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芝君和傅宁远成亲的第一年。
易芝君觉得她是天下间最幸福的女人。
夫君温柔体贴,爹爹慈爱宽厚,公婆老实本分,生活美满幸福。
傅宁远白日里会跟着爹爹学习打理商铺租子的事情,夜里便来陪她。
床笫之间,颠鸾倒凤,被翻红浪,锦烛残光。
方歇。
暖酥遗春韵,红色窗幔里只听得到彼此餍足软糜的粗喘,潮湿氤氲。
傅宁远望着易芝君清汗淋淋的玉颜发呆,黑漆漆的眸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易芝君羞红的一张俏脸,如同一只餍足的小猫一般赖到他的怀里,白生生的藕臂攀住他的脖子,天真明媚:“夫君总是盯着芝君做什么?芝君脸上有东西吗?”
声音娇娇软软,让人想要将她含在嘴里细细融化在唇齿间。
傅宁远低着头,青丝散在侧颜边,唇畔含笑,长眉俊目。
那时候的傅宁远,还是一个笑得温润如玉的书生模样。
“我们芝君生得真漂亮,肤如凝脂,娇靥如花。”他吻了吻易芝君的眉心,沙哑着声音道:“今天跟着爹爹到商铺里走了一遭,才知道,许多名门公子都想娶芝君回家呢。”
那时候的易芝君是蜜罐子里爬出来的娇娇女,哪里听得出傅宁远言语间的涩意。
她一颗芳心都付在眼前这人身上,听他这样夸赞自己美貌,心中既是得意又是甜蜜,扑上去咬住他的手指头,骄纵道:“知道就好,所以你要好好待芝君,一定不要负了芝君,这天下,想要娶芝君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呢……要是你有朝一日负了芝君,芝君一定不会回头再多看看你一眼。”
傅宁远默不作声,只用那双幽沉如同碧潭一般深远的眸子,定定地盯着她。
易芝君心中一荡,一颗春心扑通扑通乱跳,彻底收了大小姐的架子。她酡红着一张小脸,趴在他的胸前,软软道:“不过,就算他们千般好万般好,我也只喜欢夫君你一个人。”
傅宁远捏住易芝君的下巴,吻住那张娇艳欲滴的红唇。
娇房春浓,暖香帐深。
“芝君,我娘想要抱孙子,所以……”
“简单呀,将来……”女人的声音娇得可以掐出水来,隐隐含羞,“将来我给你生七八个孩子,一半跟你姓,一半跟我姓,不用担心我爹,我爹爹什么都听我的。”
“能生七八个呀,那不是跟小猪仔一样,我家芝君真厉害……”
“阿远你又笑话我,我咬你呀。”
两人闹做一团。
银铃般的笑声渐渐变成韵湿泥泞的娇喘,糜艳酥软。
和香闺密友们小聚的时候,听她们郁郁苦闷地抱怨着婆媳间的琐碎龃龉,易芝君笑得花枝乱颤:“易府上下都听我的,婆婆怎么敢来教训我呢?”
易芝君和傅宁远成亲的第二年零一个月。
傅宁远的母亲病重,想要在在临死之前抱一抱孙子。
易芝君体寒,是从娘胎里落下的病根,这些年一直喝中药调养。易芝君怕苦,平时喝点温血养气的药汤就跟要她命似的难受,但看到傅宁远因为婆婆的病情变得日渐消瘦,易芝君咬紧了牙根每天一碗中药接着一碗地喂,就是想让自己能够早日怀上一个孩子哄婆婆开心。
婆婆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几乎不怎么下床走动了。
易芝君带着丫鬟们亲自去寺里上香,希望菩萨保婆婆平安。
但却在回来的路上惊了马,马车翻了,易芝君掉进池塘里。冬日的池塘寒水冰冷刺骨,冻得易芝君的小脸污紫污紫的,唇无血色。几番纠葛,仆人终于将易芝君从寒水里救了出来,当天晚上,易芝君便发了烧,整个夜里说着胡话,半条腿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恍惚间似乎听到爹爹厉声训斥着谁:“我家阿君要是这么没了,我让你们傅家都跟着陪葬!”
