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儿依着往常,仔细戴正了帷帽,蒙好了面纱。
杜春风眼前,旖旎的风景自然便消失不见了。
他有些怅然,暗道:何时才能抱得美人归?将她置于一处安逸的华宅中,从而不再令心中的可人儿蒙着张俏脸在江湖上四处飘泊呢?
那么,金钱和权势这两种东西便决定了这个何时,到底是不久的未来,还是永远都实现不了的将来。
正想着,叶灵儿已逶迤走到门口,拔了门闩,转头说道:“我心迹已明,待这次事了,便将你我之事禀告父亲母亲大人。
如今夜已深,你自在此等候潘三郎过来,好生谋划劫银的细枝末节。
我在衢州还有大事要做,且极为凶险,自今日起,咱们便不再相见,一切都等日后去了梅城的木府,再作计较。”
说完,开了房门,渐渐消失在夜色当中。
杜春风猛地惊醒过来,紧走几步,追到门口,伊人却早已离去。
嗅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幽香,他苦笑了一下,心说,刚才这一幕,怎么好似做了场春梦般的,令人难以置信。
不多时,潘三郎匆匆便走了进来,他抿着嘴,微微一笑,语气甚是恭敬,说道:
“左使大人刚刚命令属下,劫银一事,由你我共同负责,但有意见相左时,以杜小哥的为准,不得忤逆。”
杜春风“哦”了一声,心想,这个左使大人是什么鬼?难道就是叶灵儿在那个神秘组织中的职务?
他不动声色,看了眼潘三郎,目光不自觉地带了些威压,说道:“不知潘叔在组织里身居何职?”
他实在不知这个神秘组织的名称,也就胡乱用个词来蒙蒙看。
潘三郎迟疑了片刻,但想着叶灵儿刚刚找他交待劫银之事时,语气中明显露出的警告意味,狠狠心说道:
“某领着泰山宗两浙东路副头领兼大江组执事的差使。”
杜春风说道:“正头领是谁?”
潘三郎抱抱拳,说道:“杜小哥,某看在叶左使的面上,向你报上了自家的名头,已是大大的不妥。
至于其他的,便是对不住了,某一概不知。”
杜春风哈哈一笑,说道:“无妨!请问潘头领,我带来的那些兄弟不知在何处安置?”
潘三郎说道:“就在附近的客栈,某这便带你过去。”
杜春风沉吟片刻,说道:“潘头领,烦你调派两个好手,明日里随我回九牛街,可好?”
潘三郎说道:“此事某早已作了周密安排,明日一早你便知晓。”
既然如此,杜春风便觉再无话可说,拱拱手请潘三郎带他去了阿禄等人落脚的客栈。
自然,作为一伙下人,他们住的地方必然是极其简陋的。
一间大统铺,模七竖八倒着七条精壮汉子,看见杜春风,犹如饿久了的婴孩陡然见到了娘亲,忽拉拉全坐了起来。
潘三郎将杜春风拉到一边,掏出那块金镶玉归还了他,并连同一个钱袋子,一并递了过去,说道:
“这里有五十两散碎银子,左使大人吩咐潘某,要好生照顾,千万不能让杜小哥饿着了!”
他抬头望望天空,又说道:“明日天亮,某再过来寻你,你且好生歇息。”
说完,便摸着黑径直走了。
杜春风手持钱袋子,摇了摇头,觉得脸上有些微微发烫,暗道:自己难不成成了小白脸?还要叶灵儿这个丫头养着。
看来,安卓的万两白银是非劫不可了,大丈夫立身处世,没有银钱傍身,确是万般艰辛,千般丢脸。
此时,阿禄凑了上来,讨好的说道:“八少爷,小的却替您开个上房吧?”
说完,迈了步子便欲去找小二。
杜春风怔了怔,瞧瞧大统铺,叹口气,将阿禄扯了回来,说道:“算了,将就几个时辰,咱们便要回九牛街。”
阿禄一愣,说道:“咱们的大事不办了?”
杜春风无心与他细说,摆摆手,在大统铺上随便找了个角落,便躺了上去,闭着眼睛,斟酌起劫银的事来。
次日,天刚蒙蒙亮,潘三郎带着一个尖嘴猴腮,名唤戴风的男人前来敲门,他将杜春风独自带到樟潭驿的码头的一个僻静处。
那处江边生长着数棵千年大樟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
树下,拴着一条快船,船边立着四个身着劲装,头戴范阳笠的汉子。
潘三郎肃着面容,将杜春风引见给了他们,并正色说道:
“自今日起,杜小哥便是尔等的首领,万事皆须听他指令,如有违逆,事后,定严惩不饶。”
杜春风双手后背,在晨曦中伫立不动,四个汉子依次上前,口报姓名,单膝跪地,隆重见礼。
如此,双方便算是完成了交接仪式,潘三郎又将戴风唤过,说道:
“此人专司传讯,暂且先跟着你回九龙街,一旦侦知运银时间与船只信息,便遣他回来报知潘某。
中途潘某如有其他消息须要传讯于你,也会派他的兄长戴雨与之联络,再回禀与你。”
杜春风略一思忖,说道:“戴氏兄弟,他们之间如何联络?”
潘三郎说道:“杜小哥不必操心,他们自有独门秘技,绝不误事。”
杜春风口中称是,心里却是在想,叶灵儿所在的泰山宗似乎是个极为强大的江湖组织,人才济济,组织严密。
在南宋一朝,应该做下了不少大事,为何后世的一些野史笔记却丝毫不见记载下哪怕是一鳞半爪呢?
交待清楚了事务,潘三郎便辞别而去。杜春风嘱戴风等五人在码头上候着,等自己开船以后,便在后头跟着,一道返回九牛街。
回到客栈,天已大亮,阿禄等人也早已起床,正在客栈里漫无目的的枯坐。
见杜春风回来,便嚷嚷着吃了些早点,一众人懵里懵懂的又随着这个不着调的八少爷上了船,逆着周公源往上游的九牛街赶。
正午时分,船到九龙山,此处山高林密,壁立千仞,滩险水急,为周公源流域众所皆知的第一险。
杜春风立在船头,悠闲的看着阿禄掌着舵,对着其余在拉纤的六人颐指气使地在大呼小叫。
他回过身,看看后头,见戴风等人驾的快船遥遥的跟在一箭之地,形影不离,便觉得心中颇为得意。
突然,一艘从上游急驶而来的快船堪堪与他擦肩而过,紧接着,便有一声大吼传来:“杜春风,且给老子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