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将军,请。”十一做了个“请”的手势。
马元忠心中虽不无疑惑,仍是在主帅台下的案边坐了下来。
十一三声击掌。
一女子掀开帐门,走进帐中来,手上则是满盘珍馐鱼肉。
女子很快将菜肴摆放至马元忠案上。
马元忠微微皱眉,抬头看了看那女子,忽然呆住了。
此女不是旁人,竟是萧王之女!
不等马元忠开口,十一便问道:“你可知道她是谁?”
马元忠皱皱眉头,说:“萧王之女。”
十一抿唇,又问:“你可知道,本王此番叫你前来,所为何事?”
他这么问,马元忠心里也清楚了几分,但他并不傻,回道:“王爷方才说过,是叙旧。”
十一扬眉,“叙旧没错,却并非只有你我。”
马元忠忽然离案,行至议事堂中央,抱拳行礼道:“末将身体不适,请先告退。”
十一不露深意地笑了,并不拒绝,淡淡道:“既如此,今日夜袭之事,本王只好令托他人了。织锦,送马将军。”
“不劳烦宋姑娘了。”马元忠说道。
“这可不行,王爷命令,我可不敢违抗。”织锦笑了笑说。
马元忠走后,十一立刻吩咐道:“敬轩,你率领一千骑兵,去上容城外往东南五十里处要塞,切断敌军粮草供给。记住,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退。”
敬轩领命,迅速退下。
敬轩走后,织锦看着十一,目中露出一丝微笑。
他见她如此,笑着说:“今日你也累了,快去歇息吧。”
“等看到敌军粮草营着了火再走。”她微微一笑。
十一皱眉:“你倒是自信?”
她摇摇头,说:“不是相信自己,而是……”她皱皱眉头,笑了笑,说:“相信敬轩。”
十一闻言,搁下地图,说:“来的时候,我看见这里有一块高地,登高方能望远。”
织锦会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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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元忠回到自己的营帐,忽然感到一丝诡异。
殿下将他留下,说是叙旧,席间却叫来了宋氏女。宋氏女的身份人人都知道,而她的面貌,这三军之中,怕是只有他一人才见过。所以殿下的意思很明了,让他不要将宋氏女在军中的事情泄露出去,以免传到朝廷里面去。
这么一想,倒也说的通。
可是夜袭之事,王爷一方面在诸将面前说切勿出战,另一方面却有意让他今夜奔袭。难道是不信任他?
他正思忖着,帐外亲兵忽然禀报道:“将军,吴校尉求见。”
“唉!我见将军还禀报什么?忒烦!”吴周一把将亲兵掀开,进了营帐。
马元忠看了他一眼,问道:“深更半夜来我这里,有什么事?”
吴周皱了下眉,说道:“马将军,你和这蓟州郡王交情挺深的呀,他还特意把你叫过去叙旧来着。”
“什么交情?”马元忠冷笑了声。
“末将可都看见了,他亲自派贴身侍女送你出帐,一直送到你营帐门口呢。”吴周说着,“啧啧”了几声:“那姑娘长得,如花似玉的,莫不是王爷有意将她赏赐给你?”
马元忠心里一阵窝火,一拍桌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口没遮拦的,你知道那是谁么?”
“你可别动怒,大家伙儿可都看在眼里呢,”吴周见他如此,语气更是轻慢了,“你叫咱大家伙儿不理蓟州郡王,可你自己却贴上去,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马元忠彻底动怒了:“胡言乱语,一派胡言乱语!”
“末将怎么胡说了,不是你说的这蓟州郡王是绣花枕头么……”吴周嘿嘿一笑,说:“你说的这些,兄弟们可都记着呢。”这一句明摆着就是威胁了。
“来人,送客!”马元忠怒喝道。
吴周走后,马元忠才忽然发现,自己是中了一个圈套。十一殿下表面上将他拉过去叙旧,可事实上,他什么都没说。让宋氏女出帐送他,表面上礼数甚恭,实际上不过是做戏罢了。
结果,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被那帮大老粗看在眼里,就成了自己反水。反倒是让他自乱了阵脚。
蓟州郡王一路上沉默不语,任由着自己被架空,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以前真是小看了这位自小养尊处优的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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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容城外高处,距离齐军营地只有五里。
敬轩没有让他们就等,三个时辰后,上容通往平准的路上,火光大起。
织锦看着不远处,说:“我们走吧。”
他按住她的手,“距离天亮还有一点时辰,你若是不困,便再等等吧。”
织锦一怔,歪着头,笑了笑,说:“可我现在很困。”
“那就靠在这里。”十一面带微笑,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她无奈笑了,重又坐到他身边,说:“军中的奸细正在查,不过现在大概可以断定,马元忠不会是敌方奸细。”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将手抽离。
他了然,目中露出一丝暗淡,说:“不是敌方奸细却并不见得不是父皇派来的。”
织锦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从出征一开始,她就明白敬帝此举不过是想借刀杀人罢了,跟当年铲除袁君孺的手段,如出一辙。
他本可以借着资历不够而加以拒绝,可他最后却答应了下来,为了萧王,她的父亲。
“身为皇族中人,你想必很辛苦吧。”她忽然说道。
十一笑了,皱眉看向她,略微带着点疑惑,说:“我记得,你当年问过我身在宫中会不会很累。”
“可当时你没有回答。”
“其实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他皱着眉,似乎带着点思忖,“或许,是习惯了吧。习惯于禁中诸多约束,父皇冷眼,宫中各种尔虞我诈。”
他说着这些,唯一漏掉了敬帝对他的杀机。
“所以,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回到蓟州,不要再回京了,好么?”
他有一丝犹疑,旋即笑了,问道:“你跟我同回蓟州?”
目光中有一丝灼热,织锦看着他,不知为何,竟不曾闪躲。七年了,想来,他们相识也有七年了,七年中很多东西都在慢慢改变,很多东西却始终未变。袁君孺在时,袁君孺走后,她身边都有十一,而她的心……她对十一,她想或许不止是姐弟之情,或许不知不觉之中,在悄然发生变化。她不明白,不清楚,又或者,根本不愿去相信。
可这一次……
“好。”一瞬间,她一生中似乎再没有一刻,比此刻更为坚定的了,“战争结束后,如果我们都还活着,我跟你回蓟州。”
十一笑了,这是她对他第一次允诺,他坚信不疑。
“你看那边——”织锦目中忽然露出一丝惊慌之色,指着一块地方。
她所指之处,正是十一的营帐方向。
十一望了过去,似乎并不怎么惊讶。
夜间偷袭敌军主帅营帐,意欲毕其功于一役,这正是姒无昭的作战特点。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三年前,袁君孺与姒无昭作战之时,他便用过这招。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似乎是敌军夜袭,好在只有一小波,纷乱很快平定下来。
诸将纷纷围拢过去,待要进入一看,却被敬轩挡在帐前,说道:“王爷无恙,请诸位都回去吧。”
诸将闻言,虽则心存疑惑,但看见敬轩这么强硬,也不准备多说些什么,很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