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这种东西,其实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星际时代的人们都知道。
幻境里总有一个,或者多个地方,与世界原理相悖。
如果你理科不错的话,可以一条条验证那些基础原理。
总有一条、或者多条原理是对不上的。
人力再大再慎密,也比不过真实世界之大之慎密。
例如你从树上摘下一个苹果,然后再摘一个苹果,摊开手一看,发现手上有3个苹果,这是简单的一加一不等于二的悖理,初学者常常会犯的错误。
再好一点的幻境制造,就像古老的平面电影一样,有个永不停歇的旋转着的陀螺,看到陀螺的时候人们便会明白。
再优秀一点的幻境制造,明知道有陀螺的存在,里面的人也不想看到它,或者看到了也故意当做没看到。
情感与理智。
幻想与现实。
就这样交织着,又相反着。
成为彼此的劫。
利用那个劫,才能编织最优秀的心之幻境。
安妮心中说:我花了那么多钱,那么多时间学习的高等课程,果然很给力。
但安妮不知道老迈尔森先生的劫在哪,只知晓他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她只能利用这个愿望。
这样的幻境是不稳定的。
就算是幻境制造者,也猜不出被困者什么时候想明白,然后轻轻松松就突然出来了。
现实世界中。
这回是百分之百的现实中,请大家不要怀疑。
这是一个小小的像城堡的古罗马式建筑,立于山坡之顶,百年前曾经做过临时教堂,已经因为失修而被废弃了,一侧的钟塔高高的直指苍穹。
房子很古老,灰色的墙壁上有一处有着巨大的裂痕,室内壁上有着丰富多彩但有些斑驳的壁画与雕塑,高高的拱顶,宽敞又幽暗。
此时,中年的男子站在十字架之下,或喜或怒,或动或静,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手中雪白的白栎木在月光下似乎发出幽幽的光芒,他挥动它,速度很快,好像在和什么战斗。
远处门外,安妮和瑞贝卡一直遥遥的望着室内的人,在他们的身后,是被克劳斯暗中安排保护安妮的管事塞巴斯特,他安静的伫立在一侧,就像一棵不会动的树。
他知道前面的女子一定做了什么,她的动作悄无声息,让人放不设防,也想象不到,前面的那个中年男子便是例子。在他的眼里,老教堂内的中年男子像疯了一样,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切,他们便站在一旁,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演出。
只有被安妮牵着手的瑞贝卡分享了安妮的“视角”。
她看到了她的父亲,看到了他站在罗新斯庄园门前,看到了他的威胁,她们站在屋内一直没动,但罗新斯庄园内的两个人“安妮”和“瑞贝卡”都是她们编织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她都有参与。
她们在真真假假中循序渐进,现在那人已经完全陷入幻境,也不再需要她的参与。
月光下金发女子的神色莫名,说不出是喜还是悲。
瑞贝卡看着屋内的人,心情非常复杂,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安妮,复杂心情突然奇异的飞走了。
嘿,这可是我一直想干的事呃。
对那个擅自把他们变成吸血鬼的父亲,又擅自讨厌擅自消灭吸血鬼的父亲,说出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父亲,尼克劳斯获得了幸福。”她在心中说:“而你呢,却困在自己的心局里出不来。”
“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瑞贝卡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安妮,对下面的情节期待又雀跃。
父亲对不起了,这真的很好玩呢。
“接下来。”安妮快速拽住瑞贝卡的手,猫腰躲在她身后。
“接下来你帮我应对一下尼克。”她在她身后,紧张的说:“他们三个已经来了。”
瑞贝卡一直在留意父亲老迈尔森先生那边的情况,听到安妮的话以后,稍微感应一下,便感应到三个迅速掠过来的身影。
赫然是正在单身宴会上的克劳斯、以利亚、科尔。
克劳斯在最前面,身边都是冷空气,瑞贝卡熟悉他这种状态,是生气的前奏,她小时候干危险的事情的时候,他也会这样生气。
当然她也清楚结局。
所以金发妹子果断出卖自己的队友,速度把安妮拽出身后,算准时机,把她当武器一样抛出。
瑞贝卡默默的说:亲爱的安妮,我这是为了你好。顺便报一下幻境里你从后面封印我的仇。
安妮若是听到她的话,一定反驳,明明是瑞贝卡她自己要求的情节,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无耻的怪在她身上啊!!