易芝君整整病了三天才退了烧。
爹爹抱着易芝君,颤抖着嘴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最后才流下热泪,哀痛地哭着:“我的好阿君,乖阿君,你终于醒了,要是你也不在了,那爹爹……爹爹该怎么活啊……”
那是易芝君第一次看到爹爹哭。
原来永远高大慈爱替她撑起一片天空的爹爹也是会倒下来的。
易芝君有些恍惚,也有些不安,只紧紧地抱住爹爹不说话。
爹爹变得紧张极了,他重金聘请了一帮能工巧匠修建了一座供奉易芝君的神庙,为易芝君还愿请福,广布恩泽。每个人在这座神庙里给易芝君上一炷香就能领到三文钱。
因而香火绵延,门庭若市。
易芝君和傅宁远成亲的第二年零两个月。
易芝君的天空是灰色的。
因为那场溺水没有要她的命,却夺走她作为母亲的权利。
大夫沉吟道:“大小姐,怕是今生都难以受孕了,就算受孕,也可能会血崩发生意外。”
易老爷想起易芝君难产而死的母亲,一把握住易芝君的手,白着脸道:“我们阿君不生了,不生了。”他摸着易芝君的脑袋,紧张后怕道,“我们阿君只要平平安安的,长命百岁。”
傅宁远站在床边不说话,如同空气,静静地看着她们父女俩,玉颜俊目,长身玉立。
易芝君和傅宁远成亲的第二年零三个月。
易老爷决定给傅宁远纳小妾,给易家留下香火。易家九代单传,到易老爷这代生了女儿,没有别的旁支,而傅宁远入赘到了易家,自然也是易老爷半个儿子,易家的香火理应由他继承。
易芝君因为不能生育而难过,也觉得自己对不起傅宁远,于是便答应了父亲,等小妾生了孩子之后,便过继到易芝君膝下抚养,那小妾也会被打发到远方,不再来打扰易芝君的生活。
易老爷想把易芝君的一切都打理完好,让她一生无忧。
要挑身世干净,又老实本分的丫头。
易芝君选其他丫头,总觉得心里闷得慌,于是便选了从小一起长大的燕奴。
燕奴乖巧懂事,长得清秀,心向着她,易芝君很放心。
易老爷担心傅宁远移情别恋爱上燕奴,会对易芝君不利,于是每夜傅宁远和燕奴欢好的时候,都派人守在房外,监督他们不能说话,不能交流,不能点灯看到彼此的身体。
那房间是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亮的。
在那黑暗沉重的床榻上,年轻的男女,只能做_爱,不停的做_爱,只为生孩子而疯狂的做_爱。
没有尊严和将来,只是两个用来生孩子的机器,触碰,挣扎,深入,刺进,高_潮。
易芝君和傅宁远成亲的第二年零五个月。
燕奴怀孕。
易芝君高估了自己的胸怀,每日每夜忍受自己的夫君在另外一个女人的身体里驰骋,令她的心血翻涌,绝望生妒。那痛苦像是蚂蚁爬一般,侵蚀覆盖着她的骨骼,带着几分彻骨疼痛。
易芝君瘦的不成人形。
易芝君和傅宁远成亲的第二年零九个月。
忠王御谦从边关回来,看望易芝君。
傅宁远忙着商铺的事情,于是易芝君和香闺密友们一同答应了御谦的画舫游湖之约。
那日骤雨突降,画船躲雨,姐妹们失散又集合,潮湿泥泞,一个下午。
易芝君和傅宁远成亲的第二年零十个月。
易芝君怀孕。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惊喜地问大夫:“不是说、不是说我不能怀孕吗?”
大夫道:“只是难以受孕,并不是绝对不能受孕,小姐要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生这个孩子,因为小姐天生体寒,再加上一年前那场大病,生孩子很有可能难产。”
生,当然要生。为什么不生?
易芝君高兴得身子都像是要飞起来,艳艳生辉。
她没有言而无信,她是可以给他生孩子的。
生七个八个,他一半,她一半。
是她和他两个人的孩子。
易芝君跪在爹爹面前,哭着道:“爹爹,爹爹,阿君从小到大就求你这一回,您让阿君生下孩子吧,阿君实在是受不了阿远有别的女人。竟然阿君有孩子,为什么还要领养别的女人的孩子?”
易老爷从来都舍不得拒绝女儿,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摘给她。
更何况她哭得这样伤心,瘦得不成人形。
他摸了摸易芝君的脑袋,叹息:“阿君竟然想生,那便生吧,只不过,那燕奴腹中的孩子,就留不住了。”见易芝君疑惑地看着他,易老爷道,“傻阿君,爹爹舍不得你受半点委屈呐。”
易芝君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她摸了摸肚子,谁都没有她的孩子重要。
当天晚上,易芝君向傅宁远宣布怀孕这个喜讯。
傅宁远高兴极了,像孩子一般抱着她转圈圈。
他这些日子十分沉静,很少笑,易芝君看着他稍显疲惫的笑颜,也跟着傻笑。
两人躺在床上,易芝君想起燕奴的事情,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她抱住傅宁远的腰:“阿远,要是有一天你发现芝君做错了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原谅芝君。”
傅宁远笑:“芝君又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
她撒娇道:“你先答应嘛,一定要原谅芝君。”
傅宁远点了点易芝君粉嫩的鼻子,温柔地一字一句道。
“不管芝君将来做错了什么,我一定会原谅芝君。”
易芝君亲了亲傅宁远的唇,笑得像个迷惑人心的妖精:“阿远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