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梧桐院内,王婉硬着心冷声对忘忧命道。
忘忧含泪跪下。
尤不知情的青环与采苹面面相觑。
王婉恨铁不成钢,“你叫我说你什么才好,都在这侯府里住了两年了,竟然会犯下这样的错,还是说你想出这侯府,回抚州去,”
忘忧顿时脸色煞白,泪水向开了闸一样,“哗啦啦”地直掉,她哭着磕头,“不要不要,求小姐不要把奴婢送走,奴婢错了,奴婢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王婉一见,心里难受得要紧。这忘忧当初可是作为她的玩伴被买进王家的,何曾受过她的打骂!
王婉终于还是走了过去,把忘忧扶起,替她擦了擦泪,叹气道:“我知道你是为我报不平,可是,对方是侯府的小姐啊!这人家真要追究下来,叫我怎么保你!我先前要不是给了你一巴掌,人家直接就会要了你的命!你自己说说,有哪家丫鬟在自家小姐尚未开口的时候就冲着对方大呼小叫的?”
“我错了……”忘忧垂泪。王婉相信,因她过于严肃,只要她一离开,这忘忧必定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大哭。
王婉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错就行,你呀,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管住自个儿的脾性,这样吧,你就跟着万嬷嬷一段时间吧!在性子未收好之前,你暂时先不用伺候我了。”
不让忘忧跟着她,这对忘忧而言是很严重的惩罚了。只见忘忧愣住了,但很快地就戚戚然地点了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也是了,毕竟在这里呆了两年,当初年仅七岁的小忘忧也长大了,若放在两年前,必会抱住王婉大哭:“小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那下去吧。”王婉走向自己的床铺。
忘忧退下。
王婉浑身无力地一下就躺了下去,连衣裳都没换。
青环与采苹对视一眼,见怪不怪,但还是都笑着摇了摇头。
“青环,”许久,王婉轻声道。
“小姐?”
“你知不知道……这钱姨娘是怎么当上姨娘的?”王婉似乎问了个对青环而言挺难回答的问题。
果然,青环沉默了,半晌才道:“这……时间太久远,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她是二老爷屋内的丫鬟,后来得了二老爷的青眼,做了通房,在怀上了三小姐后,便被抬做了姨娘。”
王婉闭着眼睛,一手搭在额上。回想起方文琴那冷笑鄙视的话:“不过是一个只会爬主子床的贱婢罢了。”难道是因为钱姨娘成为姨娘的手段不甚光彩,那方文琴才如此鄙视她?王婉眼神暗了暗,觉得就钱姨娘那终日惊心胆颤小心翼翼活着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个会爬床的人啊!不对,她突然间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明明那方文琴是因为钱姨娘的丫鬟身份而鄙视她的。爬床?爬床算什么?对方文琴而言,她当初绞尽脑汁费尽心思住进寿王府,难道就没有孤注一掷想去爬床吗?几日时间只想和李明炎培养感情?让李明炎爱上她坚决纳她为妾?鬼才相信!
王婉暗暗呸了一口。疯狗一样的方文琴,思想简直常人无法理解!就是不知,她与那钱姨娘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恶化的,和府里所有的庶女一样,她也是放在自己姨娘那儿养大的,从钱姨娘如此珍藏的香囊可以看出,至少五岁时候的她还是很爱她的姨娘的,而为何现今竟成了这个样子!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王婉疑惑不解。
而她的这个不解在下午林氏那里得到了答案。
午间小憩,醒来之后王婉便叫上露葵去了林氏那里。
这一次,她是定要狠狠地告那方文琴一状的。方文琴对她的威胁算是一个,最为重要的是,她对钱姨娘的态度真的让她无法再忍了!
而到了林氏那里,王婉尚未开口说些什么,那林氏就问起了钱姨娘之事。于是王婉便也顺水推舟,一五一十地将早上林荫小道上发生的事情全盘告知。林氏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钱姨娘的事被放到了一边,她只问王婉:“文琴真是那样威胁你的?”
王婉看向了露葵。
就见那露葵非常聪颖地替她回答道:“是呢!二夫人!奴婢站在小姐后边都听呆了,三小姐尽是胡言,说、说什么……”她故作迟疑地看了看王婉,又看了看林氏。
“说什么?你尽管一五一十说来。”林氏不耐道。
“是。”露葵应道,便继续说下去,“三小姐说什么小姐住在侯府里是为了将来嫁入贵族做妾室的,还说什么小姐现在就已经把目标盯在了寿王世子身上……”
“乒!”林氏桌上的茶盏被砸在地,她暴怒,横眉瞪眼,“疯了!这丫头疯了!”
“还有呢……”王婉在边上委屈地低声道。
“还有什么?”
“她说,姨妈你是她的嫡母,她才是你的女儿,凭什么你要对我这样一个外人好!”
“啊?”林氏这可被逗乐了,方才怒气累加一起,怒极反笑,“好,好一个‘我的女儿’!”她重拍桌面,“蠢得连谁是真心为她好的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是‘我的女儿’!我可没有这么愚蠢的女儿!”
王婉不解地看着林氏。
只听林氏骂道:“李兰那个黑心婆娘,这下子可满意了吧!好端端一个女孩子被挑唆得蠢得连头猪都不如!”