但是她没有空去听这些,安妮完全没料到会像沙包一样被瑞贝卡丢起,瑞贝卡的力气很大,她觉得自己高高的飞了起来,但这和真正的飞是完全不同的,一点飞的畅快感觉也没有,这样划破空气向上冲的感觉很惊悚好不好,她的手还毫无意义的在一旁惊恐的拨拉,好像像游泳划拉划拉就能平衡起来一样。
她一边尖叫一边运起快见底的那点可怜的精神力,但感觉到克劳斯就在下面,连忙收手。
准确无误的落进男子的怀中。
他的手那么稳,好像一点也没有收到她重力加速度的影响,稳稳的准确的接住了她,嘛,说不定也是她新娘减肥过程完成的很好的身体变轻的缘故。
这个过程很快,大概也就半分钟的事情,安妮的高长音尖叫还没来得及“唱完”,就进了克劳斯的怀中,惊吓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换掉。
男子的身边的冷空气早就没了,他轻轻收紧抱着她的手,把她往怀里再拢了拢,低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然后再狠狠的瞪了罪魁祸首的瑞贝卡一眼,但这股充满怒气的视线被以利亚挡住了。
瑞贝卡在哥哥以利亚的身后做无辜状。
金发妹子在心中默默补充:看吧,亲爱的安妮,我真的是为了你好吧,学着点,下次闯祸记得也用这招啊!!
安妮妹子没有看她心里的话,她赶紧攀住克劳斯的脖子,躲进这个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然后夫唱妇随的瞪了瑞贝卡一眼。
“下次别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克劳斯低头,严厉又担忧的对怀中的人说,但对上对方小鹿一样的眼神,心一下子软了,柔声说:“下次记得先叫上我们。”
他们的单身宴会就在旁边,以瑞贝卡的速度,一分钟了就能通知他们,但是她们偏偏没有这么做,要不是科尔那家伙想打探女子这边的情况,估计他们也不会及时发现这三个的失踪。
他都快担心死了,甚至失去了往日的理智,若不是以利亚找到追踪她们的方法(保镖塞巴斯特先生留下的线索),他们还不一定找得到她们呢。
再看看安妮他们这边的组合。
一个吸血鬼,可能被迈克尔森先生催眠的变友为敌,随时可能倒戈相向的吸血鬼。
一个人类,有点异能力,但近战完全不行的女子。
一个吸血鬼始祖,他们的敌人手中恰好有消灭她的致命武器。
安妮还想解释解释,她感应到自己的幻境有人闯入,虽然怀疑是老迈克尔森先生,但是隔得太远,也可能是假警报,这个时候她们怎么可能打扰男子单身宴会呢,要知道的,单身日,单身日,已经保证今日不见他,体验那种“如隔三秋”感觉的。
不过克劳斯也说得对,对未知的可能出现的充满杀气的强大的敌人,还是得保守点,叫上多多的同盟过来的。
而且还害他那么担心。
安妮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发现克劳斯消失了……
无法想象的惊恐吧。
于是乖乖窝在克劳斯的怀里,接受他的批评,认真反省,非常非常努力的装乖巧。
甚至都忘了邀功。
多么值得获得称赞的时候,自恋的妹子放弃了。
不过科尔很给力,发现了破旧的荒弃的房子里的父亲。
以利亚有些惊奇的问安妮:“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妮简单的说介绍了一下幻境。
“但是不能长久的困住他。”安妮说:“我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能走出幻境。”
她正要从克劳斯的怀里下来,但是克劳斯没有放手,于是妹子脸红心跳的默认了这种姿态,窝在未婚夫的怀里和大家说话。
万幸母亲大人凯瑟琳夫人不在这。
“如果如你所说,这是心的幻境,父亲走出幻境的时候,会不会已经不恨尼克?”以利亚又问,他望着安妮,对这个新的家族成员万分满意,刚开始他认可她,是因为他觉得她是尼克劳斯的救赎,这么多年,他一直等着这样的人出现。现在却不同,那个女子是一个值得和他们并肩而立,一起经历风风雨雨的家族成员。
“我不能保证。”安妮摇头说。
她问大家:“你们有谁了解你们的父亲,知道他真正的内心吗?”
