声。闭上眼睛，风啸中仿佛真的能体会到另一番别味的感觉，不知不觉，我心中的憋闷就通畅了许多。
小五妹站在旁边，双手合十抱在胸前仿佛是在许愿一样。这一刻，看着那阳光可爱的面孔，我无法将她跟那些卖肉的女人联系在一起。她就像是个孩子一样，对任何事物都有美丽的憧憬。
“你……为什么要带我上来，这里不是你的秘密基地吗？”
“因为上次你帮了我，我想感谢你，想亲口对你说一声谢谢。”
我做了个深呼吸：“不用谢我，只要你别把今天看到的事情说出去就行。我妈说了，男人在女人面前流泪，是很丢脸的事情……”
“哦？那我猜，你应该还不是个男人吧，否则上次在房间里看到我，怎么会那么慌张？嘻嘻嘻……”
我也尴尬的笑了笑，回想起上次看到的场景，忍不住问道：“小五妹，你这么年轻漂亮，为什么会甘愿在这里做这种事情。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去找一份正当的工作，过正常的生活吗？”
这句话好像在无意间触到了小五妹心里的痛楚，她脸上的笑容凝固消失，跟我面对面的站着：“马尚飞，你看着我！”说罢解开腰带，将身上的睡衣尽数褪去。
“我……啊？”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心跳骤然加速，惊慌失措的把目光移开。
“看着我！”
她几乎是在嘶吼，我僵硬的把脑袋重新转回来，只见她的身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疤痕。有些是皮鞭的抽痕，有些是绳子的勒痕，更多的还是烟头和蜡烛的烫痕。这些痕迹遍布在她身上，胸部和大腿尤为密集。虽然大部分都已经彻底痊愈，可是那些黯淡的痕迹还是让人疼惜思恐……
“我也不愿意这样，可社会就是这样，我的命运就是这样，在踏进这里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无法回头。每个人的命运都早已注定，努力改变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马尚飞，我希望你的命运，是美好的！”
说完她穿好睡衣，头也不回的顺着天井回到了足浴城。
我愣在原地，看着高楼群山，感受扑面风尘，无意识的轻声呢喃：“每个人的命运都早已注定……真的……无法改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