在林氏接下来的几句骂声中,王婉猜到了事实。
原来这李姨娘在方文琴很小的时候,就故意去挑唆她与钱姨娘的关系。许是因为方文琴被人欺负了钱姨娘无法为她做主,而方文颂向来趾高气扬却无人敢对她不敬,同是庶女,却如此反差便让方文琴觉得要不是托生在钱姨娘肚子里,她也不会过得如此不愉。再加上李姨娘时不时地挑唆一下,那方文琴更是逐日厌恶起钱姨娘了。
知晓了这个,王婉恍然大悟,想必那钱姨娘爬床的话,也是李姨娘告知方文琴的了。钱姨娘就算争辩过,对自己亲母有着极大偏见的方文琴又如何肯信。
或许方文琴曾想将对母爱的遐想放到林氏身上,但偏偏林氏是个对庶子庶女冷漠的,只管他们吃饱穿好,其余一概不管,因为林氏对庶子女都是一样,方文琴在这方面感觉不到反差,暂时也没有什么怨恨可生,但待王婉一来,就什么都不一样了。林氏对王婉根本就是当做亲生女儿来疼,这对需要嫡母疼爱的方文琴是无法忍受的。反差越大,她越是恨王婉。
王婉这般一想,突然意识到,其实方文琴对她的恨尤在当初的方文棋之上啊!竟是一直瞧不出有何表示,始终冷淡示人而已,只到了李明炎玩笑般地捏了她的脸之后……
王婉顿时打了个冷战,这下真正地正式注意起方文琴所说的:“你毁了我自幼的梦想!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我方文琴在此发誓,若不毁了你,我誓不为人!”
“蠢人一个!连我给她安排的教养嬷嬷都被挑唆得赶走了!非要说那嬷嬷是钱姨娘求来的,宁死不要!这下好了吧!长到现在,都快嫁人了,没个人在身边提点着,居然把我给惹着了!那丫头,还当真以为是我亲生的不成?!”林氏狠声说着,站了起来。她叫王婉先回去梧桐院,自己则让人备轿,说是要去老夫人那里一趟。
王婉听话地回去了梧桐院。
却在当晚,听到了老夫人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方文琴订婚前后病了一个月未见好转,恐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林氏忧思难安,却在昨夜梦见菩萨降临,说是让方文琴且去家庙礼佛十个月,等到婚期到了,有神佛护佑,自然而然一切安康,病体全好且不说,必将会顺顺当当,一生美满。
王婉不知林氏是如何说服那老夫人的,竟让老夫人同意了用如此理由将那方文琴送去家庙十个月!说是礼佛,实则清修。这让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如何熬得了!
且不管其他人是如何看待,不过第二日,这方文琴就一脸木然地去了那家庙。
王婉顿觉一口恶气吐出,巴不得等她出了家庙后,就立即嫁出去,永不再见才好。
却是在方文琴走后不久,一个不好的消息就传了过来:钱姨娘咳血不止,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王婉大震。
“怎么可能!”她喃喃道,“不过一日功夫而已,便就昨日被伤得吐血,也不该今日就……”她不能再说下去了。一个并没有多少亲厚关系,仅能算是点头之交的“陌生人”,这样的消息,竟让王婉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泪水居然就此滑落。
“听大夫说,原本身子就已经空了,只不过这些日子在撑着罢了。不识医术的人根本看不出来。”青环的声音很压抑,“钱姨娘,她在等着二小姐的婚事吧……只是昨日……”青环说不下去了。
昨日……
王婉黯然。钱姨娘一是被方文琴心伤得厉害,另一则是害怕方文琴就此被林氏打击吧!虽是婚事确定,但毕竟尚未出嫁,还得在嫡母手下讨生活。
而方文琴被关进家庙,则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婉突然一口闷气难出,想到昨日钱姨娘跪在她面前的苦苦哀求,顿时……
她苦笑道:“我真不知她竟已到了这种地方,否则,我应是不该向姨妈告状的。”自责涌出。
青环道:“小姐心善,这是钱姨娘的命数,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那三小姐。”说着青环便低下了头,一向不喜妄议主子的青环,第一次说出了这样的话。
是的,只能怪那方文琴!王婉咬起了牙,可恨的方文琴,便就是此刻她听到了这个消息,也只会庆幸那钱姨娘终于去了吧!
当晚,忽然狂风大作,近两个月的好天气戛然而止。天上先是飘起了毛毛细雨,接着,便是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雨一直下,下得一切的花草树木全都低头垂腰,下得空气里一种散也散不去的浓浓湿意。
就是这晚,快到午夜的时候。钱姨娘没了。
据说,临走时刻,口中还在念叨着“三小姐”。
一个姨娘,没就没了吧。连报丧的都没有。全府上下只有守在钱姨娘身边的丫鬟叶儿为她大声痛哭了一场。
及到第二日,天色大亮,王婉起床后,才有人过来,告知了这个消息。
王婉站在窗前,许久。
一夜的雨下到现在,已经变得稀稀拉拉,却仍未停止。(.)外头的蕉叶被雨水打得啪啪声响。摇了摇脑袋,把好似要涌出的眼泪给憋了回去。王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青环说道:“东西准备好了吗?要去上课了。宁先生可不允许迟到的。“