有资料的话,比较好加深幻境。
以利亚张嘴想说点什么,但他仔细一想,发现他对父亲的了解也没有那么深,他看起来很好懂,固执的大家长,强势,自尊心强,执念深……但那时千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他们追追逃逃,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过、了解过他了……
“我不清楚。”最后以利亚只能这么回答。
安妮望向科尔,科尔耸肩。
安妮也不看瑞贝卡了,直接抬头望向克劳斯,克劳斯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中,眼神黯淡,他没有说话。
安妮心里微痛,连忙扯其他:“这样的话,我觉得大家对幻境的希望还是不要太大的好。”
瑞贝卡也说:“那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取走父亲手上的白栎木吧。”
致命武器要早早消灭。
“我们可以接近他吗?”
“小心点,我觉得他可能对外界的东西还是有些反应的,尤其离他很近的东西。”比如风,比如雨后的湿气,不然她也不会用幻境把他引到室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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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中,老迈克尔森先生。
这是他第五次“杀”死那个孩子了。
他越来越记不清之前发生的事情,当世界在他面前崩塌换成新的场景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有时候会觉得这才是正确的真实的世界,会崩塌,会建立新,有时候他知道自己是在幻境里,他想找到出去的方法,但他更想找到那个人,然后杀了他。
他恨他吧。
现在他站在他面前问:“为什么?”
他的眼神是受伤的,他问:“我的血脉让你这么讨厌吗?”
他怀着期待问他:“父亲,你有爱过我吗?”
他已经懒得再强调他的称呼问题了。
父亲?!
可笑的称呼。
他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活了那么久,你也该清楚,爱的反面不是恨,是漠视。”
他说:“我恨你。”
他又说:“所以我当然也爱你。”
那人果然愣住了。
他的白栎木趁此机会,再一次刺进他的心脏,灼人的火焰再次燃起。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但是,尼克劳斯,我更加恨你,和你的一切。”
他死了。
这个世界再次终结。
他沉默的等着它的崩塌。
已经没有初次杀他时的喜悦与释然了。
现实中,在场的人都听到了那句。
“我当然也爱你。”
纷纷愣了一下。
克劳斯更是顿了一下。
安妮不想说话,但她不得不焦急的提醒场内的吸血鬼始祖们:“快点,我的防护罩能量快不够了。”
他们几个要接近老迈克尔森先生,她给他们每人一个防护罩,包括不进场的自己也罩了一个。
随后幻境中的老迈克尔森先生冲过来,他的白栎木准确的刺中了安妮送给尼克劳斯的护心盾,这么久大家都看不出来,克劳斯一直带着它。这东西重,以利亚拿着它的时候还皱了一下眉。
他负责把这个据说可以烧掉木头的超级重的护心盾放在准确的位置,让老迈尔森先生的这次袭击无误的击中它。
他果然刺破了它的外层,引出护心盾中层不能接触空气中的氧气、会急速汽化的某些东西,它果然如安妮所说的那样急速燃烧,火焰直接喷出,那股火焰来得那么突然,温度那么高,令知晓内情的以利亚都有些措手不及,即使有什么隔热处理,他仍然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上起了几个泡,不过吸血鬼们的恢复力让它们很快消失了。
而那根威胁他们已久的白栎木也瞬间化为地上的一团黑灰。
“但是,尼克劳斯,我更加恨你,和你的一切。”
老迈克尔森先生的话刚刚说完,以利亚迅速抓起还有灼热温度的白栎木灰烬洒在一把银色刀叉上(他们宴会用的像匕首一样大的刀叉,科尔的杰作)。
银色刀叉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老迈尔森先生似有所觉,但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克劳斯便接住它,准确的刺进了他的心脏。
剧烈的疼痛,以及整个身体巨大变化,让他瞬间走出了安妮的幻境,他抬眼,最后看到的以利亚、科尔、瑞贝卡、克劳斯还有那个女子。
他们站在一起,像一个阵营。
而他则在另一侧,逐渐石化。
封印。
最危险的武器烧尽。
连父亲也被有着白栎木灰烬的匕首封印了。
但这个封印并不保险,拔掉匕首就能解除封印。
克劳斯、以利亚等吸血鬼始祖们按照和女巫们的协议,通过6个女巫长老的施法,又往父亲的封印上加了层封印。
以后要解除迈克尔森先生的封印,得有始祖们的血液才能成功了。
关于爱情魔咒的问题。
安妮和大家说了。
克劳斯和安妮一样,对自己的爱非常清楚,连老迈尔森先生都信心满满的说失去安妮克劳斯会伤心,无论是否解除魔咒。
“我曾为见过能够控制始祖们的心的方法,如果女巫真的有这种方法,她们也不会这么低调。”以利亚说:“估计这个咒语,对始祖只是有影响力,而没有控制力吧,在大家的眼里被控制的可能是你,安妮。”
但是安妮出乎女巫的意料,是个精神力异能者,也不容易被控制。
爱情咒语的事情最后已寻找到那个躲在背后的施法女巫为先,就暂时被大家抛在后面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他们的婚礼。
随着最大的威胁被灭,吸血鬼先生们的生活隐隐的似乎轻松了很多。
也悠闲了很多。
值得一提的是,上次的男子单身宴会,科尔先生为了宴会的饮品煞费苦心,威胁利诱当地的医生们,没过多久就研发出了代替血液的饮料。
赫然就是安妮心心念念的人造血。
真是人间处处有惊喜。
果然不能小看高压下的人类的创造力。
这个小细节在幻境的时候安妮都没好意思投射进去,因为听起来很假,会影响她的幻境质量。
现在附近的吸血鬼都喝“人造血”,不喝不行,科尔的杰作,敢不捧场试试。
科尔还要把它加入婚礼的饮品名单。
安妮和克劳斯的婚礼宴会,是凯瑟琳夫人安排的,奢华的夫人几乎每道菜都有配了酒,她尝了尝吸血鬼们的饮料,味道很差,没有菜肴可配,但还是还是加入菜单(吸血鬼客人的菜单)之中,但得去掉腥味。
于是科尔有跑去威胁医生们把腥味去了,于是被控制了医生们又找了厨师,拐了个弯,还是准确的调配了合适的没有腥味的吸血鬼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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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便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
这夜下了雨,安妮打开窗户,远处林中的树木像是重新长过了一样,嫩嫩的,绿得发亮。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见刚刚从车站回来的克劳斯,晨光中他的身影有些朦胧,梦一样的不真实。
最近尼克劳斯正在亲手绘制车站内的壁画,这一天他怕又是早起去新建中的车站了。
他手中捧着画册、脚步匆匆却轻快路过安妮的房间,他下意识的抬眼,正好看见穿着白色睡裙的女子站在窗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还听见女子大大的欢快的声音:“嗨,下面那个男的,听说你快要结婚了。”
克劳斯好笑的顺着未婚妻的话回答:“嗨,上面的那个女的,是的,我要结婚了。”
女子倾身探出窗外说:“恭喜,恭喜,你的大好日子是什么时候啊?”
“哦,很快,就在明天。”他笑着附和。
“那真是太好了。”女子大声问:“可我没有收到你的请帖啊,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参加你的婚礼啊?”
“当然,没你不行。”
克劳斯无奈的说:“你可是我的新娘啊。”
厚颜的新娘妹子竟然会羞涩,她红着脸腼腆的笑了。
早上起床,听到那人说“我的新娘”的感觉真好,分外甜蜜。
“你还在么?”
陶醉中的安妮连忙回神,她又探了探身子,对下面的克劳斯说:“我在这。”
“嗨,楼上的那个新娘。”
她侧耳,听见他柔声说。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